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新概念戰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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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仁祿手中的全部兵力隻有不到五百人,兩個樞銘,馬,唯一讓老頭子心中稍稍覺得踏實一些的,是拓跋彝殷留給了他三十八名鷂子,兩倍於他所擁有的兵力應該編製的斥候數目。

    這次大舉進攻府州的行動,在拓跋家內部引起了一場不小的爭論,許多拓跋家高層人士,包括曆來有定難軍第一智囊美譽的拓跋光琇在內的高級將領認為延州局勢的發展已經改變了定難軍四周的地緣政治格局。李文革的意外崛起,高家政權的迅速倒台,這兩件在曆史上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徹底改變了區域力量對比。雖然這個新崛起的李文革手中充其量不過有數百能戰之兵,但其所造成的影響頗為巨大。目前定難軍在與以折家為首的反黨項聯軍作戰中已經不具備兵力上的絕對優勢了。

    因此相當一部分人認為,繼續依附北漢已經沒有價值,隻有向汴梁方麵稱臣才是唯一出路。

    然而拓跋彝殷最終還是決定搏上一搏。

    關鍵不在中原的漢人,而在於府州的折家。折掘家和拓跋家之間征戰五十年,兩家之間的血仇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化解的。拓跋彝殷明白,即便自己歸附了郭周,汴梁方麵也不會舍棄折家來支持自己。折家麵對北漢和契丹的強硬態度是中原的漢人王朝必須支持他們的根本原因。從地緣上講,拓跋家在這一點上無法與折掘家競爭。

    即使要投降汴梁。也要在滅掉折家地老根據地府州之後才有可能,一個手中沒有多少籌碼的黨項民族即使內附,也不會受到多少重視。

    為了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拓跋彝殷集中了八大部族七千精銳正兵,同時還有五千副兵為大軍提供後勤支援並且承擔非戰鬥性任務。

    在黨項人的曆史上,除了拓跋思恭奉命下關中參與勤王與黃巢的農民軍作戰那次之外。還從來不曾集結如此龐大的一支軍事力量進行越境攻擊,在拓跋彝殷進攻府州地同時,北漢馬步軍都指揮使統率大軍進攻年初剛剛被折家攻克的嵐州,務必要牽製得永安軍首尾不能相顧。

    在府州方向,北線上定難軍和北漢集結了三萬多人的軍馬,而折家聯軍在北線的兵力卻僅僅隻有折德扆率領的三千兵馬,而且要衛戍府、勝、嵐三州之地。這位折三郎必須以隻有敵軍總兵力十分之一的兵力守衛三個州,情勢幾有累卵之危。

    然而在南線。定難軍卻必須依靠四個部落的老弱婦孺和數百拓跋家兵與折從阮率領的五千聯軍進行周旋,情況同樣不容樂觀。

    此刻無論是守衛統萬城還是守衛綏州地都是臨時征募起來的奴兵,且不說戰鬥力,就連忠誠度都無法保證。而地處西陲的宥州則幹脆沒有軍隊守衛。負責坐鎮夏州居中策應的拓跋光琇在和留守的老臣拓跋仁祿商議之後認為,以目前的留守兵力,若與折家聯軍正麵交戰,手中這點能戰之兵會很快便被消耗掉,一旦這兩個樞銘的正兵被殲滅,銀夏四州便幾乎變成了不設防之地。因此憑險固守與敵軍硬拚是不可取的,隻有將敵軍逐漸誘入自家地界。憑借夏州獨特的地形將敵軍的前軍與後勤輜重部隊分割開來,切斷敵軍地糧道,才能夠真正守住統萬城。

    阿羅王已經將近七十歲,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戰在他身上留下了十幾處傷疤,然而這老家夥此刻卻沒有絲毫老年人該有的衰老疲憊之態,一頓飯能夠喝掉兩大袋酒。吃掉整整一條羊腿,身體結實得像頭牛,騎著馬折騰了整整一個白天,卻絲毫不顯疲態,令跟在他身邊的拓跋家小夥子們都深感欽佩。阿羅王之名,果然不是白叫了這許多年。

