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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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好了?那一百畝坡田可是你自家的私產!”

    李彬一臉驚愕地看著這個剛剛被列入延州武弁編製的前任家奴,似乎不相信剛才那番話是從此人口中說出來的。

    “想好了,觀察,小人孑然一身,無家無室,如今又做了隊官,每月皆有定額錢餉糧米,一百畝地於小人並無用處。與其將地荒廢在那裏,不如用來屯田養兵。觀察讓小人到左營去做隊正,是讓我去帶兵的,不是讓我去蓄產的。丙隊雖然人數不多,但於觀察而言卻是在延州立身的根基,未來或許有大用處也未可知,小人的性命是觀察所救,這身官皮也是觀察所賜,隻要於觀察有益,小人並不在意田產……”

    李文革語氣極為誠懇,其實有一半本也是他的心裏話,對於他這個五穀不分的穿越者而言,一百畝地就算給他了他也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種,軍隊定額糧餉不夠,又要整頓軍紀不能繼續做土匪,除了屯田之外,他實在也沒有其他什麽辦法好想了。

    李彬沉吟了片刻,問道:“你心中有個大體的成算沒有?”

    李文革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瞞觀察說,小人在家鄉時,家中也頗有些田產,並不曾試得稼穡,目下隻是有個粗略的想頭,根本還沒算過呢……”

    李彬點了點頭:“難怪你會寫字,平日裏說話也不似平常下人那般直白粗俗……”

    他笑了笑:“若是水肥都合適,天時也做美,一畝坡田一年大約能產四百斤穀子,脫皮之後怎麽也能剩下兩百斤左右,一百畝地便是兩萬斤。一個隊五十個兵,每個兵一年大約消耗糧食四百斤左右,五十個兵正好兩萬斤,再加上原有的餉糧,確乎夠用了……”

    他頓了頓,搖著頭道:“隻是兵都拉去種地了,日常練兵必然要耽擱,這卻如何處置?”

    李文革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些兵是不會種地的,就算勉強種出來,隻怕今年也不會有啥收成。我打的主意是招些佃戶來種地,營中軍士平時幫著幹些體力活還馬馬虎虎,主要的時候還是要練兵。觀察給的兩百吊錢,小人一時也用不盡,便先用來招佃。這錢在小人褡褳裏,終歸是死錢,有了收成,才能變成活錢……”

    李文革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竟還有這般見識……”

    他捋著胡須感歎道:“老夫出仕為官也有三十年了,這死錢活錢一說卻是第二次聽到……”

    李文革吃了一驚,苦笑道:“觀察說笑了,這道理商賈之家大體都是知道的……”

    李彬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商人向來不讀書,他們雖然很會賺錢,你問他這錢為何越來越多,他們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的。就是讀書人居多的朝堂之上,大多數人也都想著怎樣加稅加賦,怎樣從小民百姓手中盤剝糧米銀錢以充國庫,真正能想著還利於民以圖來日的,自唐滅以來也不過桑國僑一人而已,老夫第一次聽到死錢活錢的說法,便是十年前在汴梁與他相晤的時候。”

    “桑國僑?桑維翰?”李文革驚訝地問道。

    對於這個後晉朝的權相,出賣燕雲十六州的幕後黑手,李文革在自己那個時代可是久聞大名了。倒是想不到這位遺臭萬年的大漢奸竟然還頗有商業頭腦,更加想不到身在延州的李彬竟然會與此人頗有交情的樣子。

    李彬點了點頭,感慨地道:“平心而論,國僑持國的那幾年,是天下黎庶日子過得還算稍好的難得時光了……”

    他自失地一笑:“我是真老了,和你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文革,你的想法雖好,卻不切實際啊……”

    他皺起眉頭,掐指算道:“一百畝地若隻用一戶佃戶耕種,每畝的收成萬萬到不了四百斤,最少也要用上兩戶以上的佃戶耕種才行,隻是兩萬斤糧食供一隊士兵食用一年已然不敷使用,再加上佃戶,明顯不夠啊,佃戶也是人,也要吃飯,他們吃不飽沒力氣,哪裏有精神伺候土地?”

