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物似情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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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瞳怒極反而不想哭了,一吸氣向前衝幾步,低頭猛撞在太子肚子上。太子說得正高興,沒有防備,吃了這個凶猛的頭槌,一時氣都噎住了。他翻了一個白眼,噔噔噔接連退後幾步。離非急忙去扶,已經來不及,太子已經一個後仰栽過去,將太傅的桌子撞倒,桌上紙筆、書卷開花一般撒了滿地。

    太子怒跳起來。離非趕緊收拾地上的書本,忽聽青瞳一聲驚叫,抬頭隻見一個黑影當頭砸下,卻是他扯宣紙時將硯台帶了下來。小太監剛磨好的一硯墨汁,正好淋了個滿頭滿臉。青瞳又是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上前扯過地上的紙就替他擦,擦了兩下才發現用的竟是太傅的書本。

    青瞳兩手黑墨,呆立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太子本欲撲過去與青瞳廝打,見狀指著她大笑起來。青瞳惡向膽邊生,跳起來將兩手墨汁都抹在他臉上。兩人撕扯著滾作一團,太傅來了仍未住手。

    老太傅見自己心愛的瀟湘竹竿雪狼毫折作兩段、定窯雨過天晴硯台碎作四塊、前代手抄本《大學》撕成無數片,兩眼一黑,幾乎暈去。他從胸膛深處發出一聲大喝,幾個沾滿墨汁的小渾蛋都被攆出去罰站,連太子也顧不得了。

    太子兩眼烏黑,青瞳嘴上就像長了胡子一樣,離非更不用說,直接改名“黧黑”算了。三個人互相看看,青瞳首先大笑起來。太子撐不住,終於也笑起來。他們的氣打架來打架走,竟是一笑泯恩仇了。

    太子心中暢快,罰過站後就把青瞳替他做的一份功課交上去。就事論事,盡管怒氣未消,他這一日的功課還是得了太傅誇獎。太子久未得老師誇獎,心裏十分高興。從此以後,每隔十日八日就要青瞳替他做一回窗課。

    他發現這小丫頭是吃軟不吃硬的,於是經常拿些好吃的給她。青瞳既怕他不做窗課連累離非,又還是有些嘴饞的,所以太子拿些她見也沒見過的糕點果品,也就收買了她。自此成了習慣,青瞳仔細按著太子的水平高出一點兒替他做窗課。太傅欣喜不已,並沒有懷疑過。

    七、兵書

    青瞳上午上了課後就可以回去,其他皇子卻要下午去和另外的太傅學習行兵作戰之術。現在課程已經上到了破陣之術,這個講武的太傅也姓孫,脾氣雖然沒有孫延齡那麽臭,但是武人威風在,卻也算嚴厲了。

    他隔一個月就要考較一次,這對太子來講更困難。比如破長蛇陣要用鶴翼陣、破鶴翼陣要用玄龜陣這樣的口訣,他用用工夫倒也能背下來,可是這個太傅會突發奇想,正答著題就突然插一句:“殿下,如果敵軍用鶴翼陣為主,夾雜長蛇陣騎兵又該如何?”

    又該如何?太子隻想罵人,他怎麽知道又該如何?他的四個伴讀是三文一武,隻當初拿水壺出來的餘景春是大將軍餘顯的侄子。太傅這一問把四個人都問住了,大家眼睛不由一起看向餘景春,希望這個武將之後有些主意,結果餘景春憋了半天,竟然說了句:“我去詐降!”眾皇子笑得東倒西歪,太傅差點兒氣死。

    第二日上學,趁著太傅沒來,十幾個皇子都在開心地討論昨天的笑料。太子來時,好幾個皇子一起對餘景春說:“可是詐降來了?哈哈哈哈。”太子和四個伴讀都有些尷尬,餘景春已經羞得深深低下頭去,可這些人還不打算住口。

    一個道:“詐降沒那麽簡單吧,要用點兒什麽計策?”

