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雪夜蘆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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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十世紀和公元二十一世紀的氣候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雖然沒有什麽陌生的冰河和季風氣候侵襲,但是沒有因工業汙染而造成的溫室效應,李文革的感覺是,廣順元年的這個冬天,還真***不是一般的冷……

    三十九人的隊伍“喀嚓喀嚓”勉強保持著行軍隊列,地上的雪已經埋到小腿肚子深度了,然而天空中卻還在紛紛揚揚飄著雪花,陰沉沉的天空上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一片有形的雲彩,低垂的蒼穹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鍋,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空。空氣中密布的寒意令每個人的血液都在不知不覺中接近凝固的冰點,嚴酷的天氣已經讓延州境內所有的商旅和馬隊全部歇業,各行各業的黎庶都躲回了屋子裏,就連平日裏綿綿不斷的流民隊伍如今也已經看不到了。茫茫原野之上,天地之間,除了紛紛揚揚不知要傾灑得到什麽時候的雪花之外,便隻有這支小小的隊伍還在艱難地移動著。

    在這種天氣裏搞長途行軍演習,丙隊的全體官兵此刻都一致認為自己的隊官已經瘋了……

    昨天早上集合的時候開始飄雪花,許多士兵當即便欣喜地跳了起來,下雪了,終於可以免去一天的訓練好好休息一下了。

    雪天氣溫太低,人體熱量消耗過快,而且易出現凍傷,因此一般不安排室外活動。即便是沒有任何科學知識的延州農民都懂得這個道理,更何況是各方麵規矩還算比較全麵的軍中呢。雪天不出操,這已經是各軍鎮通行的慣例和常識了。

    可惜,任何慣例都會被打破,任何常識都會被顛覆。

    特別是,當你遇到一個滿腦子奇思怪想而精神又時不時會出些問題的長官時。

    如大家所願,李文革當即宣布當天上午的訓練科目臨時取消,但要求大家必須呆在營房裏聽沈什長講兵法,不得擅自外出。

    好吧,雖然沒了放假的想頭,呆在暖烘烘的屋子裏麵聽說書——聽兵書總比大汗淋漓地在場院——隊官管那叫操場——裏麵喘著粗氣呼哧呼哧傻小子一樣做那什麽“俯臥撐”要強得多吧。對於這位隊官,士兵們本來也沒報太多的希望,他沒讓大夥冒著大雪堅持訓練,士兵們便已經在心裏暗中給無數個分屬不同係統職稱也各不相同的神祗們燒過高香了。

    隻是,上午不出操,那啥“運動量”降下來了,隻怕午飯便要相應簡單些了,對此大家心中還是有數的,不管怎麽說,能吃飽就行,下雪天,隊裏不能冒雪破冰捕魚,對這一點,大家還是能夠體諒的。

    但是到了中午吃午飯的時候,士兵們驚訝地發現午飯的量竟然比平時增加了一倍不止,不僅僅是主食和伴食,三十多名士兵幾乎每人碗裏都有一條魚——不是清湯寡水放點鹽麵煮出來的魚湯——是真真正正油醬蔥蒜俱全的燉魚,而且每人手裏的雞蛋也由平日裏的一個增加到了兩個。

