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戰蘆子關(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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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敏達的傷確實不重,取出箭頭後隻略略包紮了一下康石頭就相對厲害些,城下黨項鷂子的那一箭直接射中了他的左小臂,皮肉傷倒是不打緊,但是手筋被劃斷,這就比較嚴重了,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下這條手臂便基本上算是殘廢了。被抬下城去的時候這個年輕小夥子臉色慘白一聲不吭,細封敏達那笨拙的安慰和鼓勵基本上不起任何作用。

    作為前鋒的十二名鷂子有十名被弩箭射殺,一人負傷,連領隊都被幹掉,剩下的一個半人已經很難再對城頭的守軍造成比較嚴重的遠程威脅。

    不過就在細封敏達與拓跋繼達兩“達”互狙的這段時間裏,後麵抬雲梯的副兵和手持刀盾的正兵們都已經運動上來了,依然是六架雲梯高高豎起,披甲的正兵們則在城根下點燃了火把用來照明。

    拓跋家正兵的水準和野利家雜兵的水準就是不一樣,這些士兵左手持火把,右手拿盾,將彎刀叼在口中,開始飛快地攀爬城牆。

    遊牧民族生活相對原始,牙齒力道相對強勁,換了中原兵,若是這麽將彎刀叼在口中,是絕對叼不住的,甚至可能被拽出個牙出血啥的也說不定。

    拓跋家的副兵們水準也非同一般,六架雲梯無一例外地都搭在了關牆的垛口處,其雲梯的最上端恰好與垛口的高度齊平,漆黑地夜晚。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垛口處受兩邊關牆的限製,守城士兵的木槍所能夠刺出的角度會受到限製,而黨項士兵手中的盾牌則能夠比較好地保護住身體地要害部位。

    看來敵軍在探查己方情況上確實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但把裝備情況摸得比較清楚,就連基本的戰術都做了了解,並作出了相應的調整。此番前來的這個號稱拓跋家光字輩當中第一勇士的拓跋光遠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不過這一次城牆上的布置卻有點和上次不同,城牆上的溝壑中沒有駐兵,所有地守城士兵基本上都站在斜坡上的平地上,而且每兩個垛口之間的平地上均有四名士兵持槍站立,其中兩名士兵麵衝城外,另外兩名士兵背對背戰立,分別麵衝南北兩個方向。而那些一橫十二縱的溝壑中都被倒上了水,裏麵泥濘不堪。而站在橫溝後麵的督戰隊每人腳邊都放著滿滿一桶水。

    自從發現敵人的戰略意圖是準備夜戰之後,李文革等前營的各級軍官便都在積極準備,一麵商議如何改進戰法一麵調整城樓上的部署和防禦設施。

    適才負責用弩箭打擊敵軍的斥候隊統統穿上了價格昂貴在前營隻有軍官才有資格穿的牛皮靴。

    坑裏地水,督戰隊腳邊的水桶,還有斜坡上背對背持槍站立的士兵,這些都不是李文革的發明創造,而是軍官們你一言我一語想出的鬼點子。

    上次戰鬥過後總結會足足開了一下午,而各隊的經驗總結會開地時間則更長,李文革發明創造出來的守城戰術在幾百人的七嘴八舌的議論中逐漸開始變得破綻百出不成形狀,而每一條新鮮的有價值的見解或者建議都被幾個會寫字的文化兵記錄在案。因此到今天開會時,麵對夜戰這個科目,軍官們逐一設想了各種可能,最終確定了一套讓李文革自己都目瞪口呆的守城戰術出來。

    這一次拓跋家攀爬城牆地進攻行動組織得比前次野利家嚴密多了,一帳兵為一個基本攻擊單位,六個人分別搭六架雲梯向上攀爬。左手盾右手火把,刀叼在口中。

    戴得到達距離垛口還有一階的時候,所有士兵都停了下來,左手把著盾牌環住雲梯,而後右臂向後掄起,隻聽帶隊的阿克泥一聲大喝,六條手臂同時揚起,六柄熊熊燃燒的火把便那麽從垛口處扔上了城牆。