    一個答:“美人計最管用了。”

    眾人哄笑,十五皇子笑道:“餘景春不行,他黑得那個樣,太,呃……”

    十五皇子本來想說太子你親自來吧,但是他生母隻是個婕妤,出身太低,話到口邊趕緊咽下去。他一瞟太子身後的離非,隨口道:“不如讓離非去吧,他長得倒是不錯。”說罷,指著離非哈哈大笑。眾皇子看看離非,也跟著笑成一片。

    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大響,青瞳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指著十五皇子道:“笑什麽笑?你覺得詐降很可笑?回去翻翻史書,多少將軍忍辱詐降,最終成全了一場大勝。目光短淺、小肚雞腸,我看可笑的是你才對!”

    十五皇子吃了一驚,他和青瞳年紀差不多,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麵子上過不去,叫起來:“你一個沒讀過兵書的丫頭,懂得什麽!你知道玄龜陣要用什麽陣配合最好嗎?你知道燕尾陣要怎麽排嗎?我目光短淺?上次考較我可是第二名!要是換了你,恐怕詐也不用詐,直接就降了。”

    青瞳確實沒有讀過兵書,然而卻從心裏不懼十五皇子。她道:“我沒讀過兵書又怎麽樣?不過是你有機會學我沒有罷了。我兵書雖然沒有看過,史書卻讀了不少。什麽玄龜陣、燕尾陣,通通是紙上談兵,真的兩軍對決起來,變數多著呢!你就是背了一肚皮陣勢也不見得有用,真讓你帶兵,說不定連詐降的機會都沒有。”

    “十七!”九皇子突然插口,聲音低沉,“這些陣勢都是高祖大帝首創,在宗廟供奉的《高祖手記》裏有詳細記載。高祖大帝就是憑著這些宇內無敵,創下大苑的基業。我朝的武將每一個都是學了這些陣勢才能出去打仗的,你卻說這些不過紙上談兵,難道你連高祖都不放在眼裏嗎?”

    青瞳泄了一點兒氣,不光是高祖名頭不容她冒犯,九皇子她也總有點兒畏懼。可是她心中仍然不服,道:“高祖天縱奇才,又豈是人人能比的。我是覺得光這樣死板地教恐怕沒用,就是被你學得滾瓜爛熟,敵人要是什麽陣勢都不會呢?他什麽陣也不擺,你要破什麽去?就算敵人也布下這些長蛇陣、燕尾陣,你們能不能在陣前一下就看出來人家布的是什麽也還不一定呢。”

    “那依著你該如何?”

    “我……各領一隊兵,練習唄。看看真到了麵前,誰能應付誰才是對的。”

    “哈哈哈哈!”此言一出,眾皇子全笑起來,“各領一隊兵?你知道玄龜陣要多少人才能擺嗎?五萬以上!你知道金龍陣要多少人嗎?十二萬是最少的!說得容易,原來是個什麽也不知道就渾說的,依著你戍守京畿的十六衛軍不用幹別的,整日就陪著你玩家家酒了。”九皇子雖然沒跟著他們一起笑,神情也有些不屑。

    青瞳咬牙切齒,下學後離非也不等了,直接飛奔回甘織宮。花箋見她飯也不吃,隻在紙上畫些奇怪的圖形,勸了幾次青瞳也隻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就繼續,索性不理她自己睡了。她第二日起床嚇了一跳,見青瞳雙眼都是血絲,頭發散亂,地上雪白一片,全是扔下來的廢紙。她竟然一夜沒睡!

    青瞳仍然是眉頭緊鎖,昨晚一夜下來她自己想了無數陣勢。青瞳讀的書很多,直覺告訴她這些陣勢全有不少破綻,可她無論如何也不信高祖當初打仗,依靠的僅僅是這些動輒需要五萬、十萬人才能布下的陣勢。那麽高祖當初隻是個草莽起家,上哪兒弄來的這麽些人呢?

