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驕——第二十四章:李彬的選擇(7)
字數:6362 加入書籤
“相公,局麵眼見大壞,你還有閑情在家中品茗?”八路軍節度長史秦固一進門來便興師問罪,倒讓李彬怔了一下。
他隨即啞然失笑:“子堅亂了方寸了?”
秦固氣哼哼道:“軍心不穩,****上謠言紛飛人心浮動,原本一片欣欣向榮局麵,如今卻人人驚懼內外相疑,豐林山的兵隊在道路上設了數道哨卡盤查往來行人,天使景範被那些無法無天的丘八們拘禁在山上,你老人家將陶侍郎藏在府上不問世事,四個州的政務全押在我一個人身上,我雖欲不亂,其可得乎?”
李彬輕輕歎息了一聲:“文章呢?還在衙理事否?”
秦固皺了皺眉頭,道:“明在州署,他畢竟是讀過聖賢的,不會在這個時候像懷仁一般不顧大局撂挑子。倒是相公,似這般無所作為,卻是為何?難道相公以為將陶侍郎藏在府中,便能安撫得那群殺伐之士的異動?相公須知如今延州不比從前,一旦生兵變,其禍之巨,隻怕數倍於高氏時不止!”
李彬站起身踱了兩步,淡淡笑道:“連你也以為我不讓陶秀實出府,是為了要保護他?”
秦固一愣,卻聽李彬略帶譏諷地問道:“這幾日間究竟有多少人往節度府走動,向你刺探打聽朝廷分封推恩之事,又有多少人在我府門外徘徊,名義上是要請見我,實則是想見陶秀實……這些事情,你以為我坐在府中,便胸中無數了?”
秦固愣住,不由問道:“難道相公另有計較?”
李彬冷冷一笑:“推恩令一下,朝廷對李懷仁的猜忌之心便是路人皆知,上有所好,下豈無應?汴梁方麵畢竟是朝廷。是正朔。延州****魚龍混雜泥沙俱存,有多少人會活動心思?李懷仁在軍中經營數年,其根基豈是小小一道推恩令能夠撼動的?京城那位晉王自幼從商入仕帶兵具是好手,又豈能勘不破這一層?明知無效,卻偏偏還要下這道分封詔,又是為了什麽?子堅,處置民政,你是大才循吏。然則和朝廷裏這些聰明人鬥法,太老實了是要吃虧的……”
秦固回味半晌,深施一禮道:“固愚鈍,請相公明示!”
李彬歎息了一聲:“分封令一下,闔州文武自然都曉得李懷仁失了聖眷,眼光高明。性情忠厚的,或許還能不為所動?那些心存丘壑之輩,就難免上下鑽營左右逢源,越是這等時候,遠近厚薄便越是明顯……原本沉於水下的泥沙便會泛起。對懷仁而言,誰靠得住誰靠不住便是一目可明之事,縱然懷仁厚道,不以此為罪,心中又豈能不存絲毫芥蒂?日後共事。還能似先前一般上下齊心文武一致麽?延州之所以有今日。並非李懷仁一人之功,而是這兩年延州文武和睦上下一心,一旦生了猜忌,上不能安其位,下則憂心性命堪虞,即便眼前這件事情能夠壓製下去。三五年後,難免有些人自外之心漸劇,如此懷仁便是不想殺人隻怕也做不到了。一個上下猜忌內耗頻仍的延州,朝廷還用忌諱麽?柴榮拚著挨上皇帝一頓責罵,也要將延州文武挑撥分化,這條計策也不可謂不毒了……”
秦固咂舌道:“這位晉王地用心如此之深?他若做了天子。大臣豈不苦哉?”
“否則你以為王秀峰為何始終看不上他?”李彬冷然反問道。
秦固思忖半晌。方道:“如此相公將陶侍郎藏在府中。明麵上是為了保護他。實則卻斷了延州****逢迎媚上結好朝廷中樞地途徑。是這個意思麽?”
李彬哼了一聲:“老夫於這亂世沉浮數十載。高允權在時都要讓我三分。若讓柴榮一個後生算計了去。這把年紀豈不是活在狗身上了?李懷仁是我門中之人。文明難道便不是了?柴榮想要對延州用間。須放著李彬不死!”
秦固深吸了一口氣。道:“然則如今文明與李懷仁之間地芥蒂已成。相公又當如何化解?”
李彬淡淡一笑:“說到底不過是個選擇罷了!柴榮地推恩令。實際上也是在逼迫延州做出選擇。在朝廷和李懷仁之間。延州人眾究竟是選擇朝廷還是選擇李懷仁這個武夫。這是第一層選擇。在李懷仁與文明之間。你秦子堅究竟是選擇李懷仁還是選擇文明。這又是一層選擇……”
秦固沉思半晌,咬牙切齒道:“懷仁此番行徑,著實令人生恨,但若叫卑職說句公道話,延州可以沒有文章,也可以沒有秦固,但卻不能沒有李懷仁……”
李彬微微一笑:“柴榮此計,原本是極有效的,懷仁雖然是個豁達人,情勢逼迫之下,也難免做出什麽極端事情來。不過此刻既然我們已然勘破了這一層,豈能叫他得逞?”
