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不是滿地鮮紅的院子了，而是青磚碧瓦的宮厥，這裏是蒼雲國的國度，更是帝王起居之所。

    而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禦醫，此刻正跟隨著一個太監的身後，不斷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宮門；他是林默，他記得自己最後明明是死在了刀下，可轉眼間，之前的記憶好像都是錯覺一般，這讓他錯楞了起來。

    “林禦醫，快些個走吧，陛下在玨陽殿等著呢。”太監見林默腳步有些慢，忍不住催促了聲。

    過了片刻，林默來到一個氣勢非凡的大殿前，太監畢恭畢敬地和門衛說了聲，便領著林默進了宮殿。

    “陛下，林禦醫來了。”太監低著頭，不敢直視上座一身皇袍的男子。

    男子微微一掃下麵的兩人，緩緩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知道了，下去吧。”

    太監告退後，就剩下了林默和男子，林默看著那男子的臉龐，神色有些怪異，這男子竟和之前的中年文生長得一樣，隻不過文生少了這男子舉手抬足間的那一絲威嚴和霸氣。

    “臣林默，參見陛下。”雖然內心有些複雜，但是本能的行了個禮。

    “林禦醫不必客氣，上來幫朕把脈吧，最近心神有些不寧。”皇帝撫了撫額頭，最近的國事繁重，不少地方揭竿而起，讓他著實頭疼。

    不過雖說頭疼，但也沒有到憂患的地步，畢竟自己身後站著的可是仙門，雖說那仙門有些古怪，每一個月都要送去不少稚童幼子，但是仙門每次都能送回一些養生的仙丹，倒也沒有太在意此事了。

    “陛下的身子骨很好，隻是些許不安罷了，我開幾副寧神的藥，陛下按時服用即可。”林默放開了皇帝的脈象後，緩緩說道。

    “陛下，皇後娘娘求見。”正待林默起身要告退的時候，門外的太監進來說道。

    “嗯，讓她進來吧。”皇帝看了眼林默，“正好，你給皇後也看看。”

    不一會兒，一個宮裝奢麗的華服女子邁著秀步走了進來，林默低著頭偷偷一瞥，果然是陳家娘子，不過較之前的病態，此刻的她就像是百花中的牡丹一樣。

    “陛下，那仙門的靈丹還有嗎？上次送我的丹藥，我吃了便覺得自己年輕了些，那些個mèi mèi可是羨慕得緊。”女子掩嘴一笑，猶如百花盛開一般，看的皇帝也有些心猿意馬。

    “來人，將國師請來。”

    “喏！”

    太監領了皇帝的口諭直奔國師的修心殿而去，皇帝將皇後抱在腿上：“皇後，讓林禦醫給你瞧瞧身子，懷了龍種還是小心些為好。”

    “臣妾曉得啦。”女子伸出右手，輕輕地放在桌上，有些嬌聲嬌氣地開口。

    片刻後，林默鬆開了女子的脈象，收起枕帕道：“皇後娘娘脈象有些虛浮，還望多保重些身體，腹中胎兒倒是無恙，若是可以的話，便讓微臣施展幾針，以便給娘娘通經順脈。”

    雖然林默之前為這兩人而死，可是林默依舊秉持著一個醫者的仁心。

    “那便施上幾針。”得到皇帝的允許，林默自然全神貫注。

    ......

    “稟陛下，國師到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道袍道骨仙風的中年道士走了進來，不過見了皇帝並沒有想林默那樣問安，而是怪異地掃了眼一旁施針的林默，閉口不語。

    “無妨。”皇帝知道國師的意思，搖了搖手：“國師，這次請你來，朕是想多要些仙丹，需要朕準備什麽東西，盡管開口。”

    國師笑了笑，甩了甩手中的拂塵，看了了看林默：“陛下若是真想要，也不是不行....”

    “但說無妨。”皇帝一見國師話中有話，哪能不知他要狠宰一刀。

    “其實也不難，就是將往月上供的童子翻個倍，此事我保準能成。”國師捋了捋胡須，眯眼笑著。

    “此事....也罷，就依國師之意。”皇帝想了想，反正都是百姓家的幼子，與他何幹，自己這君王之位，隻要討好了仙門，根本無須擔憂，而且還有仙丹可拿，一箭雙雕之事哪能拒絕。

    一旁的林默在施展著金針，雖然兩人的話都聽見了，可是卻是一頭霧水，眼下還是將皇後的脈像捋順要緊。

    可這時，林默發現自己抬起的右手無法動彈，回過神來，整個人都動不了了，不僅如此，他甚至能感覺到周圍的人也靜止不動，皇帝舉著盞茶作勢要喝，國師拂塵微笑不動。

    “你不明白....我帶你去就明白了，屆時你再決定，是救還是殺！”

    那聲音又一次在心中響起，不過更加詭異的是，話應剛落，林默駭然地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皇宮之中，更驚人的是，他此刻正站在虛空之上。

    “你且看下方，那便是所謂的‘仙門’，那凡間帝王將無數幼子送進此處，隻為穩固他的江山.....”