    火把扔了上去。六名士兵立時將刀擎在了手中,隨即飛快地爬上了垛口,然後……

    六個人衝著漆黑地城頭之上不約而同地呆呆發愣。

    點起火把,並不是為了給自己爬雲梯照明。而是為了給漆黑一片的城頭照明,己方是攻城方,敵人是守城方,一片漆黑當中地形不熟的己方會吃大虧,聽野利家那些潰兵講,這座城關之上似乎還有什麽其他的玄虛,若是一團漆黑地撞進來,隻怕會吃大虧。

    而在抵達城頭之前擲出手中的火把,一方麵是為了手能夠拿刀,另外一方麵則是為了讓城頭上被火把發出的光照亮,這樣躲在城上的敵軍便被暴露於亮處,登城的士兵便不會因為看不清城上的情形而吃虧,若是僥幸火把能夠扔到某個敵兵的身上,就可以在城頭製造混亂,那樣登城的過程會比正常情況下輕鬆許多。

    火把扔上城頭後,要麽是敵軍士兵正在慌亂地回頭滅火,要麽就是衣服被點著的士兵喊叫著打滾,總之城頭應該是一幅明亮混亂的情景。

    絕不應該是現在這種黑漆漆陰森森的景象……

    這些士兵沒有看到的景象是,六個火把準確地從垛口扔進城牆裏,不過因為仍得實在過於準確,因此火把並沒有掉落在地麵上,而是直接掉進了垂直於城牆與垛口相接的坑道裏,隨即便在滿是泥水的坑道中熄滅了,督戰隊都還沒有來得及提起手邊的水桶,

    已經恢複了一片黑暗。

    因此當拓跋家的勇士們躥上城頭的時候,便看到了一幕他們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場麵。

    其實前營軍官們當初在擬定計劃時設定的情況比這要複雜許多,這些令李文革頗有些難以接受的進步軍官認為凡事應當從壞處著眼。他們設定如果敵人向城頭拋射火箭,則中箭地士兵不管還有沒有行動能力都會第一時間被推進溝裏,而督戰隊會拎起木桶往其身上猛澆務必要使城頭燒不起來,也能夠保持相對的秩序。

    軍官們並沒有想到敵人會步調一致地向城頭扔火把,但是他們想到了敵軍一定會想辦法改變城頭上的能見度,在黑暗中混戰是地形不熟悉的敵軍要極力避免的。他們的設計是按照最複雜地情況設計的。不過黨項士兵高效的一致動作極好的配合了他們的設計,火把統統從垛口直接扔進了壕溝,基本上在滾動中迅速熄滅。黨項人從扔出火把到登上牆頭也就喘兩口氣的光景,城頭上已經安全恢複了黑暗。

    這個結果大家都沒有預想到,乍明乍暗令守衛城頭的前營士兵視覺受到了暫時的影響,因此他們並沒有及時向著垛口方向刺出手中地木槍。而是和攀上城頭的黨項士兵一樣,忡怔了那麽一刹那。

    便是這麽一刹那,作戰經驗豐富的黨項士兵便已經回過神來了。

    於是下一刻。他們迅速動作了起來,隻見一名身披鎧甲的黨項士兵一躍而起,一步跨上了垛口,在站在一旁的麵向城外的兩名前營士兵手中的木槍剛剛刺出的那一刹那將另外一條腿也邁上了垛口,隨即雙足發力,躍上了城頭,令兩名在兩側把守垛口的士兵的兩杆木槍刺了個空……

    —

    然後……他重重地摔在了泥濘地溝壑裏,濺起了一片汙濁的水花。

    還沒等這個吃了一嘴泥水的黨項兵從眩暈中回過神來,站在這條縱溝兩側的兩名士兵手中的木槍同時刺下……

    黨項士兵用力地吐出了口中的泥水,若是他此刻能夠看得見。他一定會發現,自己口中吐出地泥水,居然是紅色的……

    六個黨項兵,有五個就這麽死在了城頭上,還有一個倒黴的家夥剛剛踏上垛口便被站在垛口兩側的兩個士兵一左一右分別刺中了兩肋,慘叫著自城頭上跌了下去。

    站在雲梯上和城關下的士兵看不到城頭上的景象。他們隻看到了那個跌下去的黨項士兵。

    第二梯隊的六名士兵手中沒有拿火把,隻要有第一梯隊地火把就夠了,如今在他們看來,第一梯隊已經有五個人順利衝上了城頭,不管這五個人能否最終活下來,他們足夠擾亂上敵軍一陣子的了。