    今天沒有見人下山捕魚,這是把往常用冰凍起來的存貨都搬出來了。

    這頓午飯,還真夠分量,除了這些加菜之外,五個木桶裏裝滿了熱氣騰騰的湯,濃重的胡椒味讓士兵們一聞便渾身發熱。

    這一次很罕見,吃飯的時候隊官和大家一起吃,並且監督著大家每個人都將自己的那份飯菜吃了個幹淨,把五個木桶也喝了個底朝天,然後隊官便宣布,大家可以回房睡午覺了。

    這頓飯吃得全體官兵心滿意足,一個個回房躺到床上去消化食物。

    一個時辰之後,一陣急促的軍鼓將士兵們都驚了起來。在已經算是訓練有素的三十八個人將隊列站好之後。那位隊官全副披掛出現在大家麵前,親自開始為官兵們配發裝備。

    一副步兵甲,一個酒葫蘆,一根削尖的新木棒,一雙無論底子還是幫子都足足納了有三四層裏麵還鋪著厚厚一層幹草的布鞋……

    誰也不知道李文革是怎麽變出這些東西來的,反正他將這些東西一樣一樣發放到士兵們的手裏之後,便下達了命令,一刻鍾之內披甲著裝結束整齊。

    莫名其妙的士兵們在披上這種他們從未曾接觸過的昂貴裝備之後,李文革便下達了第二道命令——全軍成兩路縱隊——齊步走!

    這一走,便是一百裏路程。

    從延州城下到土門山蘆子關,足足有八十裏,從越過蘆子關之後,如今又走了整整半日了,士兵們計算著,從山上下來算起,這半天一夜再加上一白天,走了怎麽也有一百裏了吧。

    李文革就走在隊列的左側,手中握著一杆自延州武庫中領出來的木槍,不住地隊前隊後走動著,一麵說著一些鼓舞士氣的沒營養的廢話,一麵阻止某些意誌薄弱的軍官或者士兵偷喝葫蘆裏的酒。

    乖乖,這葫蘆裏裝的,可是正宗的劍南燒春。便這四十個葫蘆裏的酒的價錢,已經足夠丙隊士兵五天的夥食花銷了。

    若是不禁止,隻怕有的士兵用不了半日便能將葫蘆裏的酒喝光。

    雪地長途行軍,這酒可是保命的家什。

    士兵們肚子裏已經把李文革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隻是幾個月間在其淫威之下服從慣了,此刻又已經跟著拋出這麽大老遠來了,若是掉了隊,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冒著這麽大的風雪,一個人是萬萬沒法子走回去的。

    若是掉了隊,便等於把性命丟掉了……

    越走越艱難,士兵們昨日披上這副牛皮上鑲嵌著鐵片的步兵甲時,還不覺得如何沉重。步兵甲本來也不重,充其量也就是個八九斤的樣子,對於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把體力鍛煉得頗為強悍的丙隊士兵來說根本不算什麽負擔。但是在已經長途跋涉了一百裏之後便不同了,現如今每個士兵都覺得自己身上這副步兵甲的分量似乎比整座豐林山還要重。若不是李文革的嚴厲製止,隻怕早就有人將這如今在整個天下都屬於稀缺戰略資源的裝備脫下遺棄了。

    但是士兵們也不好抱怨什麽,因為李文革自己身上始終穿著李彬送給他的那件山文鎧,不但是全鐵片結構,而且多出了肩甲和裙甲,整副重量怕不得有二十多斤重?

    李文革便是穿著這副鎧甲一直從豐林山走到這裏來的。

    說句老實話,丙隊不少士兵的心裏,對於他們的這位隊官還是頗為佩服的。這個人身材雖然消瘦矮小,卻是膽色過人,手持白刃便敢當街殺人,況且在訓練中要求士兵做到的,他自家往往要先做上一遍,脾氣雖然嚴厲,卻從不無故打罵士卒;再加上,他從不克扣士兵的糧餉,反倒想盡辦法為大家改善夥食讓大家吃得盡可能好一些,訓練之餘不僅耗費時間教大家識字,還挑選人來專門給大家講解兵法。

    這樣的隊官,在彰武軍中是沒有的。

    彰武軍中的軍官們吃空額和欺負打罵士卒是好手,其餘的一律都不會,相比之下,這位李隊官雖然另類了點,而且有著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花樣,但士兵們心裏都承認,相比之下,還是這個李隊官對大家好些,還是這位李隊官更像一個真正的隊官。

