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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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很深了,時鍾指針滴滴答答往十二點的位置移動,這是那種老式的自鳴鍾,每到整點都會有木雕的布穀鳥跳出來,發出布穀布穀的歡快鳴叫。

    透過自鳴鍾邊的窗戶可以看到滿天繁星,每一顆星子都沿著無形的軌道移動著,經過長達六十年的漫長旅行,終於緩緩到達了星軌之中的某一點。

    在繁星長達億萬年的生命中,這也許隻是最為平常最為普通的一點,但是當所有星星們都恰到好處地到達了這麽普通而平常的一點時,就像正確的鑰匙對應上了正確的鎖,打開了閉鎖多年的閥門,於是空氣中的某些不可為常人所知的力量在今晚變得格外活躍,靈力在地脈之中奔湧咆哮,如沉眠初醒的惡獸妄圖掙脫困縛自己的鎖鏈。

    長達六十年的時間裏,再不會有比此刻更加適合進行召喚儀式的時刻了。

    用雞血,或者水銀,或者熔化的寶石,或者等等一切蘊含著力量的材料畫出複雜神秘的法陣,被月光所照耀著的線條隱約閃現出晦暗的光澤,似乎那被精心繪製而出的紋路並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仿佛什麽猛獸一般蟄伏著喘息著,蠢蠢欲動著即將破籠而出。

    時針,分針,秒針,同時停在了刻著羅馬數字十二的位置,時間仿佛變慢了千萬倍一樣,翅膀上鎏金的木雕布穀鳥猛地從它的小房子裏跳出,張開嘴“布穀布穀”地叫了起來,聲音婉轉嘹亮,紅寶石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活物神采奕奕,和翅膀一樣用黃金描摹的尾羽跟著叫聲一翹一翹,就像是下一秒就會振翅飛起。

    伴隨著布穀鳥的叫聲,地脈之中,空氣之中,存在於可見不可見的萬物之中的靈力翻湧了起來,如一根根細線漂浮,又被看不見的手收攏編織,在虛空之中架起流光溢彩的“橋”,延綿了大半夜空,一道又一道明亮無比的輝光從不可感知的遠處而來,沿著“橋”遊走於天際,在某個瞬間驟然落下,那樣明亮的光彩在天際閃過,卻也不過是如同流星一般稍縱即逝,甚至不曾引起過常人的半分關注。

    這是大多數人都無法窺見的瑰麗光景,也是時隔六十年才會出現一次的奇景,為這場聖杯戰爭準備了許久的禦主們頌念著咒文,銘刻於手背上的鮮紅令咒與法陣相呼應,光芒閃爍靈力彌漫,打開了世界裏側與外側的通道,雖然隻是一道小小的裂縫,卻也足夠某些存在沿著這通道降臨於世。

    靈力編織而成的橋梁如同巨大的網,煥彩生輝五色斑斕,與滿天繁星交相輝映,炫麗輝煌讓人移不開眼,一抬頭就仿佛要被那閃爍的輝光把靈魂也吸了去一般。

    “真好看啊”歌仙兼定感慨道,連杯子裏的酒空了都沒察覺到徑直往嘴裏送,隻覺哪怕窮盡言辭也無法描繪出他今晚所見千萬分之一的壯麗,這是自然與人力在時間醞釀下共同造就的奇景,隻有親眼看過才知道,滿肚子的才思到了嘴邊,也隻能歎上一句“真好看啊。”

    宗玨仰頭喝光酒杯裏的酒,懶洋洋地哼著支年代古早的曲子,手指敲在膝上慢悠悠打著拍子,小奶狗扒拉在他腿上仰頭看著天上的輝光墜下,明亮的光彩倒映在他明亮的蜜色眼睛裏,像是整個星辰大海濃縮在了那帶著蜂蜜色澤的美麗金色之中,似乎有些看呆了一樣,小尾巴一甩一甩,眼睛眨也不眨,嘴巴半張著,隱隱有口水往下流。

    藥研藤四郎舉著酒壺給歌仙兼定和審神者斟酒,然後捧著自己的果汁杯子小口小口喝著,也不知道審神者究竟是哪裏來的觀念,念叨著小孩子不準喝酒給他額外準備了一壺鮮榨果汁,哪怕他據理力爭自己已經幾百歲了早就能夠正常喝酒了也隻是被審神者摸摸頭,哄孩子式地讓他抿了一小口。

    宗玨沒有令咒,自然也就不需要召喚什麽英靈,不過他知道今晚會有很多禦主同時進行召喚,被喚醒的地脈揮散出的靈力星星點點如草叢裏的螢火蟲,受這靈力的刺激庭院前麵本來隻開了幾朵的櫻花瞬息之間滿樹芳華,風一吹飄飄搖搖如下了一場粉雪。

    這麽好的風景,最適合帶上一兩壺天國秘藏的美酒,躺靠在不會被擋住視線的高處欣賞,比如他們居住的民宅的屋頂,老式房屋的屋頂還是一片片黑色的瓦,翹起的屋簷正好用來掛酒,他們三個誰也不是連屋頂也爬不上去的嬌弱設定,唯一一個五短身材的小奶狗也被藥研藤四郎抱在懷裏一起帶了上去,還被宗玨用手指沾著喂了點酒,暈暈乎乎顯得更加憨厚好騙,笨拙地用四條腿在三人身上翻山越嶺移動著。

    藥研藤四郎摸了摸小奶狗的腦袋,小奶狗抬起頭癡癡昵昵地湊過來,小舌頭巴巴地舔著他的手,肚皮朝天躺在他的腿上,一點也不抗拒地被他摸著肚皮。

    雖然知道他的本體是一振敵短/槍,但是本性溫柔的小短刀覺得自己的心像被什麽砰地一聲擊中了一樣,軟成一團根本硬不起來,摸著手掌下並不是特別柔軟還有點微微紮手的皮毛,他猶豫了一下,向審神者問道:“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麽?”

