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一間本不算寬敞的屋子，擺著各式各樣的明清老家具，大概是因為屋子裏坐著三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的緣故，所以燈光並不算明亮，隻有一盞黃悠悠的小燈孤零零的吊在屋子的正中央，賣力的亮著。

    三個看不出年紀的老人正圍在一張不足兩尺長寬的明黃桌子旁喝茶，屁股下是三張黃花梨南官帽椅，坐北朝南正對著門口的老人須發皆白，慈眉善目，即便喝茶的時候也散發著微微的笑意。另外兩個老人一個難免稍顯淩厲了一些，一個則正好相反，見之可親。

    三個老人身後，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六七歲的姑娘仰著腦袋盯著牆上的一幅山水畫，小姑娘一條大紅色裙子，在這古意彌漫的屋子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一動不動盯著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三個老人則默默的喝了一盞茶功夫的茶，兩者近在咫尺，卻又判若兩世，似乎誰都不願去打破這莫名而美好的平衡與寧靜，許久後，小姑娘緩緩開口道：“的確是贗品。”

    三位老人並都沒有說話，繼續喝著茶，仿佛剛才並沒有人說過什麽。

    小姑娘的聲音很輕，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特有的那種輕盈，說完後又仔細看了看，確定並沒有看錯，這才轉過身對著三位老人說道：“贗品的確是贗品，不過大概比真品還要值錢一些。能把石濤的畫模仿到這個程度的，而且還願意去模仿的，幾百年來隻有張大千那個混蛋幹得出來了，拍賣行裏請來的那些狗屁專家大概是沒看出來，哪位爺爺買的？這可是賺大了。”

    須發皆白的老者聽完後隻是微微一笑，他左手邊那個總是帶著不合年紀笑臉的老人道：“老李啊，服氣不？明天下雨，可不要忘記讓人把那盒十年的七子餅給我送過去啊！”

    剛剛輸了一盒珍貴至極的陳年七子餅，李姓老者也不惱怒，緩緩放下手裏那個黃白玉的盞，輕聲說道：“紅娃子，你不會是跟你單爺爺合起夥來騙我這個老頭的茶喝吧？”

    被稱呼紅娃子的小姑娘走到一直沒有說話的老人身後，環臂抱著老人的肩膀，依偎在老人身上，腦袋從一旁探出來，不以為意道：“李爺爺，你們拿我打賭尋開心我還沒跟你們計較呢，怎麽反倒責問起我來了？況且我又不喝茶，騙你的茶做什麽，女孩子喝茶本就沒什麽好處。這畫因為有落款有小印，所以他們才敢拍著胸脯跟你說是石濤的真跡，他們啊，也就這個眼力勁兒了。您要不信我，就去找幾個靠譜的信得過的又敢說話的行家看一看，五十歲以下的就算了，八成都是騙子和白癡。我要是說錯了，送您一副石濤的真跡。

    被小姑娘依偎著的老人輕輕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胳膊，輕聲責備道：“沒大沒小。”

    單姓老人聽完小姑娘的話以後笑的更加開心，實話說道：“老古頭，不怪紅丫頭，也別聽李老頭在那裝傻充愣，他收藏這些東西幾十年了，會看不出這幅畫是贗品？會不知道出自誰的手？隻不過是不相信咱孫女也有這個眼力勁兒罷了，這才在來的路上跟我打賭。輸了就是輸了，還使詐，為老不尊，咱孫女也是你能詐住的？”

    小姑娘並沒有因為三位老人的質問、責備亦或是誇讚而有絲毫的心緒波動，緩緩站起身，背著一雙小手，目光平靜，注視著門口。

    幾乎與此同時，走進來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步伐沉穩，神態剛毅，器宇不凡。

    中年人進來後走到三位老人麵前，看了眼老人身後的小姑娘，然後就靜靜的站著，並沒有說話。

    之前被小姑娘抱住的老人喝了口茶後輕聲說道：“沒有外人，坐吧。”

    中年人坐下後便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最終還是被稱呼“老古頭”的老人開口問道：“見過了？”

    中年人輕輕嗯了一聲。

    老人繼續問道：“怎麽說？”