    花箋見她閉關了一般隻顧苦思,隻好自己上前給她洗漱梳妝。平日裏這些事情大多是青瞳自己做的。

    花箋看著青瞳收拾得能見人了,給她整理好書囊送她上學。青瞳路上也是搖搖晃晃,仍在苦苦思索。當日下了課,青瞳將太子攔住,緊張地道:“太子哥哥,你能不能把《高祖手記》拿來給我看看?”

    太子奇道:“《高祖手記》太學的藏書樓就有錄本,你自己去借不就行了?誰都可以看的。”

    青瞳搖頭低聲道:“我想看原本,錄本我早就看過了,說的全是些高祖總結的陣勢和歌功頌德的話,最好是高祖手書的原本,你借來給我看看行不行?”

    太子吃驚不小,忙也低聲道:“原本那是在宗廟享受香火供奉的,你要來幹什麽?我也不能無緣無故去拿啊!”

    青瞳道:“你讀《高祖手記》是好事,想個借口嘛!要不你就說是拜祭一下祖先,偷偷拿出來也行,我一天就還你!”

    太子仍舊搖頭:“不年不節的,沒有名頭,我去拜高祖,這……”他已經和青瞳很好了,於是極小聲地說,“九哥那頭的娘娘盯著我呢。”

    青瞳道:“這個我也想過了,高祖當初寫這些不就是給子孫看的嘛!你是太子,更應該時時拜讀,而且這話頭要是挑起來了,你隨隨便便就能引到好地方去。我猜就是有人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道。”

    她話鋒一轉,小聲道:“就一天,我給你寫十天的窗課如何?”

    太子大大動心,躍躍欲試。這日傍晚,青瞳正在甘織宮繼續鬼畫符,花箋跑來神色曖昧地說外麵來了兩人找她。青瞳既奇怪會有什麽人來甘織宮,又奇怪她這副吃了腥的貓一般的八卦樣,於是放下手中筆墨出門一看,卻是離非和太子一同來的。

    太子一見麵就從懷裏掏出五六本書,獻寶似的給她看,“喏,這個是你要的,《高祖手記》!這個——《高祖起居注》,這個——《高祖觀書感》,這個——《高祖生平記》,這個——《李衛公答高祖書》,咦?這個不是高祖寫的,怎麽放在一起?害我拿錯了。”

    青瞳劈麵一把全搶了過來,管他誰寫的,跳起衝進屋中,全放在書桌上。

    太子兩人跟了進來,見一地廢紙,皺眉道:“皇妹,你這書房也太髒亂了,怎麽不收拾收拾!”

    花箋道:“奴婢每天都收拾,這是她剛又扔的。”

    太子環視道:“你這地方真難找,要不是離非認識路,我可來不了。宮殿倒是不小,怎麽就一個宮人?怪不得忙不過來,也沒有什麽擺設,改日我讓人送些來。”

    “謝了!”青瞳已經開始讀書,頭也不抬。

    太子無聊地亂轉,順手拿起書案上一個紫銅的餅狀物,奇道:“你這個鎮紙倒是奇怪……咦?這不是手爐嗎?”

    他這才看清了,這個紫銅手爐不但放在桌上,還周身亮晶晶的,顯然是被人反複摩挲才會如此。

    “大夏天的,你還用手爐?”太子奇怪地問,抬頭卻見青瞳麵紅耳赤,一把將手爐搶下來藏在背後。她睫毛輕顫,眼波正羞怯地瞟向自己身後。太子順著她眼波回頭,見離非臉色也如紅布一般。兩人對望,便如同煮熟了的對蝦。

    他恍然大悟:“這是離非的手爐啊!”他退後一步道:“好了,我不做餡餅,我走我走,皇妹記得你答應我的窗課啊!”

