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洛陽往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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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崤函,右隴蜀,沃野千裏,……此所謂金城千國。”

    說起天府之國,在李文革的時代,人們的第一反應就是四川,那個在後代以辣椒聞名的省份,在李文革目前所處的時代,這個地方被稱為巴蜀、劍南、益州,等等。不過可惜,其實四川這個天府之國,屬於侵權的冒牌貨,一個在漢末很有名的大忽悠在口若懸河之際無意間一句“天府之土”將“天府”二字硬生生按在了益州身上,四百多年前一位叫做張子房的前輩大忽悠在地下無聲地流著淚控訴:赤果果滴侵權啊……

    “天府之國”最早並不是指巴蜀,而是指和巴蜀隔大巴秦嶺相望的關中平原。

    南麵是秦嶺;北麵是陝北高原;東麵是巍峨聳立的西嶽華山,洶湧磅礴的黃河奔騰而過,一道潼關緊緊鎖住了關中的陸上門戶;西麵隨著兩麵山脈的擠壓,平原地帶越來越顯窄小,漸漸被兩邊的山脈收束成了一條斜斜指向西北隴右的穀地,一直綿延進祁連山下的河西走廊裏,成為絲綢之路的起點。關中平原就在這些山脈和黃河的庇佑下成為了最為興盛的文明的中心,曆史上有十三個王朝在此建都,曆時一千一百多年。

    如今,本書偉大光明正確的主角,大周朝檢校太保、冠軍大將軍、右驍衛大將軍,八路軍節度使知延州事李文革,帶著五十騎隨從沿著涇水河穀一路穿出了北部山區。進入了關中平原。

    令陪同的太仆寺丞呂端頗感驚異地是,李文革進入關中平原之後沒有沿著驛道直趨涇陽縣城,而是一路奔馳馳上了驛道西側的高地,在奔馳了裏許之後,凍得結結實實的涇水河麵赫然在望。

    李文革佇立在河堤上觀望了片刻,然後便向北麵一座矮山丘下馳去,呂端和康石頭等親兵不明所以地跟在他的身後,縱馬在河岸上向北行去。

    不多時。已來到那矮丘之下。一片高約三四丈的石堆赫然在望。

    呂端來的時候曾經從此地經過。因為趕路程,出了涇州便一路沿著大道向北去了,卻並不知道這裏還有這樣一片古怪的石堆,此刻仔細打量之下駭然發現這些石堆自矮丘之下綿延伸向涇水的河床,高雖不過四丈,底部卻是極寬,竟有三十餘丈上下。頂部雖然相對狹窄,卻也有七八丈地樣子,若是上到上麵,沿著石堆頂端並派跑開三四輛馬車都不成問題。

    在涇水對岸稍稍靠下遊處,正對著這些石堆地延伸方向上,也有一些類似地石堆殘垣存在。

    呂端雖然沒有試過製科,畢竟是官宦子弟出身,書還是讀過不少的。他睜大了眼睛。喉嚨發緊地對李文革道:“大將軍,這是……”

    “鄭國渠——”

    李文革心情複雜地答道。

    鄭國渠,哺育了關中平原上千年的宏偉水利工程。與都江堰齊名,可惜沒能像都江堰那樣完整地保存下來。

    涇水河床中的渠壩部分明顯已經被洪水衝毀了,卻不知毀去了究竟有多久,關中的衰落,說到底和這座偉大的水利工程失去作用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鄭國渠居高臨下,據說能夠灌溉四萬頃良田,也就是四百萬畝土地。按照史書上留下地數字,在鄭國渠灌溉下的土地畝產高達六石四鬥,也就是將近八百斤糧食,對於這個數字,來自現代的李文革心中一直是存疑的,不過五六百斤想必是有的。這在古代,已經是個了不起的高產數字了。

    僅僅這一道渠壩,在古代便能夠養活兩百到三百萬人口,這是個奇跡。

    這個人口數字,差不多是如今天下三分之一的人口數了……

    “走——過河——!”

    李文革毫不猶豫地縱馬衝著河麵衝了下去。

    “大人——”

    喊話的是康石頭,隨著他地喊叫聲,兩名斥候親兵迅速地自李文革身側衝了過去,一路奔馳著上了河麵,一上河麵,兩名騎兵立刻拉緊了韁繩,馬匹在冰麵上一麵嘶鳴著一麵一步一滑蹣跚著緩緩而行,隨後衝上來地康石頭一隻手始終死死拉著李文革的韁繩,臉卻偏過去看著那兩名騎兵。

    “不妨事的——已經快過小年了,正是凍得最結實地時候!”李文革微笑著道。

    “不行——”康石頭簡單卻不容置疑地答道,連頭都不回地死死盯著那兩名騎兵的身影。

    這時那兩個騎兵已經下了馬,繼續騎著馬顯然過於艱難了,他們牽著馬小心翼翼地朝著對岸緩緩走著,時不時的會滑一下,不過河麵倒是依然平整如鏡,沒有絲毫動靜。

    直到兩個騎兵安然無恙地爬上了對麵的河堤,康石頭才鬆開了李文革的韁繩,轉過身發令道:“全體下馬,兩組兩組過河,不要擁擠槍路,不許貪快——”

    說著,他回過頭認真地對李文革道:“大人,卑職和您一組!”

