第二章 驚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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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島?雪山巔
昏黃的燈光照在獨孤塚蒼白的臉上,更顯得煞白。阿瞳站在床前,把師父身上染滿血跡外衫褪下,又將自己的外衣脫下,替他穿好。
“天雲梯能阻擋他們一陣子,絨絨,你從後山下去,把你的小主人帶進雪狼域,不要再出來。”
絨絨是阿瞳從小也是唯一的玩伴,極通人性,當下便領會了冷雪的意圖,頻頻點頭。剛剛也是它在木屋外聽見了屋內的變故,立即奔上山,找到了冷雪。
“姐姐,我要跟你一起留在雪山巔”
“你留下來隻會跟我添亂”
“可是???”
“你怕姐姐打不過他們?”
阿瞳歉疚地低下頭,是,他很怕,就在剛剛,他失去了他最親的師父,雖然和冷雪一年到頭也碰不上一兩次麵,可以說,他對這個冷冰冰的姐姐沒什麽好感,可剛剛在生死存亡之際,她救了自己,而且,她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認識的人,他當然很怕,要是她也死了???不,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本是性情中人,可是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太過重情,內心太過孤獨,別人對他好,不管是好意還是壞意,他都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也是導致他將來命運多舛的一大原因。這當然是後話。
此刻,他抬起頭,直視她,道:沒有。
“那還不走”
他猶豫著,雙腳像栓了千斤鐵鏈,邁不動。身側的雪狼咬住他的褲管,把他朝hòu mén拉去。
“姐姐,你要小心”
身子走出hòu mén的那一瞬,四目相視,阿瞳關切的眼神落到冷雪眼裏,她報之以一笑,就是這一笑,如玄冰乍破,深深地種在了少年心脈最深處,融進骨血,很多年後,他都不能忘懷,直至他死,也沒能揮去。
月光漸淡,夜色更濃。
“絨絨,我們不能把姐姐一個人丟在山上,我們快回去”
雪狼奔跑在雪地,阿瞳坐在它的身上,身後塵雪揚起,夜風吹在他的臉上像刀劃過一樣生痛,吹得他的衣服獵獵作響,凍得骨頭生疼,可他全不在意,他隻想跑得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青冥邈邈,皚皚白雪;
月是淒迷的,琴音清越。
一行人站在窗戶外,望著屋內撫琴的剪影,誰也不敢貿然前進。
“mèi mèi真是好雅致,生死關頭,還有心情撫琴”
“對月撫琴是人生雅事,今夜月正好,怎可辜負”
聲音空靈縹緲,如清水滴石。
“這曲‘清平樂’魔君也是甚愛”
‘硿’,弦斷的聲音,劃破了夜空,琴音戛然而止。雨壇主嘴角上揚,繼而道:mèi mèi難道真的不想再見魔君?
還未待她說出下文,屋內又飄出了清越的琴音,比先前還要平靜,像撫琴人的心。
“窗外露寒,姐姐不進來坐坐?”
“哼,少故弄玄虛,我倒要看看,你今夜要怎麽從這雪山巔活著走下去”
語罷,飛身躍起,幾個提縱落到小屋門前,腳剛沾地,剛才還白茫茫的雪地,忽地從地底冒出許多樹藤,結成網,將其纏住,捆束在半空。
“‘萬物幻化’,她竟然練到了‘魔靈齊舞’的第七層”
她心裏又驚又悔,驚的是,這‘魔靈齊舞’很是難練,就算是極有天資的魔君也才練到第六層,而魔教教主魔炎更是急功近利,在練第八層時走火入魔,生命垂於一線,靠長期吃藥延長壽命。悔的是,早已知道她並非昔日的公孫惜柔,自己還如此魯莽。就在她驚悔交雜間,碧色的身影破窗而出,輕點樹藤,落在了她對麵的小屋上,直視著她。
“姐姐,你太心急了”
“論單打獨鬥,姐姐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mèi mèi似乎忘了,你一個人,而我們有十個”
話剛落地,數道黑影飛起,伴著劍影,樹藤應聲而斷,幻化成雪,落回了地麵。冷雪黛眉微蹙,飛身而下。左手持傘,右手向後上揮出,身子向後傾倒,右腿高抬,鞋尖抵住黑影的喉嚨,一用力,黑影仰麵倒飛了出去。她立馬站直,旋身,幾個錯步,滑到了雨壇主的麵前。
“姐姐以為破了我的‘萬物幻化’,就能殺我?”
