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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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魏大哥卻是個好人……”待魏遜離去後,李護兒沉默良久方才輕聲說道。

    “好人?”李文革不禁啞然失笑,他含笑看了眼前這個前任書童一眼,心想難怪終日在李彬身邊伺候,這個小兄弟在府中卻仍然鬥不過李福,無論是見識還是辨別力,李護兒都差了些,從這個角度來講,李彬讓他來監視自己,實在是選錯了人。

    不過想起李護兒適才說話的神情,李文革又有點猶豫,他不得不承認,李護兒說的不太像假話;況且李彬此人曆史上的記錄雖少,卻並未留下權變手段方麵的惡劣名聲;最終此人在延州的內部鬥爭中敗北被高紹基滅門,起碼也說明了此人縱然有些權變手段也並不高明,否則就不會敗在一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手中了……

    自己是否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不是麽?有人商議著要害哥哥,他來通傳報信,若不是好人,怎會如此做?”李護兒臉色微紅,怯怯說道。

    李文革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魏遜,他笑了笑:“我的好兄弟,我原先便說過,你待人太實誠,終歸是要吃虧的……”

    他緩了口氣,說道:“你注意沒有,魏遜說了這許多話,其中不乏緊要言語,但是他卻始終未說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從頭到尾說的都是有人要害我,卻半句不提他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害我的,而且不但知道是什麽人要害我,甚至還知道這些人在什麽時候采取什麽手段來害我,你不覺得這裏麵有古怪麽?”

    李護呆了一下,分辯道:“可是……是哥哥沒有問他啊……”

    “不錯,是我沒有問他……”李文革點了點頭道,“魏遜也知道我不會問他。他一開始的話說得很明白,他這個人好交朋友,在隊裏麵朋友很多,消息也靈通……哈哈,隻怕就算我問了消息的來路,他也會用這一番話來敷衍我吧……”

    李護皺起了眉頭:“不是如此麽?我卻以為是某個兵卒聽到了他們的密謀,悄悄告訴了魏什長,他這才來告訴哥哥的……”

    “那正是他要給你造成的印象……”李文革古怪地笑道,“試想那些人密謀的是這麽大的事情,怎麽會不加防範讓不相幹的人聽了壁角?魏遜便是消息再靈通,這樣的消息豈是他能輕易打聽來的?但是他卻並沒有騙你,因為他告訴你的內容是真的,他這人在隊裏消息靈通也是真的,隻不過這兩件事情之間並沒有什麽聯係罷了……”

    李護這才似乎有點明白的樣子,卻又詫異道:“那哥哥卻又說他的消息不假,這麽重要的消息卻是哪裏得來的呢?”

    李文革冷笑著重複道:“是啊,這麽重要的消息,他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呢?”

    他回過身,一麵整理著甲葉子一麵緩緩說道:“要把新來的隊官趕跑,這麽重要的事情,那些人會不和他這個在隊裏交下了半個隊好人緣的實力派商議?怎麽說都是在一個隊裏麵一起吃了幾年糧的人,相互之間怎麽也比我這個新來的上司要親近些。再說這件事情做下並不難,但是要想瞞住卻不容易,無論怎麽說,在軍中刺殺上官這個罪名還是很重的,所以梁宣才要去找沈宸,並不是指望沈宸抐能幫他的忙,而是希望他在事後能夠閉嘴,隻要眾口一詞,指揮署和營裏麵又本來便對我這個陪戎副尉捏著鼻子,隻怕此事便會不了了之了吧……”

    “可是,姓魏的圖的卻是個啥?”李護兒更加不解了,“他既然言語中處處打埋伏,說的卻又是實得不能再實的實情,這卻又何苦呢?他便是把事情照實說了,哥哥也不會追究他什麽責任。他這麽含含糊糊,於他自己並無必要啊……”

    “兄弟,你說到點子上了——”李文革笑著拍了拍李護兒的肩膀,“魏遜圖的其實不是我的信任,而是我的依賴……他知道,我初來乍到,對隊伍裏的情況不甚了解,需要一個人給自己做耳目,更加需要一個人幫助我管好這些熊兵。我提拔他做了什長,但是他並不滿意,他現在瞄上了周正裕的位置,想取此人而代之,這便是他心中希圖的東西……”

    說罷,李文革搖了搖頭:“周正裕在軍中十多年了,梁宣劉衡狄懷威他們都聽他的,魏遜想拱倒他,隻怕不容易……”

    李護兒仰著頭想了想:“哥哥不準備拿掉姓周的?”

