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二十章:向北(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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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八路軍節度使——第二十章:向北
    對於李文革將郭彥欽押送汴京的舉動,韓微原本是不讚同的。在這個聰明的駝子看來,對郭彥欽最好的處置辦法便是一刀殺卻了事,不殺此人,送到汴京去,天知道這個家夥為了保住性命會說出些什麽來。李文革雖然沒有殺掉一州刺史的權力,但是以郭某人的所作所為,想必汴京方麵也能夠理解李文革的舉動。
    革思忖了良久,反問了一句:“我們已經占領了慶州,正在清洗官吏,這麽大的動作,就算沒人向朝廷說什麽,難道朝廷便不知道了麽?”
    韓微被這句話噎住了,的確,即便殺掉郭彥欽,李文革占據慶州的事實便足以引發中樞的關注和猜忌了。
    隨後李文革又說了一句話,另韓微對這個時不時冒些傻氣的主公頓生莫測之感。
    李文革說:“回到汴京,郭彥欽說得越多,對我們越有利;我倒是擔心他回去之後顧忌聖眷,做了悶口的葫蘆呢……”
    韓微前往涇州的第二日,眼圈發青的折禦卿帶著擬好的北伐方略來到了慶州刺史府。
    自從進入慶州開始,李文革就授權他草擬北伐平夏的方略。其實此事從慶州之戰之前就已經開始籌劃了,打慶州一方麵是因為李文革在郭威麵前拍了胸脯,另外一方麵則是為了北伐戰爭掃清後方。折禦卿知道,就在自己跟隨李文革率兵來到慶州的同時,坐鎮豐林山老營的沈宸已經在部署虞侯司的參謀軍官們擬定北線作戰的計劃和方略了。
    此番李文革命他獨立草擬方案,用意很明顯,優勝劣汰,二選一,李大將軍要在兩個方案中選出一個最優的結果。
    做為折家軍與八路軍結盟的象征,折禦卿進入八路軍高層任職是李文革和折從阮之間達成的一項默契。但是對於折禦卿自己來說,這是一個他等待多年的機會。
    作為折家子弟,自幼從軍,跟隨父親和祖父鏖戰沙場,年僅十八歲的折禦卿早已是個老兵了。不過在折家軍中,多年的作戰經驗並不足以讓折禦卿承擔起獨當一麵的重任。折家長輩當中比他資曆老的將領實在是太多了。盡管折從阮很看好這個聰明絕頂的孫子,卻也並沒有在短時間內讓其獨領一軍的打算。自進延州以來,折禦卿一直統帶折從阮的親衛營,就連銀州之戰都沒有撈到上戰場的機會。大軍回師的時候他率部埋伏在綏州城外,結果綏州守軍居然做了縮頭烏龜,這令折禦卿頗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此次慶州之戰,折禦卿是第一次獨立協調指揮近千軍隊作戰,十棵樹大捷令他過足了癮。
    在折禦卿的心中,有兩個人是他竭力想要超越的對象。
    第一個就是那個帶著自己的妹妹作為人質呆在太原的楊家大郎。
    第二個是沈宸。
    和楊重貴之間的較勁自數年前就開始了,從小長輩們就不斷拿他和楊重貴進行比較,並且一致認為他不如楊重貴多矣,這令折禦卿十分不爽。手心手背都是肉,憑啥這個妹夫就總是比自己強?然則不服氣歸不服氣,折禦卿卻從未明確流露表達過這種不滿。
