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一章:銀綏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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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周廣順元年五月初十,就在右驍衛大將軍八路軍節度使李文革率領左路軍延川獨立團在慶州東北部的山區中晝伏夜行艱難跋涉的時候,位於關中西北部的綏州境內,已經是一副緊張肅殺的大戰模樣。
五月初三,關北行營軍的右路軍所部折家軍兩個營北出魏平關,一路疾行兩日,趁著汛期來臨之前的淺水期涉渡無定河支流吐延水,對綏德縣城起了攻擊。綏德縣是費聽家兵駐防,縣城內原本駐紮了五百族兵。黨項八部善於騎兵作戰,對於城池防禦一向比較忽視,由拓跋家駐守的州城還稍好些,比州城低上一個級數的縣城就差遠了,綏德縣的縣城城牆高隻有一丈,對於彪悍的折家軍而言,這種高度的城牆基本上形不成任何障礙。
既便如此,若是費聽家全力抵禦的話,這座方圓不到兩裏的縣城也還是能夠抵擋一段時間的。折家軍兩個營隻有不到七百人的兵力,相對守軍而言兵力優勢並不算大。縣城北麵四十裏處便是費聽家的牧場,那裏駐紮有五百名費聽家精銳騎兵,東麵六十裏外的城平縣是房當家駐守,那裏有六百房當族兵,若是合兵一處,兩家有一千五百人的兵力,這還不算駐紮在州城上縣的拓跋家兵五百人。
以這樣的兵力,費聽家原本應該能夠守住綏德的然而近一年來與延州之間的私下通商使得費聽家的貴族圈普遍喪失了對這個南麵鄰居的警惕性,盡管拓跋家曾經無數次警告他們,但是費聽家的族長費聽仁舒以及族中長老都當作了耳旁風。由於延州方麵持之以恒地保持著與費聽家等部族的通商,在去年那個難熬的冬天供給了費聽家足夠的過冬糧草和其他物資,八部中隻有與延州有血仇的拓跋家得不到通商地機會,因此拓跋家的警告也就分外顯得無力。
費聽家的人們還記得,就在去年的年底,儲備幾乎消耗幹淨了的拓跋家向費聽家強行征收了五百隻羊的供奉,這個強橫舉動幾乎令族中一片嘩然。若不是隨之拓跋家吞並細封家的舉動震懾了其他部落,說不定今年春天各族族長就會趕到夏州去向拓跋彝殷興師問罪。
雖然各大家族地不滿被強行壓下了,但是這進一步降低了拓跋家在八部中的威信,西部的幾大家族不約而同開始對拓跋家心存疑慮。相比之下,一直保持著友好通商狀態的延州方麵就顯得越重要。
八個月來,通過不間斷的通商和交易,延州方麵不僅僅派遣了大批細作進入各大家族領地進行地圖測繪軍情打探等等間諜活動。甚至在綏南地兩個縣建立了穩固的間諜據點。就在出兵前十天,四個步兵都的八路軍步兵改易成商旅服色潛入了綏南兩縣。
因此當折家軍出現在城外之後,費聽家的守城將領費聽仁揚幾乎都還未曾來得及調動部隊,城內的延州細作便成隊地殺上了街道,兩個步兵都的步兵在城外野戰當中或許不算什麽。但在街道巷戰中麵對還沒有來得及集結起來的費聽家兵卻是輕鬆之極。費聽仁揚剛剛出了不到五個命令,城內地延州兵就已經占領了南麵的城牆,將守衛南城的幾十名費聽家兵砍了個幹淨。
然後,他們打開了南城的城門。
於是,數百折家虎賁邁著大步踏著吊橋越過護城河呼嘯而
直到此時,費聽仁揚成功集結起來的部隊還不過一百個人。
兩支軍隊當街生戰鬥,短短一刻鍾時光。這支百人的費聽族兵便被擊潰,費聽仁揚十分鬱悶地在十幾名親從奴仆的扈從下從北門逃出,逃往家族的大本營牧場。
費聽仁揚也並不是草包,他直至戰敗棄城後的那一刻還在奇怪,在縣城周圍散布的家族騎兵斥候為何沒能第一時間現這支入侵地延州兵。
城中的斥候長今天還未曾來得及向他報告,昨天白日派出去的十幾名騎兵斥候,昨夜一個都沒有回城。
綏德陷落。
好在折家沒有追殺,費聽仁揚出城四十裏收攏敗兵兩百餘人,撤回了牧場。
當晚費聽族連夜召開了族長大會,族中長老們對延州方麵極度憤怒。好在延州的商隊在此次開兵之前全部撤回了綏德城中,否則這些族人真說不定拿這些商人來殺了泄憤。
第二日,費聽家集結了五百騎兵三百步兵,另外從族中抽調了五百青壯組成副兵,一千多人浩浩蕩蕩開赴綏德城北,綏德城池低矮,易攻難守,折家人馬不多,就算打下了,想要守住卻也不易。