    眼見太陽即將落山,拓跋仁祿終於最終確定今天不再遷移宿營地點。

    最近今日折家聯軍的斥候騎兵對己方的偵查行動有所放鬆,不再千方百計找尋己方地宿營位置。這令拓跋仁祿微感困惑。他有些想不明白聯軍究竟想要做些甚麽,因此更加頻繁地派出己方的鷂子,隨時關注監視聯軍的動向。

    聯軍的斥候這幾日開始加強結隊巡邏,對聯軍行軍縱隊的左翼進行適當的情報遮蔽。一些過於靠前的鷂子編組開始發生一些傷亡。

    這幾天的聯軍斥候部隊對始終徘徊在行軍縱隊左翼地黨項鷂子展開了剿殺行動,斥候隊隊正細封敏達親自率領二十名騎兵組成了一支剿殺隊。鑒於雙方單兵作戰素質相去甚遠,細封敏達采取了最穩妥也是最有效地戰術,即剿殺隊一次隻盯一組鷂子,絕不貪多,一口咬上去便絕不鬆口,第一擊絕對保證雷霆萬鈞之力,務求一擊致命。

    延安團斥候隊訓練馬上發射張弩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有年輕的斥候們在平時一律被要求以雙腿控馬,進行對移動靶的奔跑目視射擊訓練。

    因此雖然現在斥候們的騎射功夫還遠遠不能和鷂子們相比,但是憑借武器地先進性以

    ,還是比較有勝算的。

    斥候剿殺隊的攻擊戰術很簡單,發現敵軍鷂子編組之後,細封敏達鳴鏑發出信號,剿殺隊員立即奔出行軍隊列,按照細封敏達鳴鏑所指示的方向進行追擊,隻要能夠看清楚敵軍,則紛紛取下已經上好了弦的張弩,對目標進行自由射擊。射擊完畢之後直接扔掉弩機拔出馬刀衝上去肉搏。

    斥候隊使用的張弩是廂兵團兵工營的新產品,兵工營的木匠和鐵匠們稱這種張弩為乙弩,這種張弩在尺寸上比步兵使用的甲弩小了一號,但是弩片數目與甲弩相同。弩身采用複合式結構,雖然尺寸比之步兵甲弩要短小,但弩身平均消耗鐵量卻在甲弩之上,因此有著不遜於甲弩地射程,更加具有革命性的突破是,在精通幾何術算的祖霖參與了這種新型張弩的設計改良工作之後。不但在弩片上標上了阿拉伯數字的刻度,還調整了望山與卡槽及弦掛點之間的位置,真正實現了其三點成一條直線。

    基本上,這種經過改良地騎兵張弩在兩百步的有效射程內能夠給敵軍騎兵造成極度可怕的殺傷,經過測試表明,以皮革為主要結構的騎兵甲對兩百步距離內發射的張弩完全無效。也就是說隻要射中,敵方騎兵非死即傷。

    細封敏達采取的戰術是,一旦發現目標。在鳴鏑發出信號之後,若敵軍在五十步以內,基本上所有剿殺隊員隻需瞄準目標發射弩機,敵騎在十幾架弩機的射擊之下是必死無疑的。若是敵軍在五十步以外,細封敏達在發射完弩機後便會策馬馳出,一麵向敵軍接近一麵連續開弓放箭與敵騎對射,吸引敵騎地注意力,而其他隊員則趁機快速接近使用弩機攢射將敵騎射成刺蝟。

    若是敵軍在一百步開外,細封敏達會率領剿殺隊成扇麵或者散開隊形向敵軍快速接近,若敵軍不動甚至上前。張弩的有效射程遠高於普通弓箭的有效射程,細封敏達基本上可以搶先一步將敵騎狙下馬來。若是敵軍轉身就跑,剿殺隊會成散開隊形進行追殺,延安團的戰馬天天吃的是糧食,比起每天吃不了多少糧食又沒啥時間吃草的黨項馬體力上要充沛許多,五裏地之內。雙方距離會迅速拉近到百步以內。

