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戰蘆子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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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俘的一百多名俘虜中隻有二十多個黨項人,餘下一百多人都是野利部族中的漢人奴隸,這次被臨時編伍征發。黨項俘虜中地位最高的是野利安厝,他的軍職是“程謨”,手下有八帳兵,這個年輕的野利貴族作戰時的表現還算硬氣,抓住他花了淩普不小的力氣,乙隊的幾個士兵直到把他的胳膊拉掉環才奪下了他手中的刀,除此之外,這小子倒是沒受太重的傷。
在詢問過口供後,這批俘虜如何處置卻成了一樁麻煩事,依著梁宣要統統砍了,然而沈宸卻堅決反對,用他的話來講叫做殺俘不祥。原本從職務上對這件事情最有發言權的魏遜開始時悶著頭沒說話,最後才慢悠悠地對沈宸道:“這些黨項人不會投降,更不會像細封一樣幫著我們打仗,留下他們便要喂養他們,還要花人力來看守他們,一個不留神這些人鬧將起來還不知道會鬧出甚麽樣的亂子,不殺掉他們,會成為咱們的一個大累贅……”
沈宸被他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將目光求救似地轉向了李文革。
李文革苦笑著開口道:“魏遜說得在理……所以我也不讚成留下這些黨項俘虜……”
“……不過——”他話鋒一轉,“殺了他們雖說很方便,卻也並不是最好的法子,再者說細封也是黨項人,總要顧及一下他的感受……”
“用他們換點實惠的東西吧……”李文革淡淡道。
“啥?”眾人齊齊傻眼。
“放一個回去,管野利家要點東西,怎麽說也是他們的族人,讓野利家拿錢財糧食皮毛牲畜馬匹來贖回他們……”李文革微微笑著道。
“……這些胡虜桀驁難訓,留著隻怕一個不留神便要生事——”魏遜小聲咕噥道。
“不妨事,挑出其中別的部族送給野利家的奴隸,讓細封去策反他們,老魏你去幫忙,剩下的那些野利家人,關起來以後告訴衛兵,每天每人隻給一個餅子一碗水,餅子要小,不許超過碗底大,水也隻給淺淺的一碗底,用不了幾天,他們就沒有力氣折騰了……”李文革不以為意地道。
“挑一個年紀最小的放回去,給他們族長帶口信,這些俘虜,按照所管兵數計算,士兵一個人一匹馬,軍官管多少人就算多少匹馬,那個野利安厝,既然是管八帳兵,就算四十八匹馬,限野利家一個月內來人贖走,否則從一個月頭上開始,我們便既不給這些人飯吃,也不給這些人水喝了……”
見李文革說話時麵上那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滿屋子的軍官們都不禁打了個寒戰,沈宸張口結舌地似乎還想說什麽,李文革搶先道:“本來他們來搶我們來殺我們,來攻打我們的關隘,荼毒我們的土地,燒毀我們的村莊,劫掠我們的糧食,淫辱我們的婦女,這幫子畜生原本是該殺的,不殺他們,已經是我們的大人大量了,放他們回去呢……下次他們不長記性還會來搗亂,那便是縱虎歸山了,這些人此番算是初經戰陣,下次或許便可以算是老兵了,所以不好好敲上一筆實在是不劃算,他們惡貫滿盈,死了原本也沒什麽可惜,既然不殺他們,已然是開恩了,還要用糧食養著他們,天底下沒有這個道理——養豬養羊,是為了養肥了過年的時候宰著吃,養著他們……你們誰有吃人肉的好習慣麽?若是有不要客氣,誰有這習慣這些俘虜都給他帶走,老子便是拚卻贖金不要了,也要讓好這口的弟兄吃飽……”
說著他的目光掃向沈宸,沈宸頓時遍體生寒,一麵強忍著頭皮發麻的感覺一麵訕笑著站起身來,語氣有點緊張地道:“……那個……大人……卑職去看看他們把壕溝挖到啥程度了……”
說罷,指揮參軍拉開門一溜煙跑得沒了影。
眾人都是一陣笑,李文革一麵搖著頭一麵對魏遜道:“那批漢人俘虜怎麽處置,你想好了沒有?”