    李文革笑了笑:“沒有他的事情,我為何要拿掉他?”

    李護兒皺眉道:“可是他是主謀啊……”

    李文革哈哈大笑:“你如何知道他是主謀?”

    李護兒脫口道:“姓魏的剛才說……”

    說道半截,這個半大孩子大張著兩口再也說不下去,李文革促狹地眨著眼睛衝著他直笑,笑得李護兒臉上越發紅了,李文革這才慢悠悠開口道:“是啊,仔細想想,姓魏的剛才其實壓根沒說周正裕啥壞話,可是他卻讓我們都覺得,周正裕是此事的主謀,這事情難道不荒謬麽?”

    見李護兒眼前已經有明顯的金星在飛舞了,李文革笑著開始解釋:“事情其實並不複雜,梁宣對我極為不滿,預謀要對付我,劉衡狄懷威他們可能也有份參與,於是他們便一道去找周正裕商議,在這些人心中,周正裕才是這隊中真正的主心骨,為了壯聲勢,他們連魏遜也拉上了。不料在周正裕那裏,他們的計劃遭到了周正裕的強烈反對。一方麵,我來丙隊之後,給了周某不少的好處,另一方麵周某見識過我拿下高萬青的雷霆手段,而指揮署方麵對此的默認更讓周正裕認定我是一個得罪不得的人。因此周正裕把這幾個不安分的人訓斥了一頓,要他們打消這個念頭……”

    “……不過或許是因為實在怨氣太深,又或是魏遜這個鬼東西從中挑唆了幾句什麽,又將梁宣的念頭撩撥了上來,梁宣決定瞞著周正裕下手,這才繼續出去串聯,為善後預作準備。奈何魏遜心中另有打算,便來向我告密,他既希望經過此次的事情我能對他極度信任,更希望我感覺到在這個隊裏除他之外四麵都是敵人,這樣的話我不想重用他都不成了……”

    “……試想一下,今天晚間梁宣縱火,被我抓個正著。當然,除了梁宣,旁人是不會被抓住的。梁宣講義氣,萬萬不會將周正裕供出來,因此周正裕是不會有事的,但是我卻認定了周正裕是幕後主使,是心腹之患,今後怎能再安心信用此人?因此縱然周正裕不會受到牽連,和我的疏遠也是自然之事,那時候我在這個隊裏還有何人可以信用?當然便隻有他魏遜這個威望出眾對我又忠心耿耿的人了,如此又忠誠又能幹之人,是你你不用麽?”

    李護兒聽得直咋舌頭:“……這姓魏的心機也未免太深了點吧,就這麽一件事情,讓他生生整出這麽多道道來……”

    說著他又用近似於敬神一樣的目光看著李文革:“姓魏的是精明鬼,哥哥便是神仙了,這些事情一絲一毫沒有能瞞過你的,小弟想,便是那戲文裏說的諸葛孔明,也不過如此了吧?”

    李文革不禁又是一陣苦笑:“看穿這點小伎倆算甚麽本事,魏某這點心計,在觀察麵前隻怕穿幫得更快,不是你哥哥我太高明,而是他們這些伎倆耍的實在太拙劣……”

    他頓了頓,歎了口氣道:“不管任何時候,隻要你了解人的品性,看穿這些把戲便一點都不困難……”

    李護兒搔了搔頭,問道:“那如今我們怎麽辦?”