    一旦敵人逃到了五裏地以外,剿殺隊便不再追殺,回到行軍縱隊等候下一個獵物。

    這種戰術對付單兵作戰素質極高的鷂子再合適不過,先進的武器加上人數優勢,三天之內剿殺隊付出了兩陣亡三人負傷的代價,連續幹掉了十四名抵近觀察的鷂子,這個損失率實在太高。從第四天開始,便再沒有鷂子靠近聯軍左翼行軍縱隊一裏方圓以內了。在這個距離上,斥候隊成功實現了訊息情報遮蔽。

    因此這幾天鷂子們報告給阿羅王地情報也越來越不夠精細,基本上隻能大概地知道個敵軍的行軍方向,更加詳細的情報便越來越少了。

    阿羅王震驚於鷂子的損失速度。因此嚴令這些偵察騎兵不許過於接近敵軍,這也就限製了自己所獲得情報的詳實程度。不過好在敵軍的兵力情況己方基本上一清二楚,現在能夠打探出敵軍地行軍方向和行動軌跡便已經足夠了。

    —

    阿羅王的計劃是,等聯軍全軍進入草甸區之後,組織兩個樞銘的騎兵大隊對敵軍左翼的步兵展開三天到七天的襲擾作戰,敵方的斥候騎兵雖然人數不少,但是還不至於對於大隊的黨項騎兵形成太大威脅。在襲擾令敵軍相對十分疲憊之後,則己方全軍將全麵撤進南部山區,伺機襲擊駐守青嶺門的延州廂兵和折家守軍。若是能夠拿下青嶺門自然是最好地,若是拿不下來,就在長城以北一線打轉悠,伏擊過往為大軍運送糧草的廂兵。

    阿羅王估計,以聯軍的人數和行進速度判斷,軍中所攜帶的糧食,最多隻夠半個月用度,也就是說蘆子關方向最慢也要半個月向前方運送一次糧食,否則聯軍便將斷糧。

    從青嶺門到這裏,聯軍已經出來六天了,也就是說再過九天,第一批後續糧草便將通過青嶺門運往夏州境內。

    那時候正好襲擾作戰結束,騎兵從南部山區地隱秘峽穀當中迂回過去,正好能趕上。

    有了這批糧食打底子,自己便有得是時間與耐性慢慢和聯軍的運糧部隊耗了,隻要拖上一個月,前線的聯軍隻怕就要崩潰了。

    這個戰術最關鍵的地方是一方麵要盡可能拖住聯軍的行軍速度,以為拓跋光琇和拓跋彝玉爭取編練士卒安頓部落牧民的時間,聯軍的行軍速度每被拖慢一天,統萬城的守衛便堅固一分,聯軍攻克夏州的可能性便降低了一分。

    拓跋仁祿在南部山脈的北部邊緣紮下營寨。把戰馬驅趕到北麵地草甸上去吃草,明天開始要進行騎兵大隊襲擾作戰,必須讓戰馬保持充沛體力。

    在遠方監視敵軍行動的鷂子們紛紛回轉,帶來了敵軍先頭部隊已

    草原地帶的情報。

    就在此時,東方騰起了幾道清晰明顯的煙柱……

    煙柱越來越粗,隨著太陽漸漸落下西山。東方的天際開始出現紅色的光亮,隨著火光越來越明顯,黨項騎兵們一個個不安地向著東方凝望起來。

    遠方地火光衝天,拓跋仁祿的心卻是越來越涼,前方的鷂子們臉色驚慌且憤怒地回報,敵軍的先頭斥候部隊向大部分植被已經變得枯黃的草甸投擲火把,草原東部已經是一片火海。

    萬惡的折家聯軍,他們竟然縱火焚燒對於遊牧民族而言意味著生命的草原!