    林默隻是看了一眼，便差點嘔吐出來，下麵充滿了不堪入目的場麵，這哪裏是仙門，說是魔門都不為過。

    入目之處白骨露野，鋪出條條骨路，周圍的鮮血不斷地匯聚成溪流，紅色和白色仿佛成為了此片天地的唯一。

    下麵，一隻隻妖獸不斷地徘徊其中，時而拿起白骨，將上麵的肉沫啃了個幹淨，時而仰頭吼叫，而腳下的片片白骨在獸蹄的踐踏下，已然化作了齏粉。

    “吵死了....這妖獸可真是難養，這麽快就餓了，非幼子不食，這命可真好啊，我們養著它。”

    “禁聲，宗主親自下的命令，你要是活夠了，就大聲喊，這妖獸的下個口糧就是你了。”

    兩個修士從天邊踏劍而來，一身黑袍顯得格外的陰森，依稀之間，還能看到衣袍上印著一個‘冥’字。

    他們兩個是冥陽宗弟子，被指派到此喂食妖獸，每當吼叫便要來喂一次食，此時正是餐點的時辰。

    “吵死了！別嚎了，娘的，這破差事。”

    黑袍修士心情煩躁，取出一隻小袋，反手便往下倒，看得虛空中的林默怒火中燒。

    那袋中之物，正是被肢解的殘肢碎肉，很顯然，送過來的幼子被這魔門當做豬食一般虐殺，最後化作這滿地的白骨。

    “如何？若是給你機會，你殺還是不殺！”那聲音掐準了時辰一般，在林默失去理智的邊緣出聲。

    不過林默卻是詭異地在這聲音中冷靜了下來，不過雙手握拳捏得發白，臉色時不時露出掙紮，他的內心正在殺與不殺之間徘徊著。

    可那聲音不給林默片刻思考的機會，眨眼間就回到了皇宮。

    皇帝端起茶慢慢地品茗，露出會心的笑容，仿佛看到自己長生那一天不遠了，國師則是露出得逞的笑容告辭離去了；唯有林默此刻心亂如麻，手中的針久久不落下。

    隻要偏離一寸便是皇後的死穴，插下去便是一屍兩命，而皇帝僅離他一丈遠，隻要刺出金針便能封喉。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我們死的好慘啊.....要為我們報仇啊....

    林默心中不斷響起已經死去的幼童的聲音，不斷地要求林默為他們報仇。

    他的手更加顫抖了....

    “林愛卿，皇後如何了？”

    ......

    林默聽不到皇帝的聲音，也聽不到其他任何的聲音了，整個天地間充斥著無盡的怨念，讓他的內心天人交戰著。

    “此刻....可有悔意？這陳家前世的孽，造就了今世的果，該做出決定了....”那聲音緩緩勸誘著。

    林默魔障了，心被他自己困住了，他無法做出抉擇，甚至開始懷疑是否自己錯了。

    桀桀....桀桀...

    那聲音笑了，它得逞了，它是心魔，也是林默，更是林小墨。

    “既然你無法做出選擇，那就由我來吧！哈哈！”

    黑色天地中，原本微弱的焰火此刻不斷地壯大著。

    一寸....三寸....十丈....百丈....

    “待我吞了你的神魂，我便是林小墨，乖乖地成為我的養分吧！”

    隨著焰火不斷的壯大，顏色也發生了異變，原本的紅火眨眼間成了一團漆黑無比的黑火，不斷地融合著黑色天地。

    林默覺得自己全身無比的虛弱，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什麽撕扯著一般，轟然倒地發出陣陣悲呼，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地消失。

    一旁的皇帝和皇後被林默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到了，直呼：來人來人....

    “或許....這樣我就不用選擇了....”林默放棄了，他不想麵對如此艱難的選擇。

    殺和不殺，都非他本願，殺之，雖救數萬幼童，但朝廷動蕩死去的百姓何止數萬；不殺，難遂仁義廉恥，至那些枉死的幼童於何地。

    倒不如....由它來做選擇.....

    林默閉上了眼，他聽到了那聲音得意的笑聲，他感到自己已經控製不了身體了。

    “哈哈！我終於出來了！”

    他的內心已經被心魔完全地霸占了，而他隻能默默地在一旁看著自己。

    ......

    在一眾太監驚慌的眼神中，‘林默’站起身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嘿嘿，倒是要感謝你們這幫子人，得益於你們，我才能出來，不過我能送你們的....隻有去死！”

    黑色突然降臨大殿，待到黑色散去，這殿中...已然沒了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