費聽家這主意原本也不錯。有五百騎兵在手中,機動優勢大大優於折家兵,步騎配合,折家在綏德立足未穩,未必不能收複綏德。
然而令親自統軍的費聽仁舒頗為意外的是。折家軍並沒有如他所料想的那般固守城池。而是派出了本部一個營和延州兵兩個步兵都五百多人的兵力出城列陣。隻留下一營兵力守城。
在費聽仁舒看來,折家這根本就是找死。
隨著一陣號角聲。五百費聽家騎兵分成了兩隊,從左右兩個方向向著敵軍的側翼抄掠而去,準備在五十步左右的距離上使用弓箭對敵軍地步兵陣列進行騎射攻擊。
在這個距離上,敵軍的步兵基本上拿費聽家騎兵沒辦法,但是費聽家騎兵卻能夠從容地逐一射殺這些隻能靠兩條腿奔跑的敵軍步兵。
五百人的軍陣基本上沒有什麽縱深可言,站在北麵高坡上的費聽仁舒看得很清楚,這些步兵身上基本上都隻配備了步兵甲和木槍盾牌,沒有弓箭,麵對騎兵地機動漫射,想反擊都做不到。
隨同出戰地費聽家貴族長老們放鬆了下來,準備開始欣賞一場一麵倒的屠殺了。
若是在狹隘地山巒穀壑中,騎兵的威力受到限製,步兵或許還有拚死一搏的可能。但是如今在這廣闊平坦地地勢上,已經不存在任何僥幸因素了。
然後,他們就聽到,敵軍軍陣中響起了一陣嘹亮高亢的軍號聲。
滴滴嗒滴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
就在眾人相顧愕然之際,隨著這詭異的號聲,綏德縣城方向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雷聲……
晴空萬裏……雷聲……?
隨著這連綿不絕的“雷聲”聲勢越來越大,城牆西側。吐延水北岸,隱隱顯出了一條黑線……
原本沿著西側抄掠漫射的兩百多費聽家騎兵頓時睜大了眼睛——
這是騎兵——大隊的騎兵。
保安騎兵團六個騎兵都在檢校騎兵團指揮使康石頭地率領下,仿佛鐵拳一般迎麵朝著費聽家的騎兵砸了過來。
這些騎兵都身披製式騎兵甲,乘騎著高頭大馬,手中的漆槍馬槊和馬刀都是標準相同的上等貨色。衝在最前麵的一都騎兵,手中一律端著角弓弩。
一場屠殺……
兵力絕對優勢,裝備絕對優勢,武器絕對優勢,再加上出其不意地戰場突然性,一個樞銘的費聽家騎兵幾乎眨眨眼功夫就垮了下來。
一輪密集的弩箭齊射之後,衝在前幾排的二十幾名費聽家騎兵便從馬上栽了下來。一三矢的角弓弩雖然射程隻有不到一百五十步,卻遠遠過了費聽家騎兵弓箭的射程。
就在這一都騎兵將弩箭射完之後,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地向西側撥轉馬頭,轉眼之間便已經馳到了主力本隊的西麵。
隨即出現在費聽家騎兵麵前地,是後麵一都保安騎兵,他們的手上,同樣端著令人魂飛魄散的弩機。
第二次齊射的距離距費聽家騎兵已經隻有一百步多一點了,在這個距離上,有些臂力強悍的的費聽家戰士已經開始挽弓射箭了。
第二次齊射一下子報銷了三十餘個費聽家戰士,保安騎兵隊中。有兩名戰士被射落馬下。
看著這些射完了弩箭的騎兵開始撥馬向東,費聽家騎兵終於撐不住了。
那可怕的弩箭武器,一次就能射來兩百多枝箭,在這不大的空間裏,這幾乎屬於覆蓋性射擊了。
之前的騎兵射空弩箭之後就閃向西側,之後就是第二輪齊射。
如今第二批騎兵又向東側閃,也就是說,第三次齊射就在後麵……
其實此刻兩軍之間地距離已經拉進到不足六十步,對於奔馳的騎兵而言這短距離也就是眨幾下眼睛的光景,在這個距離上弩箭和弓箭的效用已經區別不大了。
但是迎頭遭受了重重一擊的費聽家騎兵卻無暇細想這個了。麵對這樣的敵人,站在前麵就意味著送死。
就算是實打實肉搏,被敵人砍翻,這些戰士倒也不算太怕,畢竟都是見過血的。陣上的傷亡是難免的。這個道理誰都懂。
可是這種距離敵人還有老遠,自己的袍澤兄弟就幾十個幾十個被成批幹掉。自己卻還不了手,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恐怖了。
戰士們可以勇敢地戰鬥,但是不會一動不動忍受敵人的屠殺……
何況此時,那兩個迂回到東西兩側的騎兵都已經接近兩翼,東側的那個騎兵都剛剛衝到和費聽家騎兵平行的位置上,而西側地騎兵都則已經迂回到了這支騎兵地西側。
騎士們開始撥轉馬頭向回兜,費聽家的右翼,便在這麽短短地半刻鍾不到的光景間垮了下來。在第二個騎兵都閃開之後,費聽家的族長長老們站在高坡上看得很清楚,後麵衝上來的敵軍騎兵,手中擎著長長的馬槊。