    看著這些騎兵們一個個下馬毫不猶豫向著涇

    ,無奈的呂端也隻得下馬,一麵搖頭苦笑一麵跟著前隱隱也有些好奇,這個特立獨行的年輕節度使,這一番又有什麽樣的奇特目的,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卻偏偏要過河去?若說他純粹是為了抒發一番追懷古人的莫名情懷,呂端是決計不信的,李文革不是文人墨客,乃是手握一州軍政大權的藩鎮!

    好不容易全隊過了河,李文革騎上馬,來在了那石壩殘垣處,看著石壩下那一條伸向遠方的泥濘的溝渠印跡,良久不語。

    呂端跟了上來,略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便是當年鄭國渠的渠道??”

    李文革點了點頭,眼睛卻掃視著遠方那一片土黃色地天地。

    呂端仔細看了一陣。終於看出了門道,河渠的印跡雖然還在,然而卻高出水麵將近一丈,這樣的渠首,自然是無法繼續引水了。

    他疑惑地問道:“……怎會如此?”

    李文革苦笑道:“……河水將河底的泥沙帶進渠中,水勢入渠後變緩,泥沙便漸漸沉積在入口處,久而久之。渠首淤積的泥沙越來越高。便將渠口堵死了。春秋洪水多發,水勢浩大,將河床中的石壩衝垮,這渠便這麽毀掉了……”

    呂端良久無語,半晌方道:“……這渠建成總有千多年了,淤塞也是在所難免……”

    李文革搖了搖頭,笑道:“易直沒有出過河工水利。不知道也不奇怪,若是不清於,頂多數十年,這渠口便會淤塞。隻不過曆代朝廷或者地方州郡均會過個幾十年清理一次淤積,這才使得鄭國渠千年以來運轉不。隻是清淤也還不夠,洪水發時,地方官會下令開閘放水,石壩也會逐年修繕。這才能保證渠道灌不受影響。隻是百年以來關中戰亂頻仍,藩鎮諸侯們打來打去,都無暇顧及地方民生。這才導致渠道徹底被毀……”

    他歎息道:“晚唐宦官專權,地方官卻也多少還知道操持民生,從黃巢之亂後,關中也變成了各自為政的諸侯紛擾之地,等到朱溫篡唐,連京城都搬到了關東去,自然就更加沒有人肯修繕這條關中的血管動脈了……關中……便這麽敗落了……”

    “血管動脈??”呂端皺著眉頭想了半晌,啞然失笑道:“大將軍這個比喻倒是有趣……”

    他隨即歎息了一聲:“……不為親民官,畢竟不能知民生經濟之道啊……”

    李文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易直不必感慨,如今天下紛亂,大才隱於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汴梁太仆寺雖說清閑些,卻畢竟是個安穩地飯碗,便是契丹主進了開封,也並不曾殺戮大臣。若是在地方上,便難說得緊了,諸侯之間打來打去,說不定哪天便掉了腦袋,李某若不是運氣好,早在去年這個時候便被高侍中砍掉了腦袋了……”

    呂端輕輕搖了搖頭:“大將軍說笑了,雖然如此,不為州縣,無以至台閣,這是貞觀以來地定製。部寺監衛雖好,卻畢竟不知民間疾苦,為官者不曉民生便是不通政治之道,對於僧尼道隱這或許是樁好事,對於士人……不過芶全性命得過且過而已……”

    李文革哈哈大笑:“易直好誌向,令尊說來也是前朝大臣,想必和朝中諸位元老亦有些交情,外放個州郡,也不是難事,何必如此愁眉苦臉?”

