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限南疆北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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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樓還望,歎此意、今古幾人曾會?千謀萬慮,怎敵他,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橫陳,連崗三麵,做出爭雄勢。社稷大事,隻成門戶私計?
昔年決然不顧去,一時無奈,萬般無奈,如今也學英雄涕。憑卻江山,管不到、情波愁海無際。
正好長驅,如何反顧?英豪莫自棄。雲牽狂風,舟遏怒浪,多情雄鷹飛不去!
一、困獸
大苑,青州驍羈關。
“開出多少路了?”蕭圖南緊了緊披風的帶子,問麵前跪著的中年人,凜冽的朔風讓他都覺得有些寒冷。
“報告老爺,五、五裏……”這個老實巴交的青州農民哆哆嗦嗦地回答。
“你知不知道驍羈關北麓一共長多少裏?”
那個農民更加害怕:“長官說了,是……是……兩千七百多……”
已經是困在山上的第十日了,有可能下山的辦法都試了試,放火也試過,放石頭也試過。可惜這些灌木異常頑固,哪怕是倒上烈酒再放火,也隻燒一小會兒就熄滅了,濃煙倒是嗆得人支持不住。
西瞻士兵把一人高的巨型礌石從高處放下,這般驚人的力道便是千年古樹撞上也該倒了。可惜灌木彈性驚人,開始還砸倒一片,很快那塊大石就陷進去一動不動了,算算隻開出了十幾步路。最後隻好采用最笨的辦法——砍樹。然而十日過去,路卻隻開出五裏來,平均兩天隻開出一裏路。這還是在蕭圖南從青州抓來五千勞力,在西瞻軍看守下晝夜不停幹活的前提下。
其實五千人中能排在第一線砍伐的人隻有兩百多,其餘人就隻能礙於地勢所限,跟在他們身後收拾砍倒的殘骸。每隔半個時辰就換下一批筋疲力盡的人,晝夜十二個時辰,沒有片刻停歇。十天下來,這些平時種地的人已經配合得很好了,前麵砍倒灌木,後麵立即收拾平整。他們身後留下的直接就是可以跑馬的平直道路,連可能紮到馬匹的小刺都收拾得幹幹淨淨。質量是不錯的,但是速度遠遠不能讓蕭圖南滿意。
“按照這個速度,你們也不需要砍伐灌木了,等明年春天,路上的冰自己就會融化。”蕭圖南淡淡地說,“所以,我也用不著你們了。來人——拖出去砍了!”
早有兩個親兵過來,拖起那個不住求饒的苑人,帶到門外一刀砍下腦袋。其餘被強迫拉來做工的苑人鼓噪起來,蕭圖南眼睛都不眨一下,命人連著殺了五十多個,最後別說喧嘩鼓噪之聲,連敢抬頭看這些西瞻魔王的人都沒有了。中原幾千年禮教培養出來的大苑順民,都在屠夫刀下低著頭安靜無聲。
可是怕並不能讓砍伐灌木的速度快上多少,反而因為急進,摔死了十幾個征來的民夫。驍羈關的通道還是像蝸牛一樣,一寸寸地緩慢向下延伸。
第十六天,砍伐工作終於突破了個位,達到十裏路。而山下的營盤卻越來越多,顯然大苑的援軍正不斷趕來。蕭圖南幹脆守在驍羈關上,青州的事情整個交給孫闊海,顯然他也很著急。振業王的焦急感染了士兵,每個人都恨不能一下想出辦法來。每天都有士兵自發地試著用各種方法往山下走,每天都有人因此摔傷摔死。
有一個鐵林軍的小頭目想出個辦法,將一千個大苑人首尾相連綁成一串,一串串鋪在路上,然後讓西瞻士兵從他們的身上踩過去。他目測了一下冰道的寬度,認為有十幾串就差不多了。如果一千個人的長度還不足以到山下,可以在最下麵一個人的地方釘上樁子,然後把這一串人首尾顛倒地甩下去,又是一條現成的人串。按照他的設想,這樣重複幾次,西瞻士兵就可以下去了。這個四肢遠遠比頭腦發達的西瞻小隊長,把主意和自己小隊的成員說了一遍,其餘十幾個同樣頭腦簡單的士兵一致覺得這個主意甚好。說幹就幹,他們就趁著換防的時候下山抓人去了。
青州被攻破後,西瞻人將年輕力壯的男人集中在一處,一部分趕到山上做工,一部分分在幾個地點關押起來,而看上去像戰場上潰兵的人則一律處死。現在青州空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是老弱婦孺,反抗偶爾也是有的,但是五萬正規軍都不是這些鐵林軍的對手,普普通通的居民更沒有多大的能力。抓些苑人做事,青州的西瞻士兵當然幫助他們,所以第一批一千個人很快就被抓上山來。
這些俘虜本來就是每十個人被綁在一起的,隻需要將這些已經串好的人,再連接在一起就可以了。西瞻士兵先在驍羈關岩石上釘上樁子,然後將隊伍前頭最強壯的人綁在樁子上,其餘人被趕到流著水帶著冰的通道上。一陣腳步錯亂中,人人立足不穩,全都滑倒在地,立即在亮白色的冰道上,鋪出一小段穿著不同衣服的人道來,速度果然極快。