    “再有,那百畝坡田都在臥牛山的山坡之上,引水用肥都不方便,乾佑二年至今,延州年年都要鬧蝗災,糧食幾乎年年歉收。就算勉強收成了,定難軍李家每年一到收割季節便要南下打草穀,臥牛山在延州城外,沒有城牆保護,根本擋不住黨項人的劫掠……”

    李文革笑了笑:“延河便自臥牛山腳下流過,取水雖然困難,總歸還是有辦法可想的,有五十個壯勞力在手裏,就算用水桶往回打水,也不是做不到。蝗災再厲害,總歸不能年年鬧,就是鬧起來,想辦法撲滅救護就是了,至於定難軍——觀察命小人練兵,本就是為了抵禦黨項人保境安民,曆來是兵來將擋,士兵訓練出來了就是為了打仗的,不打仗養兵何用。觀察又不是要自己做藩鎮,這一層想開便是了。隻是耕地總要用牛,這卻沒處買去,靠人手去犁地,隻怕兩戶佃戶還不夠呢……

    李彬定定地看了李文革半晌,忽地一笑:“老夫倒是小看了你的心胸誌氣了,也罷,既然你不想避戰,願意保護延州一方水土,老夫又何必在乎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聽著,臥牛山上,共有老夫名下的田產一千八百畝,可惜都是坡地,下遊的河穀地都是高家的田產,老夫雖然在高侍中麵前說得上幾句話,卻也還沒能耐去和高家人爭田產。這一千八百畝地,平日裏隻有四百畝有佃戶在耕種,府中日常用度便是來自於此。其餘的一千四百畝,便全部交給你去屯田,老夫再另行補給你三百貫錢,由你去招佃戶,牛的事情你不用擔憂了,那四百畝田由十家佃戶在種,他們那裏有兩頭牛,也是老夫名下財產,你盡管借去使用,隻要明年李家再來拜訪之時你手上這一隊兵能留下十個黨項的人頭,老夫便是明年闔府上下一年不吃不喝,也必供給你到底……”

    李文革大喜:“多謝觀察慷慨……”

    李彬微微一笑:“你也莫要高興得太早,彰武軍建鎮至今已有五年,五年間全軍斬獲的黨項人頭都還不足十個,若非實在太不像樣,我也不會向高侍中力薦你入軍伍。老夫等著你給彰武軍找回些許顏麵,給延州黎庶一個交代呢!”

    李文革單膝跪下道:“小人曉得了!”

    李彬看了看他,並未伸手去攙扶,嘴角反倒展開了一個苦笑:“況且田土雖多,耕種需要的人力也便相對多了,你卻到哪裏去弄這許多丁戶啊……”

    ……

    李文革沒有在李彬府中用午飯,昨日左營指揮廖建忠便通知他今日午時過去議事,雖然延州軍中軍法廢弛,但是新官上任且明確知道上頭對自己極不感冒的李文革卻還是覺得加倍小心一點總沒過錯。再加上此次在李彬處收獲頗豐,他的心情也實在不錯,自從上次舍命跟隨李彬出去平叛之後,以往那悲慘的日子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了,因此當他走進左營指揮所在院落的時候,口中竟然哼起了小調,那旋律分明是《南泥灣》……

    “李隊官心情不錯啊,你哼的是什麽調子,是你家鄉的麽?”廖建忠一臉譏諷的笑容問道。

    李文革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進了屋子,看了看屋子裏,除了廖建忠之外還坐著兩名軍官,卻並不是左營的軍官,他怔了一下,急忙拱手行禮:“廖禦侮見諒,小人放肆了……”

    “見諒不敢,你是李觀察府上的紅人嘛……”廖建忠臉上仍然掛著譏諷的笑容,他見李文革見禮畢,擺手介紹道:“這兩位是中營的兩位隊官,陳燁、陳耀兄弟,奉了指揮署的命令,過來左營協防的。他們的軍階和你一樣,都是陪戎副尉,你們便以平禮相見吧!”