    李文革擺了擺手:“該怎麽辦還怎麽辦,今日已經定下要將隊伍開拔出城的日程,定好了的事情不變,為這點小事改變計劃安排太不值了……”

    李護兒怔了怔,問道:“那豈不太便宜姓梁的他們了?”

    李文革冷冷“哼”了一聲:“梁宣自以為武勇,平常傲得不得了,他若是真個要自己一個人來和我單挑,就算是為了壓服軍心,我都可以將計劃往後拖一日……夜間縱火,想燒死我,這麽沒誌氣的詭計,我還真沒心思等,為這種下三濫的人和事改變計劃,太不值了!”

    李護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稱讚道:“哥哥果然是英雄……”

    李文革又是一笑:“你去將沈宸叫來,然後悄悄去告訴魏遜,今日他的伍和沈宸的伍一道,在行軍時護衛隊伍的左右兩翼,他負責護衛左翼,沈宸負責護衛右翼……”

    李護兒應了一聲,不解地問道:“小弟直接通知沈什長便是了,又何必再讓他來一趟?”

    李文革苦笑道:“魏遜做事粗疏,該細密處不細密,大白天眾目睽睽之下來找我告密,我是要給他擦擦屁股,免得我還沒被燒死,他先被梁宣活活打死……”

    ……

    “卑職沈宸,見過陪戎大人”

    這位二十歲的年輕什長麵上帶著些許不安的神色向李文革行禮之後,便那麽筆直地站在那裏,再也不發一言。

    “梁宣方才找你了?”

    “……是!”

    “他說了些甚麽?”

    “……”

    李文革笑了起來:“沈兄弟,你不必有甚麽顧慮,我初來乍到,也不想找任何人麻煩,隻是有些事情要做到心中有數。我既然知道梁宣找過你,便也知道梁宣找你是為了何事,找你來問問,隻是想弄個清楚明白。我不會用未發生的事情治手下弟兄的罪,梁宣是塊什麽樣的貨色本隊心中清楚得很,你也不必替他擔憂……”

    “……梁宣是剛剛來找過卑職,但是卑職並沒有答應他甚麽……”沈宸躊躇了一陣,似乎是下定了決心,鼓足勇氣說道。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他的,他是個渾人,腦子不大清楚,正常人不會跟著他一道發瘋的……”

    “陪戎誤會了,梁宣脾氣暴躁些,其實心眼並不壞,他這次其實是被人挑唆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挑唆他的人是誰,沈兄弟你不用把那個人說出來。我既然來做你們的隊正,若是連這點事情也弄不明白,不如直接卷著鋪蓋卷走人。”李文革打斷了沈宸的話,含笑看著這位站得筆直的什長。

    好俊的軍姿……

    “陪戎清楚便好,卑職本來是打算今夜將梁宣灌醉,讓他發不得瘋的,此事卑職並不想稟報陪戎,還請陪戎見諒。既然此刻陪戎已經甚麽都明白了,卑職也不多說甚麽,但憑陪戎處置便是。”沈宸臉上,居然帶出了幾分傲然之色。

    李文革啞然失笑:“處置?梁宣我都不打算處置,處置你做什麽?”

    他頓了頓,語氣溫和地道:“沈兄弟,你不必多慮!雖然來隊裏隻有幾天,但是我甚麽都看得很明白。在這個二十幾個人的隊裏,你是不大合群的,也是不大受人待見的。你不用辯解,也不用替其他人解釋甚麽,我心裏明白,你和他們不一樣……”

    沈宸昂起頭,兩隻眼睛毫不畏懼地盯著李文革問道:“敢問陪戎,卑職和其他弟兄有何不同?”

    李文革看了看這位滿臉認真神氣的沈宸,不禁啞然失笑道:“你自己心裏清楚得很,平日裏你便不屑於和他們一道,難道此刻反倒轉了性?”