一個西瞻士兵踩在人身上跑了幾下,興奮地叫道:“不滑!”全然不顧腳下人喊叫的聲音。
真的把人串鋪上了,小隊長才發現自己先前估計有誤,一人寬的不滑通道對於整個冰道來說就像一條細線,照這樣看,十幾串人肯定不能鋪滿冰道。不過這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問題,十幾串不行,那就一百串好了,一百串不行,那就兩百串好了。大苑人多得很,足夠用。
可惜這個小隊長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偉大設想報告給上頭,就出事了。這一串人根本不是一千,而是先用了一百個人做實驗,即便隻有偉大設想的十分之一,最上麵那個人已經承受不住九十九個人的體重掛在自己身上。在他的慘叫聲中,身子被活活撕裂成兩半,身下那一串手腳被縛、毫無自由的九十九個人,便飛快地向山下滑去。在山石的撞擊下,不斷有人發出慘叫,活的死的連在一起,沒過十幾裏路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果然很快,眨一下眼睛的工夫,一百個人就隻剩下半個了,在樁子上腸折肚斷地瞪著他們。他身下拖出一條極長的紅色血線,一直延伸到視線之外。他自己肯定沒有這麽多血,那是一百個人留下的痕跡。不過在不斷流淌的河水衝刷下,血跡正在迅速變淺,很快就看不見了。
其餘九百個差點就遭受同樣命運的人感同身受,縱聲大叫。還有一些大概覺得到了反不反抗都會死的時候,盡管雙手被縛,還是奮力向西瞻士兵衝了過去。大苑五千個正在砍樹的人也鼓噪起來,剛剛抓上來的俘虜也罷了,這些砍樹的人手中可是有刀的,要是讓他們暴動,西瞻士兵難免會有損失。
看守這些人幹活的西瞻士兵立即緊張起來,大聲嗬斥,附近的士兵發現不對,迅速跑過來支援。西瞻人戰鬥經驗豐富,反應極為迅速,這邊喧嘩聲剛起,那邊弩箭隊就在隊長的帶領下趕過來。在奔跑的過程中刀出鞘、箭上弦,趕到的時候已經個個殺氣騰騰,呈扇麵將五千人逼於一處,稍稍發現不對,立即就是萬箭齊發。
“幹什麽呢?”蕭圖南騎著馬過來,這一小撮地方突然發生的騷亂讓他意識到有事發生。
小隊長也明白自己闖禍了,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直屬管轄他的中隊長正好陪在蕭圖南身邊,氣得上前抽了他一鞭子。又和蕭圖南不停道歉,說這個小隊長作戰極其英勇,小傷不算,足以致命的傷就有過三次,請王爺看在他以往的戰功上,原諒他吧。又對著小隊長吆喝:“渾球!脫下衣服,給王爺看看你肚子上的刀疤。”
那小隊長毫不反抗,立即在雪地裏脫下衣服,露出肚子上足有一尺半長的傷疤。從正麵看,這道傷疤貫穿了他整個腹部,想必當時這一刀差點就讓他變成了兩半。
他又在中隊長的命令下乖乖仰起頭,給蕭圖南看幾乎貼著喉嚨的一個深深的圓形傷疤,戰場上下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弩箭所傷。他憨憨地笑:“還有一處在下麵,要脫了褲子才能看到,王爺請等等。”說著就要解褲帶。
中隊長上前一腳將他踢倒在地,轉身對蕭圖南賠笑道:“台吉,我回去一定狠狠抽他一頓鞭子,這件事……”
“為什麽要打他?”蕭圖南神色如常,淡淡道,“我覺得他很好,大苑人這麽多,何必用我們自己的士兵做試探?通知大家,以後誰想出辦法都可以像他一樣試一試。”
拙吉在他身邊嚇了一跳,施了一禮,道:“王爺,這……”他想著措辭,道:“讓弟兄們上陣廝殺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動腦子想辦法就……草原上絕少有這麽高的山,應付山路,我們沒有經驗,想出來的辦法多半也和他差不多……這麽隨便殺下去,大苑人隻怕沒心思砍伐灌木。”
“我並不是真的指望他們想辦法。”蕭圖南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拙吉,你說得對,我們西瞻人沒有和高山冰河打交道的經驗。不過我想,大苑既然能有想出這個計策的人,就應該有能破解這個計策的人,我們讓大苑人自己想辦法。”
拙吉一愣:“征集辦法?恐怕他們就是有辦法也不會甘心獻上來。”
“就這麽殺下去,怕死的自然就能想出辦法了。如果一直沒有人想出辦法,就一直殺,殺光了整個青州的人還沒有辦法,把屍體扔下去也填平了山穀,我們一樣能下去。”蕭圖南聲音淡淡的,絲毫不帶血腥氣。
二、辦法
接下來的幾天變得有些讓人沮喪,不是被殺的人沮喪,而是那些殺人的人覺得沮喪。就算千百年來習慣了弱肉強食的民族,也不覺得毫無目的的殺戮有趣。