    於是第二梯隊以他們可能的最快速度爬上了城頭。

    然後,其中五個被城牆上的木槍兵毫不留情地捅了下來……

    唯一沒有被捅下來地那個,是因為他頭頂上的那個士兵剛剛被捅了下去。因此他頭頂的敵情相對嚴峻,也因此,他在躍上城頭的時候比較小心,及時地用盾牌擋住了自身體左側刺過來的木槍。

    然而自右側刺向自己肋下的那柄木槍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拚命扭斷了一下腰肢,這個黨項士兵做出了一個人類幾乎不可能做出的姿勢,險險地讓這自右側刺來的一槍自右腹前劃了過去,隻在鎧甲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然而此刻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左側的盾牌上,隨著左側的士兵木槍向回一抽,這個“幸運”的黨項兵身體重心頓時外移,驚慌之中他自然而然地向城牆裏邁了一步,妄圖使自己穩住身形。

    如果垛口後麵是平地,他無疑能夠做到這一點。

    可惜不是。

    於是,這位勇士和先前登上城頭的五位勇士一樣,以空中飛人的優美姿態重重摔了下去。

    身體的重量加上墊在身下的木盾牌的重量,這位勇士的肋骨頓時便斷了三根。

    他還沒有來得及呼痛,站在兩側的漢兵手中的木槍便刺了下來……

    第一波登城攻擊就此結束,兩帳十二名黨項兵全部戰歿。

    城頭下還有六帳兵,這次跟在雲梯部隊和鷂子們身後過來的總共便隻有這麽點人,他們跟在雲梯隊的後麵,大多沒怎麽受到弩箭的攻擊,安然抵達城下。

    不過轉眼之間,先期登城的兩帳士兵摔下來六個,另外六個上了城牆的卻杳然沒有了音訊,城頭上仍然是一片漆黑寂靜。

    一陣夜風吹來。在那些怎麽也看不明白城頭戰鬥模式地黨項士兵眼中,漆黑一片的城關上鬼影曈曈陰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全權負責此次登城行動的“程謨”拓跋繼悉將剩下的六位“阿克泥”統統召集到了身邊,低聲商議著對策。

    再次嚐試登城不是不可以,但是事情很明顯,必須首先弄清楚城頭的防禦部署。否則送再多的人上去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要偵察城頭地部署情況,必須有偵察兵登上城頭然後安然無恙地返回,可惜在剛才的弩箭打擊之下,城下隻剩下一名還能夠行動的鷂子了。一般的士兵雖說也能夠執行偵察任務,但是畢竟不如鷂子那麽專業,而且觀察的時間很短,隻有那麽喘口氣的光景

    短的時間內普通的士兵究竟能夠看清楚多少東西是一之後再安然下來究竟還能夠記住多少東西又是一回事。

    更何況火把隻剩下六個了,這次若實在沒有效果,大家就都得摸著黑登城了。

    拓跋繼悉最終決定派出傳令兵向主帥拓跋光遠匯報戰況,向他匯報損失情況並且請他加派幾名鷂子攜帶更多地火把過來。

    風聲更加響了起來,地上的塵土被吹得漫天揚起,刮得黨項戰士們滿頭滿臉都是。

    還沒等匍匐前進的傳令兵通過壕溝地帶,隨著天空中幾道閃電劃過,黃豆般大小的雨點便紛紛砸了下來……

    ……

    作為大軍主帥,定難軍八部押蕃落使拓跋光遠也沒有享受雨傘的特權,他在周圍嘩嘩的雨聲中耐著性子聽完了傳令兵的匯報。半晌沒有言語。良久方才問道:“城頭的弩機手清除了沒有?”

    “不知道!”