    “殿、殿下,等等我一起走。”離非低頭先鑽出門,一路都深深低著頭,任太子百般說笑,隻能看見他通紅的耳朵。

    八、荷香

    青瞳隻害羞了一會兒,就被書籍吸引過去。她先拿起《高祖手記》看,和錄本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隻是高祖自己以第一人稱寫的,也少了後世抄錄者每寫三句都加一句的奉承話。

    她丟下這個又看《高祖觀書感》,可惜記錄的卻盡是些高祖對文書、史書的觀後感,隻能從這裏了解到高祖喜歡什麽樣的詩詞。高祖畢竟出身草莽,對詩詞的理解還不如青瞳自己呢。後麵有些治國方略,青瞳現在卻不感興趣。

    時間不夠她仔細閱讀,《高祖起居注》《高祖生平記》也不似有用的東西。她猶豫一下就拿起《李衛公答高祖書》,一翻開就知道拿對了。這本是大苑開國第一名將衛國公李存諮所寫,記錄的是他自己與高祖夫婦討論戰術時的對話。青瞳興奮得兩眼放光,整個身子都湊過去目不轉睛地看,恨不能把這本書囫圇吞下去。

    她看著看著,不由大聲讀出來:“夫戰者,製衡也。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中者伐交,周轉連橫孤立之;下者方為伐兵,縱勝,兵馬消耗、城池毀損不知凡幾,高祖謂臣隻識伐兵,信矣……”

    李衛公謙虛地說他是兵之下者,隻會開打。這有什麽關係,青瞳現在要的就是這伐兵之術。在她看來,如果一點兒伐兵的本事都沒有,你去伐謀伐交試試,有人理你才怪!

    她越看越入神,花箋推推她的椅子:“起來一下,我掃掃你扔的這些紙。看書就看書,讀那麽大聲幹什麽!丁嬤嬤都睡下了,看一會兒吵醒她!”青瞳抓著書本站起來,聲音雖然小下來,眼睛卻像被膠黏上了一般片刻不離。

    花箋見到她這個樣子,索性不理,自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三更時分,青瞳才鑽到床上,看來是困得很了,一上床就呼呼大睡。

    花箋搖頭暗笑,也翻身自己睡去了。她剛蒙矓睡著,突然青瞳在夢裏大笑起來:“這下還不好嗎?”狠狠揮出一拳,撲通一聲大響,花箋就被她推到地上去了。

    過了幾日,太子放學後被青瞳邀請到甘織宮。太子一進門就看見青瞳把書案和矮幾並在一起,上麵一溜放了許多器物,奇道:“這是什麽?”

    青瞳笑眯眯地道:“你每樣拿出一個簽來試試。”太子好奇地在第一個投壺中抽了個竹簽。竹簽本來是一麵刻花一麵寫行酒令的,此刻隻有單麵梅花還在,另一麵被青瞳胡亂塗掉,上麵用毛筆寫了個“騎”字。

    青瞳伸過頭一看道:“嗯,騎兵!接著再抽!”

    太子依言在第二個壺裏拿到“三萬”,接著是“糧草十日”“地形山地”,後來已經沒有投壺竹簽,而是十幾個飯碗,裏麵也從竹簽改成團起來的紙蛋。太子依次每一個都抽完,展開是:“騎兵三萬,速度五;步兵一萬,速度二;糧草十日,山地地形,攻城,弓箭十六萬,配備足夠的攻城工具。”

    “你是攻城的,那麽我來守。”青瞳說著自己也抽了一輪,得到:“騎兵一萬五千,速度六;步兵一萬五千,速度三;糧草無,居民十萬,弓箭十萬,守城工具無。”

    青瞳皺起眉頭道:“沒有糧草……嗯……先殺馬,可惜我的馬比你的馬好呢,速度六。守城工具也沒有……拆房子!太子哥哥,現在我守城,你來攻吧!”

    “這是什麽遊戲?”太子愕然。青瞳笑道:“玩吧你,要是每天和我玩這樣的遊戲,保你下次不會給太傅批評。”

    青瞳已經思慮好幾日,太子新上手自然不如她,耗過十日太子糧草盡了,被迫撤兵,這城沒有攻下來。後來他們又抓了幾次,草原對決與陣前對決都試過,三次全是太子輸了。太子也還年輕,連連輸了不禁惱火,怒道:“什麽小女子的破玩意兒,我不玩了。”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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