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字數:6153 加入書籤
此為防盜章
神明的唇色已是沒有任何血色的白, 覆蓋著容貌的麵具之上, 紅金的紋路卻是愈璀璨, 紅的如濃豔欲滴的鮮血, 金的如晨曦微明耀目的朝陽, 他的指尖流淌出幾乎凝成實質的靈力, 一下一下, 將力量灌注於刀劍之上。
量變,繼而質變。
終於在某一瞬間, 光華璀璨,靈光閃爍, 生機勃勃。
是的, 生機勃勃。
凡鐵之中,竟也是被稻荷的神力催生出了一點蒙昧未明的輝光, 微弱的, 幾乎不可察覺的閃動著, 像是呼吸一樣,一閃, 一閃。
刀匠終於精疲力盡,搖晃著栽倒在了地上, 他都沒來得及看上一眼自己鍛造出的刀就倒了下去, 錘子砸在地上,出一聲悶響。
鍛刀爐內爐火漸熄, 隻有木炭間明滅著一點點火光, 忽明忽暗。
刀身如鏡, 照映著鍛刀爐裏炭火明暗,刀刃凝著一點寒光,仿佛凝固在碎裂瞬間的冰,明光中似流水微漾。
宗玨俯身,指尖輕輕落在刀刃之上,刀身上的光輝極親昵地包裹著他的手指,撒嬌一樣地忽閃忽閃,就像是牽著家長的手撒著嬌不願意放開的小孩子。
“分別之時終將到來。”宗玨說道,“你會流轉於塵世,沾染鮮血,明見人心,命運如長河奔流,不知去往何方。也許你會高高在上,受人崇敬供奉,曆經歲月仍然一如今日,也許你會墮入汙泥,無人知你鋒銳無匹此世無雙,亦或者...你會折斷於某處,塵歸塵,土歸土,再沒有過去,也再沒有未來。你需要知道,這都是你作為刀劍的宿命。”
那輝光仍然親昵地纏繞著他的指尖,溫暖而又柔軟。
還隻是個初生的小小付喪神,又能懂得什麽呢。
宗玨抿抿唇,麵具遮掩下看不出神色,隻是沉默著攤開手抓住了刀身,鋒銳的刀刃劃開他掌心的皮膚,沾染著黃泉穢氣的鮮血從傷口流出。
鮮血並沒有流下去,而是仿佛被刀刃吸收了一般,在鋼鐵之上洗練出如水如冰一般的光澤。
以稻荷的神力鍛造,以黃泉的鮮血開刃。
這是作為鑄造者,他能給予這個孩子最大的庇佑。
“我祝福你。”宗玨語氣淡淡,聽不出半點情緒波動,“我願你強大,忠誠,堅韌,曆經歲月流轉而身如琉璃,看遍人世變遷而心如明鏡。”
刀刃劃過宗玨的掌心,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他無所謂地撕下羽織隨意裹了裹,專注地看著那鮮血如何流淌過刀鋒,刀身如何散出奪目的明亮光彩。
“希望終有一天,我們還能於歲月長河之中相見。”
神明的身影漸漸融化在了黑暗之中,明明一身雪白的羽織,卻仿佛天生便歸屬於黑暗一般,如同一滴墨水滴進水中,無聲無息再無蹤跡。
隻有刀劍之上那凡人無法得見的輝光,似是落寞又似是期待地閃爍著。
......
此時本丸裏已經入了夜,夜色深沉月光微弱,也沒有星子漫天,仿佛隻草草扯了塊黑布做幕,全然的敷衍了事。
藥研藤四郎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屋裏空蕩蕩的隻有他孤身一人,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孤獨,但是當離開了時之政府狹窄的獨身宿舍,躺在這間睡下整個粟田口也綽綽有餘的大房間裏時,某種不是滋味的苦澀依舊盤桓在他的胸口,像是一隻大手攥著他的心髒,讓他難以呼吸。
也許那五味雜陳的苦澀之中,隱約還有幾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因為前路未卜而產生的惶然無措。
他又翻了個身,攥著被子角焦躁得渾身是汗,又不得不閉著眼強迫自己快些睡過去——隔壁的歌仙兼定白天收拾了一天東西,還處理了積壓在案頭的公文,晚上的飯菜也是他做的,此時想必已經很是疲憊,萬一打擾到他就不好了。
藥研藤四郎這麽想著,閉著眼胡思亂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但是他以為睡著了的歌仙兼定,卻是披著外衣推開了門,看了一眼沒有亮燈的隔壁,提著鞋輕手輕腳地走下回廊,之後才把鞋穿上,快步走到本丸的大門口。
歌仙兼定推開門,冬日裏還是有些寒意的,開門時一陣涼風竄進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站在門口眯眼看著蜿蜒曲折的青石道路,不多時,他就看見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上來。
“歡迎回來,主殿。”歌仙兼定迎了上去,下意識就想要把自己的外袍脫掉披在宗玨身上。
原因無他,實在是因為宗玨此刻的臉色實在是太過蒼白,就像是那種久臥病榻的人才會有的沒有半分生氣的白色。
“睡一覺就好了,不用擔心。”宗玨抬手拒絕了自家過於貼心的初始刀的照顧,轉而問道,“本丸裏怎麽樣?”
