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莫言三冬無春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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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派雖然認為周毅夫真有反心,但是竟沒有人敢提議殺了他。景帝這才知道定遠軍在國中的威懾力大得超過他預期。楊予籌恰在這時一番話說到他心裏:“即便周毅夫沒有反叛,通匪是無疑的,若打聽到萬歲曾在朝中懷疑他叛亂一定會心慌。他既然有不請旨就誅殺京官的膽子,臣深恐他鋌而走險,率部南下,那麽國中何人可敵?萬歲的江山危矣!”

    於是景帝采用了楊予籌給他謀劃的計策,表麵安撫定遠軍,並派出了楊予籌的侄子楊洹去邊關轄製京官。

    別人還聽他轄製,但是在這些京官中,寧晏的族弟寧理官職本就比楊洹高,而且他手段高明。他把定遠軍分到手下的人馬派出去大漠追擊匪徒。大漠路途遙遙,別說匪人隨便往哪裏一躲就再不好找,就是追上也要十天半個月過去了。

    他自己帶來一隊親信,在城中剿匪不動用定遠軍的人馬,也不似其他人一樣暗地出動,偷偷抓幾個百姓冒領軍功。而是故意把糧草運到饑民的村落邊,又不設守兵,引誘饑餓的村民去偷竊,等幾日之後家家都有糧食,再圍住村子按戶搜查。他信奉人死無對證,是個隻要人頭不要活人的主,結果就是血洗村落。

    青瞳邊聽林逸凡說,邊自己分析著,大體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元帥不許我們鬧事,當時我還埋怨元帥太過膽小迂腐。”林逸凡說到這裏歎了一口氣,“事後又人人後悔,不該讓他親身涉險。”

    他凝神遠望,半晌才接著道:“寧理就這樣做了兩次,雲中大多是牧民,一個村子也沒有多少人,大概收獲沒達到寧理的預期,所以幾天之後,就又領了軍糧走了。”

    “這次夜間出兵他卻一點兒好處也沒撈著,他的親信在村中遇到一個黑衣蒙麵之人,一個人攔住了他們一隊人馬,將村民放走了,糧食也早被分掉,隻剩下有標記的糧袋扔在原地。寧理發了怒,派出重兵圍剿,可是那個村子的人早逃得不知所終,沒地方去抓了。”

    “以後這個黑衣人成了老朋友,次次都會及時出現壞他好事,兩次之後這黑衣人就不再容情,寧理派出的親信再回來個個重傷,不能出去了。寧理也有些武術根基,根據部下的報告得知這人騎著馬,用一根長棍,將他們點下馬來,判斷此人其實慣用的兵器是長槍,並且見他馬上作戰嫻熟,極有可能不是遊俠,而是邊關的戰將,所以在軍中徹查。”

    “定遠軍的戰將我還不熟悉嗎?用槍好的隻有那麽幾個,能一個人擊退一個百人隊的以前還有周遠征將軍,現在則隻有元帥才能做到了。”

    青瞳搖頭道:“不會是父帥,他沒有這麽浪漫。”

    林逸凡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苦笑:“參軍啊,要是你沒離開就好了。我們可是個個上了他的當,當時我們認定那個黑衣人就是元帥,一時間士氣高漲,明裏不會和他們硬抗了,可是暗地裏很多人效仿,一時間雲中多了很多黑衣俠客。老百姓見了黑衣蒙麵人就拍手稱好,熱情招待。”

    “哎呀!”青瞳急道,“我要是寧理,隨便在哪裏設下個埋伏,都能抓住你們幾個。你們還當自己個個有以一當百的本領嗎?還有更惡毒的,若他也派出身手好的部下黑衣蒙麵在雲中搶掠,你們就軍法也犯了,民心也失了!林逸凡,別人被蒙在鼓裏也就罷了,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智囊,你怎麽就想不到,這樣的主意怎麽會是父帥出的?”