“我殺不了你,但你也別想活著走下去,不然黃泉路上沒伴,姐姐得有多孤單”
雪崖邊緣,兩人鬥成一團,手法腳法身形之快,眾人隻見一團影子從崖緣一側移到另一側,根本分不清兩人;想要上前幫忙,根本無從下手。
“姐姐”
絨絨馱著阿瞳,從半空落到地麵,一把白晃晃的刀子從他右側刺下。
“阿瞳小心”
冷雪回頭驚呼,手上動作慢了一招,露出了空門,雨壇主並指如劍,指向她的喉嚨,她急速向後滑開一尺,兩人分了開來。此時,絨絨俯下身子,在雪地滾了幾滾,連帶阿瞳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劍,冷雪趁機將他拉到了身邊。
“你怎麽回來了?”
“姐姐,你別趕我走了,要死一起死”
冷雪驚愕地望著他,他眼底視死的決心,像一道驚雷,讓她身心一顫。
“嚎喔喔~~”
狼嚎的聲音刺破了整個夜空,躲藏在雲層的月兒又跑了出來,大地一片雪青。山地動搖,塵雪的味道撲麵而來。
“是雪狼”
阿瞳高興地叫道,眼裏閃著光。雪狼沿著山壁從四麵八方奔上山頂,刹那間慘叫聲震天設地,鮮血染紅了雪山巔。
雨壇主扣住冷雪的手腕,冷雪反手抓住雨壇主腰間,錯步擰腰,拉著她一起跳下了懸崖。
“啊~”
“姐——姐”
三枚勾玉又在他額間閃現,這回幽綠的光芒更加耀眼森冷,千萬生命刹那間便結束在了他彈指揮手間。隨即,阿瞳縱身跳下了懸崖。
夜風吹過,崖上殘肢百骸,有狼的,也有人的。
懸崖下,寒風呼嘯,阿瞳在半山腰抓住了兩人,此刻他魔性大發,隻想毀滅一切,右手重重打在雨壇主琵琶骨處,又將她打落了下去,左手狠狠地掐住冷雪的脖子,邪魅地笑著。
阿瞳施展輕功,不一會兒,便將她帶到了崖底。
“阿瞳,你怎麽呢?”
“你快醒醒”
“阿瞳,你快???快???鬆手”
額間的幽綠漸漸淡了下去,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的關節緩緩鬆了開。
“姐姐”眼睛一閉,栽倒在她懷裏。
崖底,海水衝擊著兩岸,浪花濺起,打濕了她碧色的衣裙。
天空放晴,雪島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阿瞳跪在一座新建的小雪丘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
“師父,你放的心地去,阿瞳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他站起身,走到絨絨麵前,看著它身上的傷痕,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絨絨似乎也感受到了小主人的悲傷,伸出舌頭,像往常一般,舔舔他的麵頰,又舔舔他的手背。
“阿瞳,該走了”
冷雪走在前麵,阿瞳跟在她的身後,走幾步又轉過頭看看,走幾步又轉過頭,絨絨蹲坐在一堆新墳前,岸邊潮水漲起又退下,直到它們變成了一個點,阿瞳才轉過身,提起腳去追那抹碧色的身影。
茫茫雪地,冷雪安靜地走著,阿瞳卻忽左忽右,忽前忽右,一路上蹦蹦跳跳,開心得不行。
“姐姐”
一個雪球飛馳而來,冷雪把傘橫放,擋了下來。
“阿瞳,不許鬧”
“姐姐看招”
接連二三的雪球向她飛來,她急忙用傘去擋。
“阿瞳”
一聲輕叱,阿瞳知道真生氣了,規規矩矩地走了過來。
“姐姐,好玩嗎?”
冷雪想要責備,但望著那天真無邪的雙眼又不忍心責備,隻能拂了拂他頭上的雪花,又拂了拂自己衣上的雪粒,嘴角微揚,扯起一抹無語地苦笑,轉身朝前走去。慢慢地,兩人淡出了天際。
“阿瞳,你昨天怎麽了?”
“師父說,那是我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沒得治,每次發病的時候,師父都會為我推拿,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哦——”
“姐姐,我們去哪裏?”
“我們去找慕容,她或許對你的病有辦法”
笑語聲,打鬧聲消散在了半空,兩行腳印橫行在雪地,延伸到天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