能想的辦法差不多都執行了一遍,除了讓河水短時間內從白色變成紅色,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後來有一個將領根據蕭圖南的思路,想到了要利用廣大人民的智慧。他先請來幾位同僚一起判斷,然後命人抓過十個俘虜拉到一邊,一個個問俘虜有沒有辦法。
沒有?那殺了,下一個!還是沒有?殺了,下一個!胡說八道的——殺!試圖罵人的——殺!直接嚇暈的——殺!十個人都殺了?大苑人都是豬嗎?這麽多天,連個有腦子的都沒有?收拾收拾屍首,再換十個來!等他自己都不記得是第幾十個人的時候,終於逼出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地上有兩個新砍下來的腦袋,當刀架在第三個人脖子上的時候,這個黑瘦的中年人沒命地叫起來:“我有辦法。大人,別殺我,我有辦法。我是打魚的,小人家附近有個小湖,不分冬夏都能撈著魚。”
“老子沒時間聽你放屁,你可以去閻王爺那裏接著打魚了。”
“不,大人,這就是我的辦法。”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氣,道,“冬天湖水結冰,要在冰麵澆上熱水,冰才能化開。水夠多,一尺兩尺厚的冰都能化開,道上這麽薄一層冰,肯定沒問題。”
“這個辦法我試過了。”拙吉溫柔地說,“熱水澆上去隻能化開很短的時間,最多走過去幾十個人,地麵就又結冰了。可我們有四萬人,來不及,後麵滑倒的人還會把前麵的人撞下山去。”
“這……”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沒有的話,你就可以死了……”拙吉的聲音還是很和緩。
“不,別、別殺我。西瞻大人,老爺。”
“這是沒有用的。”拙吉搖搖頭,衝士兵一揮手,“下一個。”
“我還有辦法,這個辦法肯定可以。”這個男人嘶叫起來,“澆上熱水……不,我還沒說完。趁著水將凍未凍的時候,在上麵撒羊毛、幹草、碎布,熱水就會把這些東西凍在冰麵上,隻要雜物夠多,冰就不滑了。”
幾個西瞻將領眼睛全都一亮,以水製水、以冰製冰,這個辦法果然沒有想到。拙吉皺眉道:“可是冰麵上還在不停地流水,你這雜物鋪上去,一會兒就又凍上了,還是會變得很滑。”
“不會,不會,這河水淺得很。”生死關頭激發了這個漁夫全部的智慧,“多撒點幹草、羊毛,凍上以後冰麵會加高。隻要不把整個冰道都鋪滿,兩邊各留下一條溝,水就會從溝裏流下去,不會再上冰麵了。”
這次全部的西瞻將領都露出微笑,拙吉道:“你們找人試一下,我去稟告王爺。”水往低處流,的確,應該沒問題了。
找到了辦法,連日來低迷的氣氛又振奮起來。西瞻士兵熱情地燒水、抬幹草,暫時逃得性命的俘虜們戰戰兢兢地在一旁遠遠看著,和西瞻士兵一起祈禱這個方法能奏效,免得這些惡魔繼續殺人。
當第一鍋熱水灑在冰麵上騰起了一陣白霧,幾乎毫不停留地就下去了,冰麵反而向下凹了一塊,引得更多河水湧了過來,熱水轉瞬就變得冰涼,片刻之後,又重新結上了和原來差不多厚度的冰層。西瞻士兵嘴巴剛剛笑開,又愕然停在這個表情上,感歎幾乎不可征服的大自然之力,俘虜中有人已經忍不住低低哭泣起來。
“號什麽?接著給老子想辦法,想不出辦法,都得死。”西瞻士兵咆哮起來。
他正在大叫,耳邊突然傳來聲音:“放幹草。”
“媽的,熱水都沒有了,放幹草有什麽……王、王爺!”西瞻士兵撲在地上,“王爺,小人不知道是你……”
蕭圖南搖搖頭:“沒事,如今在青州的都是我蕭圖南的兄弟,這裏隻是戰士,沒有王爺。你先用手扶著,把幹草放上去試試,不一定要熱水能凍住,冷水也能。”
西瞻士兵大聲答應,抱了一大捧幹草按在冰道上。河水衝上幹草,立即就結上一層冰花,還沒有從一數到十,一大捆幹草就結結實實地凍在冰麵上了。地麵一高,再流下來的河水果然繞過這塊高地,從兩邊流過再重新匯合。這個西瞻士兵歡呼起來,一站起身,褲子撕碎了一塊留在冰麵上。原來他剛剛跪著一膝扶幹草,水流就將他的褲子一起凍上了。
蕭圖南點點頭:“看來布料也是可以的。成了,傳令下去,收集羊毛、布匹、幹草,我們五天後下山。”
很快全青州的羊都被剪了毛,所有牛馬吃的幹草也全部被征集起來,如果誰的家是茅草屋,那麽對不起,你的屋子被征用了。青州市集原本的皮匠作坊、綢緞布莊早就沒人經營,在西瞻人的逼迫下,青州的女人把大匹大匹的綢緞布匹剪碎了裝進大筐,再由男人們抬著上了驍羈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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