    不過即便如此,此次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大了些。

    一聲招呼也不打,便將大家拉了出來,初時大家還以為活動活動身子便回去,但當延夏道上第三座驛站被甩在腦後之後,士兵們終於明白了,這一次的訓練或者說考驗,比哪一次都要來得嚴峻得多——看李隊官那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分明沒有半點要回去的意思。

    開始時候大家倒也還撐得住,畢竟中午那頓豐盛的午飯還是很扛時候的,那五桶辣椒湯也確實不白給,天氣雖然冷得厲害,每個人到都還覺得挺得住。

    入夜以後,氣溫更低了,經過一下午的行軍,午飯提供的能量已經消耗殆盡,風雪卻越來越大,士兵們漸漸開始一邊走一邊打哆嗦,眉毛上麵凝結的雪花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僵硬不聽使喚,官兵們開始害怕了。

    這樣一直走到早晨,大部分人的神智和意識已經開始有點模模糊糊了,對外部世界的變化幾乎已經沒有了正常的反應,兩條腿機械地邁動,兩隻胳膊機械地揮動,僅此而已。不住有士兵在隊中摔倒,每次李文革都會以最快速度跑過去在周圍士兵的協助下將摔倒的人扶起來,攙扶著繼續走上一段,等這個士兵的腿腳略略活動開了,他再跑到前麵去。

    開拔至今一共休息過兩次,一次在昨日子夜,另外一次在今天上午,兩次休息期間李文革都不允許大家坐下,隻允許原地站著跺腳活動,每次休息隻許大家喝上一口酒。

    這樣的行軍士兵們聞所未聞,他們不知道李文革要帶他們到哪裏去,也不知道李文革究竟要幹什麽,隻知道這位隊官已經將他們帶進了死地。士兵們如今已經不敢想怎麽樣往回走的問題了,隻要一想到還要冒著這樣的風雪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再走上一百來裏路回去,士兵們便兩腿發軟有一種就此坐倒破罐破摔的衝動。

    走吧,走到哪裏算哪裏,誰讓老天爺不開眼,將自己交到了這麽一個連惡鬼都都不願意招惹的潑皮隊官手裏呢?

    在第三次休息時,有兩個士兵一揚脖子把葫蘆中的酒喝掉了大半,惹得李文革大怒,用槍杆子抽得這兩個兵在雪地裏直跳舞。其餘的官兵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場景,麵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兩隻眼睛空洞無神,他們已經近乎徹底麻木了……

    用手中的木棒在這個人身上紮出一個血窟窿,或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隻是紮完了之後呢?不是還要這麽走回去麽,難道還能就地躺下再也不起來了?

    殺掉上司造反這個想法如果是在山上的時候還是比較有誘惑力的,現在嘛,什麽實際意義也沒有……

    ……

    魏遜這些日子很不爽。

    上次的暗中告狀沒有達到任何預期效果,梁宣根本沒有來得及縱火便被這個高深莫測的隊官拉練似地帶到了豐林山上,然後便是整日無休止地“訓練”“學習”。日子一天天過去,梁宣竟然漸漸不再那麽囂張那麽莽撞了。

    周正裕依然還是隊裏的二號人物,每日忙上忙下操持地不亦樂乎,如今隊官幹脆將隊裏的財政大權都交給這個老家夥了,半分也沒有猜忌疑慮他的意思。自己這一狀告得本以為極為成功,卻不想竟然連個屁都沒放響,不管是李隊官還是周正裕,都仿佛沒有這麽回事的樣子。

    自己扔了一塊大石頭到水裏,本想濺起一個大水花,卻不料連個最小最輕微的漣漪都沒弄出來。

    難道這個姓李的看穿了自己的用心?