秦固抬起頭道:“相公的意思是……?”
李彬輕輕搖頭:“可惜護兒去了慶州,否則此事,他去辦最為妥當,也就不用我這老骨頭親自走上一遭了……”
當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廣順三年七月丙寅,霍公文革隱臨真之山,以物理天道變化之學問圖南真人,圖南真人答以太上自然之道,嗣後世宗滅釋門,天下格致之學大興,自然道遂為國宗……”
同樣的故事在道教著作中則是這樣記載的:“懷仁入世真人問法,圖南真人以自然道答之,萬法循世,皆在自然,老子昔化三清,一曰數論,二曰物理,三曰化學,三清馭萬物,以法世人。”
當然,在儒家子弟們看來,格物誌乃是正史,而所謂萬法藏不過是道士們的旁門邪說,因此在當中。儒家正朔史學家這樣記載了這段曆史:“廣順三年七月,世宗推恩延夏,王以病辭,披入山以明誌。丙寅,王與臨真山遇華山圖南子,論以世間之學,以數論、物理、化學歸老聃無為自然之道,圖南子然之。著錄成冊,遂為後世道家典藏,與今之所謂格物致知之學相類耳!”
釋文曰:“所謂力學三定律,冠以李陳之名,實為誌先人之悟道。廣順三年七月,北唐執政王問對華山陳圖南。以力理有三得,著文銘之,故得名!”
“李陳三定律”內容:一曰弗受力恒直行;二曰物重與所受之力之比恒定;三曰彼施力力施彼身,大小相若,麵背相逆。
這三條在那個年月隻有李文革才知道的物理學定律第一次麵世,確實是在臨真縣境內地大山之中,這座後來被廣泛擴建的“臨真三清宮”那時候還不過是幾件能夠遮風避雨的茅草屋,山頂的簡陋觀星台也還不是後來享譽全世界的“扶搖子天文台”,不過在廣順三年的七月三十一日。李文革確實在這裏做了一件堪稱開天辟地地大事。
“創教立派?不幹不幹。龍虎山張家若是知道了,非飛劍取我級不可……”陳摶老道士頭搖得如同一個撥楞鼓,連長長的胡須都在胸前晃來晃去。
李文革心道天師道又不是蜀山派,哪裏來的飛劍絕技,口中卻仍舊勸解陳摶:“火藥、硫精等物,元素周期表之類。皆世間悟道之學,眼下演習修行之人實在太少,若此等規模,就算在延州建上一百所豐林院,隻怕那些世鎮村舍中的愚夫愚婦也不肯將子女送去修習。論起廣收弟子門徒,儒家之外,無非釋道二途,和尚們念的都是天竺傳過來的蠻族經文,讓他們改弦更張萬萬不能。再說他們不能娶妻生子。即便修習了這等高深學問,隻不得娶妻這一條便限死了收徒的領域。論說起來。老子原本便崇尚自然,道門又不禁男女之事傳承之風,以黃老學傳承萬物相生相克之道,豈不是大妙?”
陳摶鄙視道:“道門擅長的乃是煉丹畫符驅邪捉鬼,自五鬥米輔漢天師一脈相傳至今,一直便是主脈。期間雖有上清派、丹鼎派、靈寶派等諸多分支,卻均是曇花一現,從未有能和天師道一較短長,你若要爭霸圖王,還是在世俗間妥當些,老君爐前講求個清靜無為,爭權奪勢本便不是道家所長!”李文革哼了一聲:“道家果真無為,史上三番滅佛之舉,為何皆有道門參與?”
一句話把陳摶問得直噎氣,李文革卻又道:“不是我看不起所謂張天師,和人家天竺地和尚們比起來,他實在是太沒創意了。所謂道教經義不全邏輯不整,沒有個完善齊備地理論體係,如何能與人家西來梵唱相爭衡?連同儒家鼓動朝廷滅佛,非但有甘天和,更是容易傷及自身。道門若是不修道理,便是再有個千年萬年也不是佛家地對手……”
這番話卻提起了陳摶的興趣:“天師道傳承千年而不衰,自有其一定之理,你對其如此耿耿於懷卻是為何?再,你雖是一介武夫,卻也是信奉儒家經典之人,為何又偏偏要借助怪力亂神來行愚民之道?”