    折楊兩家,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無論兩家在政治上奉誰為主,但是地緣上的臨近關係,幾麵受敵的共同境遇,讓兩家不得不在這個亂世當中相互依存相互信任。折家奉汴梁為主,那是因為契丹人一直是府州的重大威脅,北漢投靠契丹,讓折家對北漢無從指望,隻能指望汴梁的朝廷從河北出兵牽製契丹;在折從阮率兵入關中之前,折家從來不擔心平夏部的威脅,就是因為在平夏部和府州之間橫亙著一個勝州的楊家,楊家雖然相對比較弱,但在府州折家的支援下作為一道屏障還是很有效果的。而楊家也是如此,他正對平夏部落的兵鋒威脅,而平夏部落又歸附北漢朝廷,若是雙方合力攻來,勝州斷無生路,因此他隻能暫時歸附北漢,隻在折家拿下嵐州之後的很短一段時間內向汴梁稱臣,絕大部分情況下還是希望通過北漢遏製住黨項人的北進舉動,最起碼也要保證北漢不會和黨項人一起夾攻勝州使自己腹背受敵。同樣,因為有府州擋在北麵,楊家就不用擔心契丹人會殺過來。楊家和折家,就像背靠背的兩個孤弱之人,任何一方閃身,都會導致兩家一起被周圍的勢力所吞並。
    當然,也並不是沒有辦法一勞永逸解決問題,折從阮兵進關中,並不僅僅因為皇帝的旨意,折楊兩家合兵徹底解決銀夏問題,這在兩家高層早已是共識。隻不過在到延州之後,折從阮竟革,這個發現讓折楊兩家都十分高興,隻不過當時這個盟友的力量還處於成長期,因此折從阮和楊信遠隔千裏卻不約而同地采取了暫且隱忍潛伏的策略,等待李文革的力量真正成型。
    正因為與平夏部落的戰爭乃是生死之戰,折楊兩家才能夠耐心地等下去,優勢每增加一分,勝算也增加一分。
    而李文革這個新崛起的盟友也確實沒有令他們失望,他一手主導的經濟製裁和貿易限製一年當中極大地削弱了黨項人的有生力量,讓戰爭的天平飛速傾向了三家同盟一方。
    因此這場北伐戰爭並不僅僅是八路軍自己的軍事行動,這是一場三家聯軍共同作戰的戰爭,是一場牽扯到四個州郡、單方麵動員兵力達萬人級別規模的戰爭。
    此次北伐應該會參與戰鬥的折家兵應該有五千人之多,其中三千在延州方向,另外兩千來自府州方向;參戰的八路軍將近三千人,參戰的楊家軍將近三千人,再加上那些八路軍附屬的廂兵部隊。三家同盟此番基本上能夠做到動員一萬四千人以上的兵力,相對於內憂外困的拓跋家,在兵力上已經具備了絕對優勢。
    就在前幾天,豐林山方麵快馬送來了沈宸製定的北伐計劃。在那個計劃裏,沈宸建議將南北兩個戰場分為兩個戰區,分別進行統一指揮。其中南線的行動將由李文革親自指揮統帥。
    折禦卿對沈宸頗有點不大服氣,在他看來,這個出身下級軍官的大頭兵無論是軍事兵法還是戰鬥經驗都不能與自己相比,雖說自從李文革崛起以來此人一直是軍中頭號悍將,在蘆子關攻防戰和銀州之戰當中都有不俗表現,但那畢竟不是正經陣戰,取巧弄險的味道過於濃厚。在將道世家出身的折禦卿看來,沈宸做個隊正或者指揮還算稱職,但是做到延安團指揮使檢校八路軍都虞侯使,這個大兵實在是小材大用了。
    李文革麾下,也確實沒有幾個合用的人才。
    因此折禦卿足足花費了五天工夫,食宿都在虞侯曹的臨時駐地,在手下及名軍官的幫助配合下,總算做出了一份新的作戰計劃出來。
    自幼就在軍中打磨,不知和契丹鐵騎見過多少次陣仗的折禦卿自信,自己這套方略比起沈宸草草畫就的那一套,其精細老道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是父親親自籌劃,也不過如此而已。
    一份一萬兩千餘字的方略,雖章,但僅就如何應對規避敵軍騎兵偵查騷擾一項便詳細列出了十八條應對之策,其餘各軍行進路線、正奇搭配策應、營盤設置地點、糧道護衛、重型攻城器械編組、各部隊間聯絡呼應等等無不詳盡。折禦卿自信,李文革看了自己的方略之後,沈宸拿出的那不到一千八百字的籌案就基本上可以當做草紙扔掉了。
    革卻始終一言未發,看著他的方略隻管皺眉。
    相識時間也算不短,折禦卿知道這位大將軍雖斷字,自己這篇方略不至看不懂,卻不知他究竟有何不滿。
    又過了半晌,李文革總算把方略放下了,抬起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折禦卿,輕輕問道:“你和沈宸一樣,都將魏平關方向作為主攻方向,理由呢?”