    李文革急忙躬身:“兩位陪戎辛苦——”

    孰料那兩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哼”了一聲,把頭高高地昂了起來。

    李文革心中頓時大怒,隻是這畢竟是軍中,不能立時翻臉,自己這條小命在這個年代活到現在實屬不易,也不能總是動不動就拔刀子拚命,當下隻好忍著怒氣嗬嗬笑道:“不知指揮大人喚小人前來,有何吩咐?”

    廖建忠輕咳了一聲,哈哈笑道:“是這麽回事,昨日我問過了那幾個隊的隊官,那幾個狗娘養的都推說隊裏人多,營房緊張,不好安排,便隻好把兩位隊官和諸位弟兄們安排到丙隊一起食宿了,還望李陪戎多照應些西城來的兄弟……”

    李文革當即一愣,隊裏一共便五間營房,二十五個人住本來便已經不寬綽了,現在居然又要塞進整整兩個隊的人來,這個廖建忠究竟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看自己不順眼,專程來給自己小鞋穿的?想想又覺得不太對,自己雖然在隊裏折騰了一番,卻並沒有得罪這位禦侮校尉啊。

    廖建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咳嗽了一聲,略有些尷尬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上支下派,總得應應景不是?”

    “哼”那個叫陳燁的瞥了廖建忠一眼,顯然是對這位左營指揮這種將責任向衙內指揮署推的做法極為不滿,他們是中營的隊官,因此不必看廖建忠的臉色。

    李文革心中此刻哪裏還不明白,廖建忠雖然和自己並不對付,但倒也還沒有甚麽惡意,此事多半是衙內指揮署的首尾,高大衙內這是給自己下馬威呢。他心中冷冷一笑,高紹基,便讓你再猖狂一年多吧。

    他憨厚地一笑:“稟指揮大人,小人今日正要來稟告指揮大人,小人想將丙隊拉到城外臥牛山上去練兵,隻是未曾請示廖指揮,不敢擅自行動。正好兩位隊官來協防,小人情願將五間營房全都讓出來給中營的袍澤們住,小人在臥牛山上有些薄田,是李觀察所賜,在那邊重新結營,正好順便看顧,還請指揮大人允準……”

    廖建忠大吃一驚:“李陪戎,你莫不是在說胡話吧?”

    李文革笑了笑:“小人是認真的,多謝指揮大人關照了!”

    這句話其實是告訴廖建忠,我知道這件事的首尾了,不會把帳算到你頭上。

    廖建忠沉下臉道:“李隊官你可要清楚,駐紮在城外,不但要受流民強盜的經常滋擾,還有可能受到黨項騎兵的攻擊,若是定難軍再次南下,你若不及入城,本營是萬萬不敢在沒有高衙內手令的情況下出城增援你的……”

    廖建忠說話的語氣雖然嚴厲,其實卻是一番好意,提醒他出城紮營危險之極,很可能被高紹基借黨項騎兵之刀殺人。

    這時那陳燁卻哈哈大笑起來,粗聲粗氣地道:“既然李兄弟有這麽一番好意,廖指揮便趕緊發令吧,如此皆大歡喜,弟兄們也不會鬧意氣了。”他和弟弟莫名其妙被派到西城來和李文革擠房子,本來便老大不痛快,此刻見李文革主動願意騰地方,便忍不住起身催促起來。

    廖建忠卻一直在躊躇,李文革不足道,但是李彬卻是他一個小小指揮得罪不起的。

    李文革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寬慰道:“廖指揮放心,小人這個主意,是觀察點了頭的,有什麽事情,小人一身擔了,絕不會連累到廖指揮頭上……”

    聽李文革如此善解人意,廖建忠竟忍不住對他生出了幾分好感來,他滿懷憂慮地看了看李文革:“李隊官心意是好的,隻是事體重大,城外確實不安全,李隊官不妨再考慮考慮再下決斷……”

    李文革躬身道:“小人已經想好了,這兩日便率領兵士們出城,請廖指揮允準……”(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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