就憑著“怪力亂神”和“愚民之道”這八個字,李文革就敢斷定,眼前這個被後世道家尊為陳摶老祖的家夥,這個兩次科舉不第才一氣之下做了道士的牛鼻子,這個對化學知識孜孜以求求知欲旺盛地知名學,本人絕對是個十足的偽宗教人士。
他卻並不以為意,帶著正中下懷地壞笑反諷道:“儒家便不愚民了麽?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又是誰說的?愚民還是不愚民,並非是信不信鬼神這麽簡單,若是能使華夏諸民受到教化,使人識文字知禮儀曉世道,便是鬼神之學也是惠民之學。”
李文革前世乃是無神論,隻不過,他內心裏一直以為,無神論並不見得比有神論更文明,唯物主義也並不一定就比唯心主義更先進。
人類文明展的曆史已經證明,在某個階段,科學與神學,不過是一個物質的兩個方麵而已。
一個神學不達的社會,其科學達程度也會受到相當的限製……
從這個意義上講。有神論實際上是最原始的科學啟蒙。
“自然,自始而然也,求知之道,求其然,亦求其所以然!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道可道,萬物之理皆可求之,故道可道也。然求得之道不過常道爾,後世有真人,當可高其尺度,廣其目野,深其精實,則其求得之道於先師之道。即非常道,然則其道亦可道,故曰,道可道,非常道。”李文革笑眯眯將自己想了一宿才好不容易想完整地這麽一段玄學文言朗朗念來,果然,他成功地在陳摶地臉上讀到了“震驚”地神色。
“這是……這是你自家想出來地道理?”陳摶結結巴巴問道。
李文革壞壞一笑:“這道理其實並不難懂,出得我口,入得先生之耳。自今日起。便是先生悟出來的道了……”這段話是他地原創不錯,但是能夠潤色得如此朗朗上口,這卻是一娘的功勞了……
陳摶上下打量了李文革一眼,不解地道:“我實在有些看不透了,僅這一段話,便是輔漢天師地。也要甘拜下風了。你既然有此悟性,已足可在道門中凡入聖自成一派,宗師之名位不過是時日罷了……你為何又一定要我這個除了睡覺別的神通一概沒有的瘋道士來剽篡其事?”
李文革笑了笑:“圖南兄何其迂闊?大道之行,不過形式有別,其途殊,其歸同?先秦諸子百家,所言眾,然究其實質,無非強國富民之術而。學術道統可分儒道法。愛民之心。濟民之誌,則百家同焉。孔子複禮法。是為了止戰亂;老子倡無為,難道是為了挑爭端麽?因此道是道,儒亦是道,商鞅墨翟,皆是道也。至於後世強分門派道統,那是董仲舒之流滅道攬權之術,非但失了道的本意,亦是丟了儒家兼濟天下地理想,此等鼠目寸光之輩,何足道哉?”
陳摶兩眼圓睜,他漸漸聽明白李文革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要我統合一個自先秦以來從所未有的道派,以老子之名,容諸子百家之實?”
李文革的神色終於莊重起來,他點了點頭,道:“正是,一部十六史,多少朝代興替,多少百姓流離?王霸宏圖轉頭是空,唯有儒道二學傳承前年而不衰,何也?蓋人之求知乃天性耳,人種不亡,則天性不泯。無論誰坐了江山天下,還不是要照樣尊奉孔子牌位?說得輕了,這是為萬世師表,說得重了,這是載人類沉浮……”
陳摶皺緊眉頭問道:“儒學畢竟是天下正朔,你這番作為,就不怕與天下儒生為敵麽?”
李文革哈哈大笑:“適才不是說過了麽,儒也是道,不過是治國之道罷了。先生所領之道,用我們家鄉地話講,便是科學,所謂科學乃是探尋萬物相生相克之理,太陽東升有其理,星辰西墜有其理,治國平天下,自然亦有其理,故此道非彼道,龍虎山上地騙子們可以繼續畫符捉鬼玩他們的遊戲,那種騙人地玩意永遠稱不上一個道字。我們要做的乃是開風氣之先,使得求知與進學變成世間真正之大道,徹底驅散遮蔽天空的蒙昧陰霾,若是儒生連這也要為敵,那這樣的儒生便是萬世之公敵。佛家有韋陀,難道先生的自然之道,便不能有文革這樣一個金剛護法麽?”
這話說得殺氣四溢,不僅令陳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他沉吟半晌,問道:“你說的這個道,以誰為尊?”
“老子——”李文革毫不猶豫地答道,“甚麽真靈位業圖,一律是偽說,世間隻有一位先聖,即太上老君,老子一氣化三清,一曰數論,二曰物理,三曰化學;萬物皆有理,萬物法自然,故本宗可稱自然道,或稱太上三清自然道。凡入我門,必修數論、物理、化學三道三年,三年之後,可依其興趣意願自擇一道修習之。道中門徒諸事不禁,可娶親生子,可科舉入仕,可為官、可為商、可為農、可為工,可為醫,可為學,入道修習皆包食宿,無分年齡大小,無分男女老幼,凡肯入門,皆先生之徒輩……”
說到這裏,李文革的語緩了下來,看著已經目瞪口呆地陳摶,他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儒生亦可入道,太上自然道……奉孔子為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