    他正了正顏色,道:“說白了吧,他們是兵痞,而你是個軍人……”

    “兵痞……軍人……”沈宸默默咀嚼著這兩個字,聲調略微降了降,緩緩道:“……其實,無兵不痞,卑職閑時候一樣吃酒罵娘,隻不過酒量不大,罵人也不太會罵而已……”

    “可是你不吃丁額,你的隊伍是滿員的;你知道服從命令,萬事不會敷衍懈怠;你知道自己是打仗的兵,時時刻刻都繃著這根弦,今日早課,你的隊伍是集結得最快的;你不滋擾老百姓,從不出營去吃酒打架鬧事,上個月鬧兵變,你抗了丘勝得的亂命,你的隊伍裏一個兵都沒有上街參與禍害老百姓,若不是你手下的兵護著,丘某人當時便要了你的腦袋……”

    李文革一口氣說將下來,幾乎不給沈宸還嘴的空隙,說完了這些事,他喘了口氣,指了指沈宸此刻的立姿,笑著道:“便說此刻,我敢說全隊的什長伍長們,沒有一個人能在我麵前站得如此規矩。所以我說你是軍人,來日能夠上陣殺敵效命疆場的軍人,而不是終日隻會混日子滋擾百姓禍害地方的兵痞……”

    沈宸張著嘴聽了半晌,眼中竟然浮上一陣熱氣來,他拚命地睜大眼睛,以避免自己在上司麵前當麵失態,心中卻是一陣陣洶湧澎湃。

    “……我那日升任老周做隊副,升任魏遜做什長,讓他推薦新伍長的人選,都是權謀手段。但是升你做什長,卻沒有任何私心……我要能打仗的軍官,我巴不得全隊的軍官都是你沈宸這樣的軍官。若能如此,我彰武軍便不必懼黨項李家分毫……”

    “陪戎大人明鑒,沈宸感佩至深,若有機會跟隨陪戎陣上殺敵,沈宸此生無憾……”沈宸拚命睜大著眼睛大聲答道,隻是聲音略略有些發顫,話語裏隱隱帶著一絲鼻音。

    李文革靜靜地凝視了這位年輕的什長半晌,緩緩問道:“你讀過書,是吧?”

    沈宸默默地點了點頭:“回稟陪戎,孫子、吳子、司馬法,卑職都讀過。”

    李文革點了點頭,又問道:“你有表字麽?”

    沈宸怔了一下,回答道:“沒有!”

    李文革想了想:“你若不嫌棄,本隊替你起一個別字如何?”

    沈宸身體一聳,大聲道:“請陪戎大人賜號。”

    李文革笑道:“你若不反對,自今日起我便叫你君廷,我不想對自己最器重的部下直呼其名。”

    沈宸胸前一陣起伏,平複了良久方才緩緩道:“自今日起,我便叫沈君廷……”

    李文革擺了擺手:“君廷是字,你還是叫沈宸,這名字是父母所起,輕易更動不得。令尊在疆場殉國,是我彰武軍的烈士,他起的名字,應當是你一生的驕傲……”

    他頓了頓,吩咐道:“你去準備一下,今日行軍,你負責隊伍右翼的警戒……”

    ……

    沈宸走了出去,在一旁聽了許久卻一句話都沒能插上的李護兒十分不解地問道:“這位沈什長說他晚上要去攔著梁宣,卻又說不會向哥哥稟報此事,沒發生的事情,他說得有鼻子有眼。隻是這麽空口白牙的說,誰知道他是副甚麽心腸呢?”

    李文革看了他一眼,默默深吸了一口氣:“是啊,他說的是他還沒有做的事情,但是我信!”

    李護兒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哥哥似乎是信了……”

    李文革點了點頭:“如果梁宣今天真的來縱火,我想沈宸一定會來阻止他的!”

    李護兒不解地道:“我怎麽就覺不出來?魏遜說得那麽仔細,哥哥卻不信他,偏偏信這個幾乎甚麽也沒說的沈什長?”

    李文革笑了笑:“有些人說得再多,再合情理,我也不會貿然輕信;但是另外一些人便是說得再少,再不合情理,再不可能,我也相信……”(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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