    “綏州一麵依山一麵傍水,有水運之利,主力糧道無虞被敵偷襲截斷,有山巒阻隔,便於我軍設立探馬斥候崗哨,監視山間道路,敵軍主力騎兵皆在山巒以西,調動增援隻能通過幾條山間小路,我軍大部為步軍,方便設伏攔截。綏州城池低矮,城防破敗,城中兵力不過數百,我軍使用攻城器械,若要破城,旦日可下,若要打援,可頓兵圍城,以逸待勞,擇地破敵。”
    折禦卿說得極為流暢,這是他反複考慮了良久的事情,也在方略中詳細闡述了利弊,他相信說服力已經足夠。
    “出兵綏州,圍城打援,在這一點上你和沈宸想得一模一樣。看來這一點似無可爭議!”李文革淡淡地道。
    折禦卿愣了一下,他沒看過沈宸的方略,不過聽李文革的口氣,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方略比沈宸的更加高明。他咬了咬牙,道:“大將軍,南線攻綏州,北線家父與楊火山合兵攻銀州,南北同時發動,相互間呼應不過兩百餘裏的距離,敵兵若來,足可一鼓聚殲之!”
    李文革點點頭:“我明白,南麵包圍綏州,北線攻打銀州,平夏部的東半部就為我所有了!況且我們是客軍,如能在綏州城下以逸待勞,自然是反客為主的妙計!”
    他頓了頓,道:“不過你這篇方略洋洋灑灑上萬幾字,條分縷析說得明白透徹,卻不知要將這一戰的終點設置在何處?”
    折禦卿一愣。
    “敢問大將軍,何謂戰爭之終點?”
    李文革一笑:“就是這一戰當於何時結束,結束在何地?”
    折禦卿愣了半晌,脫口道:“大將軍,軍事瞬息萬變,決戰之所要臨機擇地,此事卻是無法預先設定的。然則此戰不為奪地,徹底打垮黨項八部,斬滅其所部能戰之兵,使其兩三年內再無擾掠南北州縣之力,這當是此戰重中之重!”
    “不以城池劃界,殲滅其有生力量,這個思路是對頭的!”李文革點著頭肯定道。
    隨即,他歎了口氣:“若是幾日前拿到你這個方略,我說不定當即就用了!”
    他站起身,自案子上拿起一張白簡,遞給折禦卿道:“你自己看!”
    折禦卿一頭霧水地接過了那張白簡,低著頭看了半晌,抬起頭不能置信地道:“馮家不至如此愚蠢吧?”
    李文革苦笑:“若是馮暉還活著,自然不至於,可是如今靈州話事者是馮繼業,諸事就很難說了。拓跋家隻要許下三千匹馬,馮繼業鋌而走險又有何不可?皇帝至今還壓著他的旌節不授,就是我,易地而處也要生怨!”
    折禦卿腦子裏飛快地思索著:“若是我軍北出魏平之際馮家軍大舉東來,延州雖然未必有事,慶州局麵糜爛卻是不可免的!”
    “那倒還不至於!”李文革淡淡搖頭,“坐在局外看我和拓跋家鬥個兩敗俱傷,對朔方軍乃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與黨項家私下貿易的消息雖然隱瞞掩蓋不了,但也並非全無解釋說辭。畢竟如今拓跋彝殷還封著朝廷的令公,朝廷在口頭上還是在籠絡平夏部,馮繼業以此為借口,皇帝和中書樞密自然不能自打嘴巴。更何況我們一時半會也還抓不到他私下資敵的證據。但是為了拓跋家出兵來打我們,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是朝廷封的節帥大將軍,他一個節度留後與平夏部相呼應來侵擾我的治下,縱然我能忍,朝廷也萬萬不能容,這是要招致大禍的,縱然馮繼業看不明白,他幕中總有高人能夠想清楚。因此以私下貿易借我們的貿易禁運來謀取利益是可能的,翻臉和我們動兵,卻是得不償失!畢竟關中的藩鎮以一軍之力獨抗永安軍、八路軍、火山軍三軍,任是多麽狂傲之人,也要仔細掂量掂量分量。”
    這道理並不難懂,李文革還未說完,折禦卿已經想明白了,他是聰明絕頂的人,當即道:“如此此番北伐必須一棍子將平夏部打死,不能給其絲毫喘息之機!”