    她剛大聲嗬斥完,隨即就知道自己急得毫無用處,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有什麽後果都早已發生。

    林逸凡道:“參軍,你當時沒有在邊關,如果你親眼見到百姓成了什麽樣子,也不見得能冷靜下來!我也不是毫無知覺,可惜定遠軍上下有二十萬人,憑著意氣冒名出去的又很多是士兵,我怎麽能做到又不讓那些京官察覺,又讓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小心有詐?”

    青瞳定定神道:“好,我知道了,後來呢?”

    林逸凡道:“很快京都朝中知道了邊關形勢緊迫,派來左丞相的侄兒楊洹,他假裝同情我們定遠軍和百姓,不但不限製,還暗中鼓勵黑衣人的行動。定遠軍中將士不明就裏,都對他十分敬重仰慕。接下來的事情不出參軍所料,黑衣人多了許多,都是搶掠之輩。楊洹又領著弟兄們暗中出動,圍殺了幾個搶掠百姓的黑衣人,自從京中那些官員到來,弟兄們就沒打過這麽痛快的仗,於是大家都愛跟著楊大人偷偷出去。”

    “幾次之後就失去警覺,憑著他查出來的線索就出動了。直到一日白天他帶領神弩營的弟兄出去巡查,街上跑來一個人哭說剛剛有一個黑衣人殺了他的妻女,弟兄們衝過去遠遠就見到滿地鮮血,一個黑衣人背對著大家俯身在一個女子身上。楊洹的親兵大叫一聲就一箭射過去,他的親兵立時萬箭齊發,我們也是義憤填膺,紛紛拉響了手中弓箭,等臨近,那黑衣人已經被箭支淹沒,沒一處好地方了。麵目已經不能辨認,但是他的腰間……腰間……”

    林逸凡突然哭起來,好容易才擠出後麵的話:“是元帥從不離身的令符和玉牌!”說罷,號啕大哭,武本善和胡久利在一旁一起哭出來。

    “不會!”青瞳喘著氣,“不會,首先父帥不會去殺什麽人的妻女,而且以他的武藝,也不會由著你們射死沒有躲閃的能力。他隻要喊一聲,就是楊洹也不敢不住手吧!”

    林逸凡哭道:“我開始也和參軍一樣抱有希望,但是事後得知,楊洹他早有預謀,在元帥喝的茶裏下了迷藥。等他昏迷過去,再套上黑衣、黑巾置於街上,他竟然借著我們的手害死元帥。當日射箭的弟兄大多自盡了。定遠軍從此軍心渙散,很多人逃走成了流民流寇,還在軍中的也被收編打散。元帥自己和他一生的心血,都斷送在楊洹這豎子手中!”

    青瞳勉強穩住身子道:“林逸凡,楊洹確實陰毒,不光是你們,我也不會放過他,但是這卻不能算朝廷害死了元帥。父帥死了我也很難過,可不應該因此連國家都一起痛恨了啊!”

    林逸凡突然長聲痛哭道:“天可憐見!要不是我們抓住了楊洹的長隨,也認定這是左丞相的主意。誰知在他身上搜出一道聖旨,是皇上認定元帥通匪,又相信如果明著抓他,定然會引起定遠軍嘩變,於是就要楊洹將他秘密暗殺!”

    “楊洹擔心一旦事情敗露,自己難以逃脫,特地讓親信隨身藏著這道聖旨保命用的。後來見到計劃順利,定遠軍已經打散,覺得沒有危險了才讓親信秘密銷毀證據。”

    “我們看著此人鬼鬼祟祟,跟了十幾裏才在無人的地方抓了他,他正準備燒掉聖旨。”

    他回頭直視青瞳,“那道聖旨上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卿至雲中,可酌情安排,務必除去周毅夫,然行事需密,不可讓軍中知曉,免生嘩變。其人若去,則邊關無憂,定遠軍無慮,朕之江山可固,愛卿之功,不啻開疆擴土矣。’”