就算是角弓弩,也是極花費材料和工藝的武器,拿這種武器來大批量裝備部隊,起碼在大型的機械工具投入實用之前還做不到。保安騎兵團一千騎兵,隻裝備了兩個騎兵都共計一百二十具角弓弩,這種裝備對於八路軍的其他兄弟部隊而言,已經是極為奢侈的了。
好在,還算值得。
康石頭指揮的騎兵部隊轉眼間就將瘋狂逃逸的敵騎打得反卷了回去。
驚慌失措地騎兵們還算素養不錯。沒有直接奔回步兵本隊,而是繞過步兵陣線躥向後方。
康石頭冷笑了一聲,馬刀高高舉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弧,然後一馬當先竄了出去。
這一天,保安騎兵團無疑是綏德戰場上的主角,康石頭率領著六百騎兵從關北行營軍陣線的左翼迎麵打垮了費聽家的騎兵。然後率部繞過了敵軍步兵主力陣線,向後方的數百費聽家副兵及騎兵潰兵起了衝擊,在騎兵團戰士的漆槍和馬刀下,這些原本就是作為勞力使用的副兵們在很短地時間內垮了下來。這些沒有甲胄的也沒有弓箭的步兵在騎兵的攻擊前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從南到北,再從西到東。康石頭打了一個漂亮的左勾拳。
東麵地費聽家騎兵正在攻擊關北軍右翼的時候,遭到了部署在綏德城東的兩個保安騎兵都的襲擊,葉吉川稚帶領著這支騎兵用弓箭和費聽家騎兵展開了對射。
當居中指揮軍隊的折禦卿再一次吹響衝鋒號的時候,數百步兵開始緩緩向前移動,邁著整齊的步伐緩緩接近了後方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地費聽家陣地。
戰鬥至此就結束了,費聽仁舒和費聽仁揚沒有做徒勞無功的事情,關北方麵的優勢騎兵一出現。這兩位費聽家的統兵將領就明白,這一仗已經沒有懸念了。
敵軍居然埋伏了如此多的騎兵在戰場後方,這仗還有什麽可打的?
遊牧民族對農耕民族的全部優勢就在於可以快機動的騎兵,如今騎兵優勢已然翻轉,戰局自然也就定了。
這期間,費聽仁舒曾經猶豫了一下。
這一猶豫,康石頭的左勾拳就已經打進了自己的後隊。
於是,嗚嘟嘟地號角聲吹響了,費聽家的兵開始後退。
綏德之戰,折禦卿康石頭斬兩百八十五。俘虜一百三十人,繳獲馬匹一百一十四匹。
費聽仁舒倒是帶回了五百多潰兵回去,但是費聽家的戰鬥力在這一戰中已經被徹底打掉了,因為費聽家唯一一支能戰的騎兵損失大半,費聽仁舒隻帶了一百餘騎回到家族牧場。
經此一戰,綏州西部的敵軍已經掃清,多達數千人的費聽家部落對關北軍再也難構成威脅,相反,這個部落現在像一頭被扒了皮的老虎,麵對關北軍已經沒有任何抵禦能力。康石頭率領的騎兵迅向西包抄出動。開始對西麵的山區出口和山間通道進行偵查警戒封鎖。
綏州州城上縣以西已經失去了屏障,折禦卿的兵馬隨時可以出擊從西南方向攻擊綏州地拓跋家守軍。
在折家軍兵威下瑟瑟抖的費聽仁舒,如今龜縮在牧場內,一麵收縮部眾的放牧範圍一麵緊急向州城求援,其實他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州城方麵也存在兵力不足的問題。很難來援兵。
唯一的希望,就是東麵地城平縣。那裏駐紮著野利家地數百精兵。
然而費聽仁舒不知道的是,野利家如今不要說出兵救援綏德,就連保住城平,也已經做不到了!
就在綏德之戰打響當日,一夥行蹤詭異地騎兵大隊突然出現在城平縣南部的草甸上,這些翻越了延州東北山脈渡過吐延水而來的騎兵數目不小,裝備精良,野利家曾經派出三十帳騎兵組成的大隊出城去尋找這股騎兵,但是在東麵的奢延水西岸,野利家的騎兵們雖然現了這支騎兵,卻未敢上前動攻擊。
因為寬闊的奢延水河麵上,駛來了一支數百艘大小船隻組成的船隊。
站在淺灘上,花白胡須的折從阮看著一隊隊正從小船上涉水上岸的關北軍士兵,微笑著扭過頭對站在身後的魏遜道:“城平縣城也不過是個大一些的寨子,一鼓可下,還要等你的人回來再動手麽?”
魏遜毫不動搖地道:“還是等老郝回來再動手,能夠少死些人,總是好的!”
折從阮歎息了一聲:“戰機緊迫,一旦拓跋家和野利家合兵,就不好打了!”
魏遜半晌無語,片刻之後才輕輕道:“大人說過,光靠刀劍弓弩,平不了定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