    “正是!”李文革點著頭,“此戰之後,關中便再沒有平夏八部定難軍這一藩了!”
    折禦卿苦笑:“如此,不攻下統萬城,是不能收兵了!”
    他的笑容十分無奈,統萬城乃是天下有數的堅城之一,即便有數萬大軍,圍困數月也未必能夠攻克之,以三家的兵力,要打野戰綽綽有餘,要攻克統萬城,卻是殊無把握。
    李文革轉過身,盯著牆上的山川河流圖,口中卻道:“此戰你有兩個選擇,率五千步騎與敵主力鏖戰於野;或者是率一千雜兵襲破堅城,若是你,你選哪一個?”
    折禦卿呆住了,這是傻子也知道該如何選擇的,革心中的想法,隻是不能置信,或者說自認根本做不到。
    沉吟半晌,李文革苦笑:“其實你沒得選擇,我們是兩軍合一的盟軍,要協調兩軍主力相互配合,你是唯一的最佳人選……”
    ……
    豐林山上,沈宸用一枝炭筆在山川河流圖上勾畫著,左手拿著一根標著刻度線的尺子。
    站在他身邊正在說話的乃是八路軍虞侯司運籌曹檢校從事秦浩然。虞侯司下設三曹,一曰運籌,二曰斥候,三曰旗令,三曹主官大多都還闕置,隻有運籌曹任命了一位檢校從事。
    八路軍中檢校官不同與這個時代的其他檢校官,那些檢校太尉之類的名分大多已經變成了榮銜,而八路軍中的檢校官卻都還遵循著檢校二字的原意,表示“暫時代理”的意思,由於運籌曹沒有主事,秦浩然這個運籌從事實際上就已經是八路軍全軍的作戰處處長了。
    此刻正在發言的,恰恰就是這位年輕的作戰處長。
    “……蘆子關方向曆來是南北兩軍爭奪的衝要,無論魏平關方向如何圍城打援,平夏部都不會放鬆對蘆子關方向的警惕。更何況蘆子關前麵還有一道青嶺門天險,隻要有數百兵駐守,我軍要衝過去,沒有幾倍於敵軍的兵力和若幹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縱然二者齊備,青嶺門也絕非可以數日而下的那種關隘城池,選擇這裏突破,且不說兵力是否足夠,在時間上於我不利。隻要守青嶺門的敵軍能夠頂住我們五天的進攻,就完全沒有絲毫戰機可言了。”
    沈宸扔下炭筆,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歎息著道:“是不可能!不過比起我原先想的那個異想天開的辦法,總還算實際些!”
    秦浩然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卑職和幾個運籌虞侯仔細商討了昭武的方略,覺得雖然冒險,不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是能夠保有十日先機敵不能發覺,則當有五成勝算!”
    根據改編後新的軍製,八路軍的團長基準軍銜由原先的致果校尉升為昭武校尉,水漲船高,沈宸這個實任延安團指揮使也就隨之升為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距離五品將軍隻剩下一步之遙,因此秦浩然稱呼他為“昭武”。
    沈宸聽了秦浩然的說法,緊鎖著的眉頭輕輕動了幾下,隨即又歎息著道:“此計的風險比起打銀州時候大得太多,大人用兵一貫謹慎,斷然難以采用……”
    就在這時,一身甲胄的楊利大步走了進來,見了沈宸,連軍禮也行不及便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那些人全都找到了,居然躲在背後的齊家坳,居然是他娘的……”
    “細封的兵……”沈宸容色平靜地淡淡打斷了楊利的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