    “事後我和武本善這支叛軍抓了楊洹,他招認自己假借請元帥來商議軍事,在他的茶裏下了藥。本想趁他不知不覺做成這件事,然而元帥卻見他神情有異,隻幾句話就詐出茶中有毒。楊洹當時大叫饒命,將聖旨給元帥看,不斷叫著這不是他的主意,請元帥饒他一命。”

    “他說當時他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隻聽見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是元帥正在看聖旨。楊洹怕得要死,認為元帥必然大怒,一怒之下他還能活命嗎?於是叩頭不止,嘴裏胡亂說著元帥忠君愛國,他一定回京向皇上明言,說了半天見元帥不答,又改口說昏君無道,元帥順應天意、吊民伐罪的話,他願意衝鋒陷陣。”

    青瞳想著當時情形,嘴裏全是苦味。父帥之威,讓楊洹懼怕至此,自己何時能有那般威風?然而拿著聖旨看的周毅夫,當時會是什麽心情?他為國為民一生,皇帝卻說“其人若去,則邊關無憂,定遠軍無慮,朕之江山可固”……

    林逸凡又道:“楊洹正說著,忽然聽到頭上一聲歎息:‘你覺得我會謀反,那麽朝中會這麽想的人一定不少,必然會給人利用了。既然萬歲猜忌的隻是我一人,楊大人,請你回稟皇上,這雲中之亂若能以我死為了結,那麽臣覺得是臣這輩子打得最值的仗。’楊洹受驚抬頭,正看見元帥衝他微笑,茶杯裏的茶水已經喝盡了!”

    “參軍!”林逸凡道,“我用元帥在天之靈擔保,林逸凡絕無一字假話!楊洹不是個硬骨頭,我用了很多辦法,可以確定他沒說假話!”

    “我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元帥白死,屍身不全,隻能眼睜睜看著定遠軍解散,流離四方。這些都是因為下令的是皇上,是大苑的君王,是至高無上的君父,是我們效忠了半生的人!元帥的仇我們不能報,卻也不能忘。”

    他一字一字斬釘截鐵地道:“無論是這個朝廷、這個國家,還是這個皇上,我們都不去救!”

    十四、見識

    青瞳上山不久,莽虞山山下的嘍囉換班,退下來的一班人放鬆了精神,不由談論起剛剛上去的女子來。這樣一個人上他們賊窩,這些人也是十分好奇的。談論了言談舉止,又談起相貌,說得最多的還是她騎來的胭脂馬。他們中有幾個是軍旅出身,識得好馬,一提起無不嘖嘖稱奇。正談著,一個臉衝外的人突然向山下一指:“快看,這匹黑馬好俊!”

    幾個人聞聲轉頭,見山下的崗哨正攔著一個人說些什麽,應該也是要上山的人。那人手中牽著的黑馬神駿非凡,竟然不次於剛剛見過的胭脂馬。

    片刻山頂傳來信號,眾人知道意思是頭領現在有要事,不見!底下崗哨正和來人解釋,那人揮著手,不知說些什麽。崗哨隻是不住搖頭,不肯讓他上山。

    眾人正看著熱鬧,突聽來人一聲長嘯,已經從山下的崗哨頭頂越過,身子一撲,彈性極好,如同彈丸迅速變成直尺,一躍就是幾丈。隨即他腳尖頻點,快如猿猴般向山上攀來,幾個起縱就離他們不足十丈,山下此刻也響起密集的錚聲。

    “闖山!”先前幾人大驚,立即拔出兵器向來人包抄。這人立住身子喝道:“做什麽拖延不休,我的朋友可以上去,為什麽我不可以?”

    “統領有要事,閣下若是朋友,改日再來,若是敵人,就休怪我們得罪了!”