魏遜急忙站起來道:“卑職已經想好了,原本是打算讓他們去行刑殺人,現下大人既然拿那些胡虜有用處,卑職想,幹脆將那叫做野利安厝的胡虜綁在樹上,讓那群黨項人在一旁觀看,由這些漢人奴隸一人抽一鞭子,便算是完事了……”
也就是說,在挨餓之前,野利安厝首先要挨上一百多鞭子……
李文革不忍再想下去了,他幹咳了一聲:“就這麽辦吧,周老哥啥時候過來領人?”
魏遜道:“應該明天隨著運糧的車子一道過來,跟他來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隊的補充新兵,隊列訓練和格鬥技能訓練都已經完成,陸勳那邊已經訓完了三個隊,這次送來一個隊,剩下的兩個隊他準備暫時編入廂兵隊,大人,廂兵隊如今在蘆子關這邊的勞役組和炊事組、醫護組就有一百五十多人,編在高大人名下修路的也有一百多人,再加上山上的木工組、鐵工組還有留守的炊事勞役兵,還有大人招的那些文案等閑雜人員也有一百多人,如今再加上這新編的兩個隊一百人,廂兵隊的兵力已經快接近五百人了……”
李文革愣了愣:“唔……已經有這麽多人了嗎?”
魏遜翻了翻白眼:“大人,廂兵隊的兵力已經快接近前營戰鬥兵力總人數的一倍了,卻仍然還是一個隊的編製,卑職以為不合理——”
李文革頭痛地道:“可是我自己目下才是一個營官,隊級編製已經是我能設立的最高的軍事單位了……”
魏遜幹咳了一聲,道:“大人,節度府給廂兵隊發餉麽?”
李文革頓時明白了過了,“哦”了一聲道:“你是建議我組建一個廂兵營?”
魏遜一本正經地道:“不是建議,卑職以為我軍必須組建營一級的廂兵部隊了,否則一個五百人的‘隊’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了。周大哥的軍階為禦侮校尉,本來便是營指揮一級的軍官了,以他的資曆,做廂兵營指揮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嗯——”李文革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道:“那麽廂兵營下設幾個隊的編製呢?”
魏遜顯然是把這個問題深思熟慮了一番才來找李文革回報的,因此回答起來極為流利:“仍舊設五個隊,勞役、炊事兩個各設一隊,那些訓練的新兵也編成一個隊,押運糧草的車隊編一個隊,救治傷員的郎中們編一個隊,至於文案們,卑職還沒想好……”
李文革點了點頭:“文案們以後統歸你管,設一個新的軍職叫書記,由你來兼任掌書記,以後軍中的文員都叫這個名字,掌書記都由監軍軍官兼任。”
魏遜點了點頭:“卑職知道,節度府裏麵有這個職官設置。卑職也正想說,廂兵營裏也一樣要設監軍軍官,營裏的事情卑職一個人便已經忙不過來了,需要任命一個副監事來做廂兵營的監軍,還有各隊的隊監也要設置……”
李文革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廂兵營的軍官級別一律比照前營降半格,廂兵營的隊監和前營的隊副軍階相同,也就是陪戎校尉,不過目下我手上沒有這許多的敕碟告身,便暫時讓大家先檢校著吧,至於營副監事兼監廂兵營的軍階,便定為仁勇副尉,這個我此刻便可以任命,你心中有成算了沒有?”
“有——乙隊的隊監婁紹武,這人做事說話都謹慎得緊,能獨當一麵!”
“好,那我明日便下令任命——”李文革點頭道。
魏遜道:“大人,我前營規製與各營不同,檢校實際上是代理之意,最好用在職事差遣上,不要用在軍階上為好,容易混淆上下級別……”
李文革皺起了眉頭:“那怎麽辦?”