    還沒等又驚又怒的阿羅王反應過來。遠方地火光已經連成了一片,後續回來的鷂子們一個個麵目黢黑,有的連衣袂眉毛胡子頭發都被燎去,身上也多多少少帶著些燒傷。

    在並不強勁的東風中助威下,火場開始緩緩向西蔓延。

    到晚上戌時三刻,黨項騎兵的營地已經燥熱無比,熱浪還在一股一股自東麵源源不絕地席卷而來。此時鷂子們已經完全被火場隔絕在西麵,對火場東麵的聯軍部隊完全失去了偵查能力。黨項士兵們的臉上紛紛流露出了驚慌絕望的神色。

    作為遊牧民族的一員,誰都明白這場草原大火將意味著什麽。

    未來的這個冬天,將是整個黨項族群地噩夢。

    將有無數的人在寒冷和饑餓中死去。

    拓跋仁祿此刻已經沒有精力去關注士兵們的心情了。這個身經百戰的老人一麵全神貫注留意著火場的擴展速度一麵仔細計算著風力。

    他手中隻有不到五百人,靠這點人力要將火場和未被波及的草原隔離起來是根本不可能地。大火隻需再有一個時辰便能夠燒過來,這麽點時間隻夠部隊轉移,根本不夠在火場西麵建立起一道空曠的隔離帶。

    阿羅王不敢等著風停下來,這是拿不準的事情,一旦風力越來越高。火場移動速度隻會越來越快,一旦東南風大起,五百騎兵就算拍馬狂奔也趕不過火勢蔓延的速度。

    隻有向西撤退,退出一百到兩百裏地,趁著火勢蔓延的速度還不算太快撤退到西麵遠一點的地方,動員全軍奮力割草,才有可能在火勢延燒過來之前建立起一個隔離帶。

    動作夠快的話,或許這片草原還能保住一部分。否則的話,這場火隻怕要一直燒到無定河邊才可能停下來。

    “全體上馬——扔掉所有帳篷和可能造成負重地裝備和物資——帶著你們的刀,向西撤退——!”老人悲憤地下達了命令。

    ……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細封敏達望著西方已經染紅了整個天際的大火,雙拳緊握。身體不能遏製地顫抖著,臉色慘白得如同死人,身體不住地在馬上搖晃著,仿佛就要摔下去一般。

    “師傅,這是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用左手攥著韁繩控製著戰馬地康石頭臉色淡然地勸慰著自己的黨項老師,他的眼神平靜得仿佛這場即將燒掉大半個草原的大火與他毫無關係。

    就在李文革當麵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細封敏達當場便跳了起來,重重抽了自己這個漢人主人一記耳光,打得延州防禦使忠武將軍半邊臉腫得像個茄子。

    李文革沒有發怒,也沒有處置細封敏達,他隻是平靜地告訴細封敏達:“……這是戰爭,在黨項人開始決定南下延州燒殺搶掠的那一刻,今天這個結果便已經注定,黨項人必須為他們在延州所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如果你不執行命令,我會換一個人去執行這個命令!”

    那時候的李文革,一點也沒有了細封敏達初見時那種溫和的笑容和近乎猥瑣的表情,他的眼神很安靜,但卻很堅定。

    就象現在的康石頭。

    “你知道嗎,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會因此而餓死……其中大部分是年紀比你還小的孩子……”

    細封敏達咬著牙對自己的得意弟子說道。

    “……已經有很多人餓死了……”康石頭依舊麵無表情地道。

    “延州每年都有很多這樣的孩子因為沒有糧食而餓死,因為他們過冬的口糧被黨項人搶走了……這不過是報應,師傅!”

    “報應?”

    細封敏達絕望地苦笑,一直以身為勇士而自豪的他,第一次開始對戰鬥產生了一種本能的厭惡。

    因殺戮別人而成為勇士的人,終有一日會遭到別人的殺戮,這就是戰爭。

    細封敏達閉上了眼睛,在心中暗自祈禱,但願有那麽一天,這個世道上再也沒有這該死的戰爭,再也沒有所謂的勇士……(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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