    “我是你六舅!”這高大漢子怪笑一聲,空手掠過眾人,人人都覺一股氣浪襲來,手腕酸麻,兵刃脫手,叮叮當當落了一地。再看他已經穿過他們,向山上衝去了。頓時錚聲大作,全山隱哨一起現身,在各關卡處設欄,弓上弦,刀出鞘,準備迎敵。

    來人正是任平生。這些人越阻攔,他越覺得青瞳在山上出了問題,不想耽擱時間,下手頗重,隨著他闖過一處處關卡,留下滿地呻吟受傷的哨兵。

    前麵轉過一個緩坡,地上盡是高大的石頭,石頭後麵本來躲著許多人,見到他上來突然撤退,把一大片地都空出來。

    任平生腳下不停,嘴裏笑道:“這就對了,早該給你舅舅讓路。”他說得輕浮,其實心中已經暗暗戒備,眼睛越過巨石,見到遠處整整齊齊排著一支人馬,他們手中都拿著一張黑裏透紅的長弓。領頭的喝道:“統領有令,闖山人止步!違者格殺!”其餘弓箭手一起喝道:“停下來!”

    任平生笑道:“好嗓子,等爺爺回來再聽你們唱戲!”說罷,嘿的一聲折過身子,預備從另一側上山。他不是怕了他們這些人,隻是不願意耽擱時間。

    隻一瞬間,他還沒來得及躍起,林中鳥雀突然四下疾飛,任平生隻覺得眼前一閃,一道黑色的閃電迎胸而來,勢如雷霆。臨近才看清這道閃電是由無數箭支組成。眨眼之前,他們手中還隻有長弓,以任平生的眼力,也沒看清這些人什麽時候搭弓瞄準,箭就已經射過來了。

    連空氣也要給這些羽箭讓路,連聲音也追不上這些長箭的速度。直到長箭臨頭,林中射箭的嘣聲才傳到他耳邊。

    任平生行走江湖多年,有過許多次被人用暗器襲擊的經驗,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無論是有毒的還是沒毒的,無論是被江湖人稱讚成什麽樣子的暗器手法他都見識過,可在今日這些光明正大的羽箭麵前統統黯然失色。這些箭支極快,極準,力也極大!帶著君臨天下的霸氣,挾著排山倒海的威風,對著他直線飛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威力這麽大的羽箭,尚未臨身,任平生眼前突然出現假象,好似已經看到這些羽箭穿心而過,帶著自己的血花落在身後。

    他猛地向後彎腰,肩頭幾乎貼上地麵。若是一般的暗器,他完全不用俯得這麽低,然而這些箭支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這氣勢已經壓倒了他,迫使他必須貼上地麵才心安。羽箭淩空飛過,帶起的氣浪割得他臉頰火燒一樣疼痛。

    一輪落空,另一輪五十個弓箭手沒有絲毫停歇,手指同時一鬆,又是五十支長箭射出。就像有人指揮一樣,所有的弓箭手在羽箭離弦前都把手中長弓微微抬了一下,於是這次射出的五十支箭就比上一次拋得高出少許,在任平生麵前五步達到最高,然後挾著雷霆之勢,呼嘯著對他當頭插下。

    任平生一掌拍上身邊一塊巨石,岩石也經不住他這全力的一擊,化作無數碎塊四下激飛,將羽箭撞得失去了準頭,急切間控製不好力量,他自己也被幾塊碎石打得生疼。

    他剛在心中暗自慶幸還好躲過了這些追魂奪命的長箭,突然耳邊嗡的一下,瞬間失去聽力,好似空氣都被一下子抽空了,他腦袋旁邊短暫形成真空。

    任平生維持著鐵板橋的姿勢平平飛出,幾支後來的羽箭貼著他的身子落下,深深插進地裏。看似同時離弦實際上卻有前有後,這是這支弓箭隊排練好的陣勢之一,叫作陰陽箭。前箭為陽引人注意,後箭為陰,殺敵無形,專門用來對付身手極厲害的小股頑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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