魏遜詭秘地一笑:“大人,前營的事情大人說了算,不管有沒有朝廷的敕牒,隻要大人說某人是隊監,營中兄弟便當他是隊監了,不會有人不認賬的,何況,以後衣服上不都還要刺繡上那啥軍階標誌麽?”
李文革頓時恍然,魏遜話中隱含的意思,他聽出來了,笑著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便按你的意思辦吧!”
“另外——魏遜,丙隊至今為止都沒有設隊監,怎麽回事?我一直等著你給我推薦人選呢!”
魏遜愣了一下,道:“丙隊的隊監,卑職不宜插手!”
“為甚麽?”李文革輕聲問道。
魏遜道:“大人,丙隊乃是大人親手帶出來的老底子,相當於大人身邊的親兵,卑職奉命監軍,總不能連大人的親兵都監了吧?這不合規製,更是軍中的忌諱!”
李文革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要想讓這批人全麵接受這種新生事物,還是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的,他沉吟了片刻,道:“這樣,既然你不推薦,那麽丙隊的隊監由你以營監事兼領,你要記住,監軍製度既然是一項製度,便不能有例外,有了例外,它便不再是製度了……”
……
蘆子關前的路麵上,如今橫亙著六道深溝,最近的一道距離城關約二十步,最遠的一道距離城關約九十步。每道溝的深度大約一人高,寬度卻各有不同,離城關越近的壕溝越寬,最近的一道壕溝大約有八步寬,稍遠一點的壕溝便相對窄上那麽一點點,最遠的那道溝隻有三步的寬度,戰馬在經過助跑之後是可以一躍而過的。
這些壕溝並沒有阻隔道路,每道壕溝上都留有一處可以通行的道路,這條路大約兩步寬,能夠單向通行一輛運送輜重的馬車,隻不過這條路並不是直的,第一道壕溝上的通道是位於壕溝的正中央位置,而第二道壕溝上的通道卻是在壕溝的最西側,緊貼著西麵的山崖,第三道壕溝上的通道留在了這道壕溝的最東端,緊貼東麵的山崖,第四道壕溝上的通道則在距離壕溝西側比較近的三分之一段處,第五道壕溝上的通道在東段的三分之一處,而最遠的第六道壕溝的通道和第一道一樣留在了正中央位置。
開始挖壕溝的時候軍官們還沒有感覺,等到壕溝挖到一半的時候大家漸漸都看出些門道了,這樣的壕溝雖然留有通行的道路,但其防禦作用和對敵軍騎兵步兵的障礙作用都遠非原先見過的壕溝可比,在幾天前的戰鬥中見識了弩機的威力之後,前營中幾乎沒有人對此持有疑問。
細封敏達審問俘虜之後獲得了重大軍情,這支被近乎全殲的野利家軍並不是此次黨項南下的主力,拓跋家這一代的頭號勇將八部押蕃落使拓跋光遠親率的拓跋家五百精銳騎兵已經進駐青嶺門,而房當家兩個樞銘的兵力則於七天前自綏州方向向魏平關方向開拔。
五百拓跋家精銳騎兵,這個情報令剛剛從勝利的喜悅中寧定下來的軍官們憂心忡忡,幾乎所有人都明白在定難軍中拓跋家精銳和其他部族以副兵充數的烏合之眾之間的差距。雖然說這一次憑借著防守方的優勢幾乎是輕鬆完勝野利家,但是麵對精銳善戰的拓跋家戰士,幾天前才第一次見識戰場的殘酷性的新兵們能夠吃住勁嗎?