    準確的說,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特別清楚他們到底是要做什麽,雖說是要全殲時間溯行軍,但是他這些天幾乎已經把冬木市走了個遍也沒有看到時間溯行軍的半點影子,唯一一個時間溯行軍現在正在他腿上打滾撒嬌,審神者倒是一直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每天有條不紊地寫寫畫畫讀那些厚厚的原文書再整理出讓他頭暈眼花的學術文章,半點不著急的樣子。

    宗玨抬眼看了看躺在小短刀懷裏一臉享受的小奶狗,淡淡道:“不要著急,靜觀其變。”

    他的目標並不是聖杯,對於那個號稱萬能許願機的道具也沒有任何**,他是這場聖杯戰爭中徹頭徹尾的局外人闖入者,與其一開始就急吼吼地彰顯存在感,他更喜歡先潛伏著摸清楚情況製定好計劃,把一切都控製在自己能夠掌握的範圍之中。

    槍打出頭鳥,太著急想要表現自己的,往往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希望你的主人能聰明一點。”宗玨摸了摸小奶狗的腦袋,不過他也知道,既然小奶狗都歸到了時間溯行軍那一方,想來他的原主人也不會有什麽太好的下場。

    好吧,的確是位不怎麽聰明的騎士。

    兩天後宗玨站在港口密集的集裝箱間,看著空地上那位剛剛在冬木市挑釁了一圈的青年,如是想到。

    英靈的身體維持在自己人生最盛的時期,那位十有八/九是ncer的青年麵容俊朗,有著和他懷裏小奶狗一樣顏色的漂亮眼睛,眼尾微垂,不過相比起小奶狗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他因為眼下的淚痣而散發出了更加偏向於魅惑狂氣的神采。

    ncer手上拿著一把長/槍,外麵裹著咒文布看不清具體模樣。

    不過他可不光隻有這麽一把槍,宗玨能感應到埋藏在地下還有一把槍,想來是他用來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shā shǒu鐧了。

    “主殿,有人來了。”耳麥裏傳來歌仙兼定的聲音,他的初始刀還不是太適應現代科技的產物,聲音壓得極低,說完之後又不太確定地重複了一遍,又輕輕敲了敲。

    “我聽得到。”宗玨說道,那邊歌仙兼定被小小嚇了一跳,頓住幾秒後才接著道:“來的是兩名女性,年齡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間,其中一名應該是從者,她身上的氣息跟人類不太一樣。”已經提前了解過聖杯戰爭資料的歌仙兼定快速把自己見到的和記憶裏的資料對應起來。

    “還有一名呢?”宗玨問道。

    “白發紅眼的外國人,應該是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歌仙兼定道,“她帶著手套,不能確定是不是禦主。”

    “很好,繼續潛伏,注意安全。”宗玨說道,把注意力轉向逐漸走近的兩個人。

    金發的少女同歌仙兼定判斷的一樣是一位從者,而且是三大職階之一的saber,她和ncer交談幾句後打了起來,雖說是生死相搏,不過他們之間比起殺氣凜然,反倒是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意味比較濃厚。

    的確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她和ncer頗為相似,並且同樣跟這場賭上性命不擇手段的殘酷戰爭格格不入,誠然正直忠誠憐憫這些他們所遵從著的騎士守則確確實實是值得讚賞的美德沒錯,但是從古至今所有的故事都證明,正直忠誠的騎士大多都將潰敗於人心的險惡與算計之下——哪怕他們能力出眾,所向披靡。

    宗玨也看到了ncer藏在地下的那一把槍,不出所料是一把極為精巧的短/槍,槍/身是如同琉璃一樣通透的huáng sè,雕刻著繁複美麗的花紋,像是薔薇的枝蔓攀爬蜿蜒,短/槍在ncer手上鋒銳而又靈活,以極為刁鑽的角度劃斷了saber手上的筋腱。

    “還真是威風,嗯?”宗玨抱著小奶狗低笑,不過出乎意料地是小奶狗對於見到原主人並沒有流露出什麽太過激動的模樣,隻是用一種複雜的,恍惚的,愛恨交織一樣的眼神盯著那個現在還意氣風發的青年看了好久,然後一扭頭把腦袋埋進宗玨衣服裏,低低的嗚咽著撒起嬌來。

    看來故事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宗玨微微挑了挑眉梢,他平日裏向來是不怎麽縱容小奶狗撒嬌的,不過今天他破例放任這個一副可憐巴巴受了大委屈的樣子的小家夥鑽進自己的衣襟裏縮著,繼續看著場中局勢的變化。

    既然從者的水準差不多,接下來就隻能看禦主的手腕了,如果禦主沒有辦法彌補上從者的這些致命弱點,那麽這一組的命運可就堪憂了。

    幾分鍾後,聽著ncer那位禦主響徹在空氣之中可以說得上是尖酸刻薄的諷刺,宗玨難得的主動揉了揉安撫下炸著毛齜牙咧嘴的小奶狗。

    有這麽個正直過頭的原主人,還有這麽個一看就與其相性不和的禦主,就連他都忍不住有點可憐這個小家夥了。

    小奶狗懨懨地拍了拍尾巴,爪子搭在宗玨的衣襟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場中黑發騎士的身影。

    那樣的年輕,那樣的神采飛揚,像是高飛的雄鷹,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