    “爾等登城的時候,敵人的弩機手一直沒有射箭?”

    “沒有——”

    “摔下來地那些士兵,死因如何?”

    “是刺傷,應該是鐵槍頭造成的傷口。”

    “有幾處?”

    “其中五個人都有兩處傷口,隻有一個身上有一個傷口……”

    “傷在何處?”

    “多在胸腹之間,或者腰際。兩邊的位置。”

    “全是刺傷?沒有砍傷?”

    “沒有——”

    拓跋光遠直起了身軀,目光熠熠地看著城頭方向,任憑雨水沿著鐵盔和麵龐流淌而下,此刻他的眉梢發際全是雨水,連睫毛上都有水珠在滾動。

    又一個閃電滾過天際,轟隆隆的巨響由遠而近,隨即消失在嘩啦啦的雨水聲中。

    拓跋光遠俯下了身子,對那傳令兵道:“……去告訴繼悉程謨。就說是我地命令,叫他帶著隊伍——連同副兵和剩下的鷂子——撤回來,都撤回來,雲梯不要了。但是所有戰士的屍體一具也不能留下,要全部帶回來,告訴你家程謨,要他注意,不要再有傷亡……”

    那個傳令兵愣了一下,立即領命道:“是——”

    一個頭盔上帶著羽毛的黨項軍官催動自己的坐騎上前兩步,叫道:“叔叔,為何我們不繼續打下去了?”

    “天不助我啊——”拓跋光遠無奈地指了指天空。

    “閃電沒甚麽了不起的,敵人的弩機手不一定就能夠看清楚,雨這麽大,一樣影響敵人的視線,十步開外便未必還能看清東西……”那個軍官十分不服氣地道。

    拓跋光遠苦澀地一笑:“閃電不會阻礙我們地,不過繼悉考慮得對,沒有弄清楚敵人在城頭的布置之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便是白白讓家族的精英上去送死。”

    “多派幾個鷂子過去……”

    “我們已經損失了十個鷂子了……”拓跋光遠咬著牙道。

    “培養一個合格的鷂子,要用五年地時間,今天僅僅在這裏就損失了十個……”

    那人頓時無語。

    良久,拓跋光遠才道:“對手是個很有意思的敵人,他的戰法對我們來講是全新的東西,他的打法不同於折家,更不同於高家,我們需要對這個人提高警惕了。如今雨下得這麽大,火把都沒有辦法點,我們無法打探城頭的虛實,死了將近三十個人,我們的損失已經夠大了,我們此來是為了試探敵人的虛實的,如今我們已經知道對麵的敵人不好對付,這就足夠了。拓跋家的精銳勇士有限,我們不能這麽白白損失在這座城關之上,這座城關不是憑借我們的兵力和兵器能夠拿下來的,退兵回去。如何處置這座關和這個對手,是家主的事情……”

    那名軍官張了張嘴,卻沒再多說什麽,沮喪地應了一聲“是”。

    拓跋光遠道:“你帶著隊伍先退回大營,吩咐他們準備藥品和熱的食物,給我留下十帳兵,接應到繼悉之後,我們也立即回營。”

    “是——!”

    ……

    瓢潑的大雨將山野和大地籠罩其間,將鬱鬱蔥蔥的樹木和植被衝刷得紛紛搖擺倒伏,山崖上的土壤變成泥漿滾滾而下……

    兩根半個拳頭粗細的藤條在風雨中劇烈地抖動著,在高聳的山崖壁上,兩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身影在藤條上隨風擺動著。

    山崖下,沈宸抹著臉上的雨水清點著人數。

    “四十三個……”

    沈宸搖了搖頭:“要快,趁著這雨,敵人發現不了我們,要上麵的人加快速度……”

    淩普苦笑著道:“參軍,喊話上麵都聽不見,沒法下令,總不成我們再爬上去不成?”

    沈宸咬著牙想了半晌,道:“湊齊一個隊之後,我和楊利帶著先走,你在這裏等著收容整編其他人,越快越好。”

    “五十個人打五百個人?”淩普吃驚地張大了嘴,他立時便後悔了,雨水的滋味真難喝……(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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