細封敏達這個黨項叛徒在軍議時詳細地為李文革等人講解了拓跋家軍隊的編製情況和實戰力量。
拓跋家的軍隊和其他部族的軍隊一樣采取部族軍製編製,但是不同的是,其每抄的正兵和副兵並不是像其他部族那樣代表戰鬥兵和輜重兵,在拓跋軍中正兵和副兵都是極為精銳悍勇的戰士,相對來講正兵由經驗豐富的老兵擔任,而經驗差一些的則擔任副兵,這裏的老兵是相對的,拓跋家的副兵也是起碼上過四五次戰場的老鳥,和野利家那些連拋射都沒有準頭的後勤輜重兵完全不同。
拓跋家軍隊裝備的甲胄頗為精良,都是得自中原王朝的製式騎兵甲,拓跋家的將軍們一律披掛明光鎧,樞銘們則披掛山文鎧,士兵們裝備的都是力道強勁的拓木弓,所使用的箭簇都是鐵製,同時正兵裝備馬槊(也就是中原的漆槍),而副兵則裝備厚背彎刀。
拓跋家的鷂子是黨項八大部落中的頭等精銳主力,和其他家族的鷂子比起來絕不在一個層次上。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拓跋家的鷂子都遠遠在其他七家之上。
根據細封敏達的推算,此番拓跋家若是出動了兩個樞銘的兵力的話,其軍中的鷂子人數當在二十到三十名之間,其斥候預警範圍大約在方圓三十裏到五十裏之內。
已經堪比戰場微波監視係統了,李文革咋著舌頭感歎。
細封敏達一個鷂子的實力都如此可怕,二十到三十個鷂子撲將上來,那將是一種什麽樣的恐怖局麵啊……
隻怕僅僅這二十多名斥候,在野戰中就能把前營的全部兵力都殲滅掉也說不定……
野利家此番吃了這麽大的虧,拓跋光遠豈能善罷甘休……
因此當沈宸立即提議在城外挖掘壕溝的時候,軍中幾乎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李文革反對!
他反對的並不是挖壕溝本身,他反對的是沈宸建議的挖三條寬闊的壕溝的實施方案,這個來自未來的家夥不屑地將這種壕溝稱為“絕戶溝”,他認為,完全阻隔交通的壕溝是絕對不可取的,這種壕溝也許能夠給敵軍造成一定的殺傷,同樣實際上能夠發揮的效用並不大,隻要有足夠的人力,敵方完全可以在攻城之前將這些壕溝一一填平。
更何況,這種壕溝在阻礙敵人攻城的同時,也同樣會阻礙己方的反攻。
於是李文革自己做出了一個全新的壕溝設計方案,在這個方案中李文革將原先設計的三道溝修改為六道溝,每道溝上都在不同位置留有一個狹窄的通道,而這些通道並不相連,敵軍的騎兵也好步兵也好,要想通過這條通道進入城門前的平坦地帶都要不斷地左右轉彎,這六十多步的距離對於敵軍騎兵而言或許不算什麽,全力衝刺隻需要一眨眼的時間,但是麵對這樣一道壕溝防線,再強悍的敵軍也隻能一人一騎地來來回回兜上幾個***,全速奔馳根本不要想,因此一名騎兵從開始進入最遠的那道壕溝通道開始到完全脫離壕溝地帶,怎麽也要花上兩分鍾左右的時間。
是在不受幹擾的情況下的兩分鍾……
不幸的是,全部壕溝地帶都在弩機的覆蓋射擊範圍之內……
而且通道狹窄,縱然敵軍有千軍萬馬,也隻能一騎一騎地通過。
在這兩分鍾內,所有進入壕溝地帶的敵軍都是靶子。
李文革堅持的另外一點便是將壕溝的寬度拉開梯次,這令全體軍官都頗為不解。不過這個建議實際上節省了全軍的部分體力,因此倒也沒有人反對,隻有梁宣提出,最遠的那道壕溝實在太窄了,窄到隻要敵軍在一定的初速下縱馬一躍便能夠跳躍而過,基本上不用到中間去擠那條窄小的通道。
對此,李文革笑而不答,細封敏達若有所思,而沈宸則一臉壞笑地拍著梁宣的後背誇讚他總算動了一回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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