“上午藥研藤四郎就已經過來了,我跟他收拾了一下院子,還有公文也已經處理好了,我大致總結了一下,您需要現在過目嗎?”歌仙兼定擔憂地看著似乎身體狀況不佳的審神者,忍不住又勸了一句,“今天太晚了,若身體不適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宗玨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藥研藤四郎,之後就睡。”頓了頓他又道,“今天辛苦你了,做得很不錯。”
聞言歌仙兼定露出了一個微笑:“非常感謝您的誇獎。”
他們說話的功夫也就走到了歌仙兼定的屋子,宗玨道:“你先去休息吧,不用跟著我了。”
“那您有什麽事情,還請立刻呼喚我。”歌仙兼定也不堅持,隻不過走的時候還是堅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審神者過於單薄的羽織上,“夜深露重,還請注意身體。”
宗玨啞然失笑,他都多少年沒被這麽照顧過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麽,隻是扯了扯身上還帶著自家初始刀溫暖體溫的外衣,“你趕緊進去吧,外頭冷。”
披著歌仙兼定的外衣,他小心地推開隔壁的房門,房間裏黑漆漆空蕩蕩,他眯著眼看了好一會,才在角落裏找到蜷著身子睡得很不安穩的藥研藤四郎,孩童模樣的短刀抱著被子,一隻手虛握著放在身邊的本體,隻要聽到什麽動靜,頃刻間就能暴起反擊。
明明是在最安全的本丸裏,卻像是身處龍潭虎穴,眉頭緊皺,不得安寧。
但即便是以短刀的警覺,竟也絲毫沒有察覺到宗玨的靠近,隻是囈語幾聲,不安地翻了個身。
這是一振出身於被政府所清剿的黑暗本丸的藥研藤四郎,公文上冷冰冰的字眼猛地跳入腦海,本來隻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宗玨停住腳步,撐著地板坐下來,小心翼翼地輕輕摸了摸藥研藤四郎的頭。
他看上去比資料裏還要稚嫩,臉上還有些沒褪去的嬰兒肥,手腳纖細得仿佛一折就斷。
還是個孩子呢。
宗玨的指尖點在他的額頭,溫聲道:“好夢。”
一夜好夢。
藥研藤四郎覺得自己像是沉墜進了一場美好得讓人不願醒來的夢境之中,醒來時雖然不記得自己究竟夢到了些什麽,但腦海裏依舊存留著那種讓他幾乎要落淚的幸福飄忽,他甚至並不是在清晨來臨時驚醒,而是迷迷糊糊地聽著外麵傳來的喧鬧聲睜開眼睛,陽光暖洋洋地透過窗戶照在他的臉上,他坐起身麻利地收拾好被褥換好衣服,推開房門——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走錯了本丸,眼前不再說昨天入睡前的荒涼景象,反而一副欣欣向榮的模樣,門前生著一叢叢開得正盛的茶花,紅的白得擁擠著簇擁在枝頭,開得熱鬧,地上用鵝卵石鋪出小道,又長出了絨絨的嫩草,那是一種生命初始的嫩綠,而庭院裏一棵棵常綠的高大喬木,則是枝繁葉茂深沉的墨綠,深濃淺綠倒映在清澈的水池裏,幾尾金鱗紅尾的魚兒自在地遊著,偶爾一個躍起甩尾,水珠迎著朝陽閃閃光。
那是一種勃然明朗的生命力。
看樣子應該是審神者回來了。藥研藤四郎想著,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是......鍛刀房?
他敲了敲門而後推開,就看見狐之助大呼小叫著“不可能!”之類的話,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
“你醒了?睡得怎麽樣?”歌仙兼定側頭看到了他,便讓他進來。
“還行...這是怎麽了?”藥研藤四郎走進來站定,一邊問一邊打量著那位新任審神者。
並不是什麽和善可親的外貌,過於銳利的棱角賦予了審神者近乎於壓迫性的氣勢,此刻皺起眉來眉眼上挑,更是十成十的冰冷傲慢,遠遠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審神者看了他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代替歌仙兼定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沒什麽,鍛刀失敗了而已。”
當然,以上都隻是宗玨的無聊聯想,藥研藤四郎從來都是一振堅強又冷靜的短刀,哪怕是麵對著曾經帶給過他傷害的前任審神者,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他仍然能夠快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他並不害怕這個女人,他想,如果他害怕的話,就不會有膽量向時之政府舉報她,不會有膽量坐在證人席上,沐浴著那個女人怨毒的眼神還能冷靜地一五一十說出她曾經做下的惡事。
但是他依舊無法控製自己身體的顫抖,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他的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梗著讓他無法呼吸。
mei
他不害怕,但是他的心靈他的身體依舊牢牢記著那些曾經加諸於其上的傷害,那些讓他恨不得讓他當場死去,讓他幾乎想要直接碎裂在戰場之上的痛苦與絕望,並不是已經愈合了,隻是被他的冷靜與理性克製在了最深處。
在看到那個女人出現的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皮膚之下的每一寸都在尖叫著悲鳴著仿佛被生生撕下一層皮,下麵傷痕累累,血流成河。
提醒著他那些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已經陳腐的過往,仍然散著新鮮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很多時候很多傷害,並不是隻靠著堅強,或者隻靠著理性,就能夠完全挺過去的。
他的審神者溫柔地包容了他這不合時宜的膽怯,把他摁在懷裏牢牢環住,他聽著審神者語調清冷地讓歌仙兼定把那個女人“送”出去,這個人在保護著自己,藥研藤四郎清醒地認知到。
鼻翼間滿滿的盡是微冷的薄荷香氣,那種平時會覺得清涼疏冷的味道,此時卻溫暖得讓他想要落淚,他猶豫著攥住審神者的衣角,像是溺水者攥住救命的浮木,出無聲的絕望的求救信號。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