    卻也不像,那之後他也沒有特別找自己的麻煩,甚至連正眼都沒看過自己一眼。

    魏遜尤其不爽的便是這一點。

    自己這個原本在丙隊裏誰也不能忽視的人物,如今似乎被人遺忘了。

    訓練期間,李文革剝奪了除沈宸之外幾乎所有軍官對自己什伍的指揮權,他解釋說這是訓練需要,部隊的訓練告一段落後便會恢複大家對自己什伍的指揮權。

    但是魏遜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味。

    狄懷威“下崗”之後,劉衡被調去周正裕那邊做采買,不再參與日常訓練,陸勳官升一級做起了什長,沈宸更不必說,如今訓練中被李文革當教官使用,幾乎便是半個隊副了;算來算去,隻有自己和淩普楊利李德柱幾個兄弟啥也沒撈著,反倒被剝奪了對部隊的指揮權。

    每天累累巴巴,被人當新兵蛋子一樣操練得如同渾身散了架,動作不到位或者訓練不達標便被罵得如同三孫子一樣,這樣的日子比起魏遜當年混幫社的時候不說,便是比起李文革來丙隊之前的時候也差遠了。

    這位李隊官是否在針對自己呢,是否因為自己在隊裏人緣太好心生警惕了呢?還是對自己在隊裏廣結黨羽的暗中動作有所察覺?

    直到此刻魏遜才慢慢意識到,這位新隊官一上任便提拔自己做了什長,還讓自己來推薦新伍長的人選,恐怕並不是真的賞識看重自己,而是另有用意的。

    在丙隊的軍官團隊中,若論對權術的精通程度,魏遜絕不肯謙讓的,笑話,當年堂堂延州第二大幫派的老大,沒有點手腕和權術怎麽帶弟兄。

    有些道理不想則已,隻要下功夫認真想,魏遜很容易便想明白了。

    李文革上任之初對自己的提拔任用,最起碼達到了三個主要目的:

    第一:成功地讓自己放棄了警惕,給自己造成了新隊正要重用自己的假象,避免了自己在他一上任便給他找麻煩或者和他采取一種不合作的態度,自己在隊中人緣不錯,如果自己有心看他的笑話,會有很多人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第二:成功地讓其餘老資格軍官們隨自己產生了成見和提防,無形中分化了自己和周正裕梁宣劉衡他們的關係,自己正是因為感受到了這些人和自己的疏遠,才起心裹亂暗中捅了周正裕一刀的。

    第三:通過讓自己舉薦新的伍長,使自己不打自招地亮明了和李德柱等人之間的關係,原本藏在暗處的死黨如今被抬到了明處,再也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在想明白這些之後,魏遜無比鬱悶。

    一輩子打雁,如今被雁啄了眼。

    自己最得意的便是手腕權謀,如今算計別人的人,竟然被一個看似隻會殺人賣力氣的狠人好好算計了一把。

    這個隊官太可怕了……

    魏遜悲哀地想著,隻怕自己在丙隊的日子快要呆到頭了。

    如今李文革在隊裏的位置日漸穩固,魏遜隻覺得日子越來越難捱。不過集訓這兩個多月他倒也絕非半點收獲都沒有,起碼身材比之以前壯實了許多。

    這次行軍完了回去,就想辦法調到別的隊去吧……

    丙隊已經沒有自己的生存空間了,這個姓李的不會再相信自己了,與其這樣渾渾噩噩地呆下去,倒不如換個地方,反正是當兵的,無品無級,到哪裏都是吃糧,都無所謂。

    這個姓李的太厲害了,在他麵前,自己幾乎玩不出任何花樣來。

    魏遜一麵胡思亂想著一麵胡亂邁著步子跟著隊伍往前走,冷不防一頭撞到了前麵的一個叫做祈保子的士兵後背上。

    “口令——立定——往後傳!”

    祈保子回頭低聲對他道。

    他急忙回過頭去傳給身後的士兵道:“口令——立定——往後傳!”

    之後,他轉過身來踮著腳尖努力向前麵瞧去,頗詫異地問道:“前麵出甚麽事了?”

    風雪實在太大了,五六步以外,隱隱約約連人影都看不清。

    祈保子這回沒有回頭,低聲道:“前麵發現了一匹凍死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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