    中年人想了想，沉聲道：“和預想的差不多。”

    又是片刻的沉默，老人緩緩開口道：“哦。”

    中年人不說話，一直沉默著。

    老人輕輕歎了口氣，似有無奈：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欠他的人情也差不多還清了，以後便算作兩不相欠吧。你想怎麽做就去做好了，我不會再幹涉了。本就是你當家，以後這種事，不需要過來問我，你自己看著辦吧。”

    “不過，”老人補充道，“你還是謹慎一些的好。花樸那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雖說他開口不再管那個孩子的事了，可他的脾氣我清楚，真到了一定的份上，殘局可不會太好收拾。別忘了，現在是你當家，人心尚不穩，能不出亂子還是盡量別出亂子。”

    “知道了。”

    “好了，你去忙吧，沒事就不用過來了，我們三個老頭子還沒老到不能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的地步，你就不用費心了。”

    並沒有拖泥帶水，中年人站起來後微微躬了躬身便轉身離開了。

    老古頭喝了口茶，瞥了眼李老頭，玩笑道：“老李，看見自己徒弟來了怎麽一點都不高興的樣子？”

    李老頭瞥了眼已經沒人的門口，似有無奈，“齊康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要強了。”

    單老頭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心眼也不怎麽大。”

    李老頭沒有反駁。

    老古頭樂嗬嗬問道：“怎麽，後悔了？”

    李老頭輕輕歎了口氣，“比起那個孩子，齊康的心胸是窄了點，可也說不上後不後悔的，而且當初選定他的時候你們兩個不是也都同意麽？”

    單老頭聽到這話後似乎也回憶起了一些什麽，喃喃道：“是啊，花樸那個孩子的確是顆好苗子，可惜了。”

    老古頭臉色沉了沉，冷著臉說道：“有什麽可惜的，當初是他自己選的，難不成還要咱們三個老頭子去求他不成？”

    單老頭想了想，望著古老頭疑惑的問道：“你真的準備不管了？怎麽說也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孩子，萬一也是棵好苗子，不可惜麽？”

    “各安天命，各憑造化吧。”

    三個老人說話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小姑娘就一直靜靜地聽著，也不問，也不說，也不動，等三位老人不再言語的時候，她才開口道：“爺爺，我想去見見那個人。”

    她隻有稱呼老古頭的時候才會直接叫爺爺。

    老人本來還冰著一張臉，聽到小姑娘叫他以後轉瞬間便是一臉的疼愛，柔聲道：“去吧。”

    小姑娘似乎有些意外：“您不攔著？”

    老人笑著端起杯子，輕輕搖了搖腦袋，既像是搖頭又似乎是在吹著手裏那杯新沏的茶。

    小姑娘繼續問道：“他真的會被齊叔叔趕出上海麽？”

    老人悠悠的喝了口茶，依舊不言語。

    “那我得趕緊了，得趕在齊叔叔動手前。”說完便真一溜煙走掉了，甚至都沒跟三位老人打個招呼。

    等小姑娘離開後，李老頭一臉鄙夷的問道：“你這也叫不管了？”

    老古頭依舊是樂嗬嗬的：“齊康要找他，是他命裏該有這一劫，紅丫頭對他感興趣，也是他命裏的造化。過不過的去，全看他自己。我說過不管，便就是誰也不管。”

    李老頭似有不滿的冷哼一聲，單老頭則在那偷笑，不亦樂乎。

    出了屋子後，小姑娘一邊走一邊嘀咕著：“梁笑塵，給我好好等著，我可是好久沒看到有哪個年輕人能讓爺爺和齊叔叔都那麽感興趣了，所以啊，怎麽也得先陪本小姐玩夠了再滾出去。”

    就在梁笑塵回來的第一個周末，有關那個神秘莫測的少爺的消息就莫名的鋪天蓋地四散開來，如同是本來還是風平浪靜的海麵，兀的刮起了巨風，大浪滔天。

    就連一些平時極其低調的大佬們，也都有意無意，間接直接的放出風聲，承認了少爺的存在。

    而有心人則會發現，時隔二十年的上海灘，似乎又要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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