    呂端微笑不語。

    其實李文革自己也知道,這年代不同太平盛世,京官地地位遠遠高於地方官。如今天下分崩離析已久,地方州郡的縣官多是自擇,朝廷吏部不能遙製,中央想向地方上派遣官吏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隻在開封、淮南、山東、漢南、河北南部這些中央控製力較強的地區才能有效,關中地區朝廷能夠管住一個長安已經是極限,再向西,兵力不足,政令效力亦不足。

    因此在朝廷方麵,一縣令長等親民官都是肥缺,中央部寺監院的下級官職反倒成了不值錢的。在五代之前的唐和五代之後的宋,京官外放一律升一級使用,五品郎中到了地方上最少是個四品地州長史,朝廷裏的四品侍郎一旦外放則最少是個三品刺史或者都督。然而現在卻截然相反,本末倒掛,朝廷裏的三品尚書外放頂多隻能做個從三品州刺史或者觀察使,宰相外出才能為節度使,以張永德為例,左衛將軍本身已經是從三品十二衛將軍之首,除了十二衛大將軍,衛府內以其為尊,然而這個從三品虛銜掛著卻遠沒有四品的恩州團練使掛著榮耀,原因便是這年月地方官值錢,京官反倒貶值了。

    李文革依稀記得,呂端從太仆寺丞放出去之後,似乎是擔任了一個七品縣令,這在當時而言,是絕對的升遷了,放到唐代或者北宋,這卻算作貶謫了。

    朝廷此刻控製力有限。州縣位置僧多肉少,呂端想選一個縣官出來,隻怕是還要等上幾年了……

    “州郡不敢想……若能有一縣之地坐滿一

    願已足!”

    呂端悵惘地看著一片蒼茫的高原凍土,心中暗自yy著:“若僥為一任鹹陽令,定要讓這鄭國渠恢複舊觀……”

    ……

    李文革此番進京獻馬,帶了一百匹貢馬,還帶了六十名騎兵和六十名步兵。以為節度使儀仗。貢馬和步兵以及看管馬匹地十名騎兵由一個叫做荊海的隊頭和一個叫做張桂芝地騎兵什長率領。在廂兵甲團新組建地水兵營的五十艘大船運載護衛下沿著延河進入清水(去斤水)。然後順流而下,自延水縣境內進入黃河,然後向南一路行船,自風陵關上岸,等待與李文革親率的陸路匯合。

    隨船行進地,還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物——朝廷京都右廂都巡檢使韓通將軍地兒子韓微。

    為了韓微地這樁婚事,幾個月來李文革可謂煞費了苦心。

    陳夙通雖然官職不高。家世也算不上顯赫,詩賦文章也並不出名,但是脾氣卻是說不出地執拗。李文革這個節度留後,李彬這個觀察使,再加上秦固這個前任頂頭上司輪番出動進行口水轟炸,老頭子居然一無所動,說什麽也不肯答應!他甚至聲明,寧可不做膚施縣令不升官。也不肯將女兒嫁給一個六根不全之人。

    最後媒人團地雪球越滾越大。陳夙通雖然認死理,陳家門族內部卻並不都是糊塗人,這種說媒拉纖的陣勢令陳氏一門惴惴不安。這年月節度使便是地頭蛇。就算得罪了朝廷的宰相,有節度使護著天高皇帝遠也可安然無事,可是若是得罪了當管藩鎮,不要說個人,對整個家族來說都將是滅頂之災。因此族中的族長和元老們也紛紛出動加入了勸婚團隊,陳夙通的壓力越來越大。倒也虧得這老兒骨頭硬,愣是任爾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最終解決了這個問題的還是陳大姑娘自己,在聽了李文革委托陳哲私下傳話之後,陳素也覺得這件事情不能夠繼續這麽僵持下去了,本來是自己的終身大事,如今竟然漸漸有演變成政治事件地趨勢,這對陳家可不是什麽好事。因此她出麵勸說父親,並且舉出了孫堅夫人吳國太後的典故作為成例來請父親安心,同時她也提出了幾個條件,正是這幾個條件讓陳夙通終於腦筋鬆動,勉強同意了這樁婚事。

    於是陳夙通便將這些媒人們一個個都請了過來,向他們明確表示了自己的態度,並且請他們向韓家轉達自己的條件,頭一條便是成婚可以,但是陳大姑娘不能嫁出延州,若是韓微要娶陳素,便須留在延州;第二條是成婚之後韓微不得納妾;第三條是韓微必須和陳大姑娘一道侍奉陳夙通二老終身;這三個條件有一個不允便不能成婚,陳夙通明言,便是勉強成婚,若是日後違反了這約法三章,陳素都將離婚再嫁。

    宋儒的禮教大防還未曾出現,唐代自由開放的風氣還在影響著這個時代人的思想行為。婦女離婚再嫁這個在李文革眼中看來似乎很現代的觀念其實反而是真正地古風,甚至“離婚”這個漢語詞匯都是唐人創造出來地。

    這幾個條件非常狠,第一個條件是陳大姑娘表示自己不願意嫁得離開父母身邊太遠,第二個條件是陳大姑娘表示自己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能夠效法貞觀名相房玄齡,第三個條件則是陳大姑娘明明白白告訴韓微,孝敬俺爹娘是你的義務,但是孝敬你爹娘——是你兄嫂地義務。

    當時聽了這三個條件,旁人倒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作為現代人的李文革後脊梁冷汗直流。這幾個條件讓他直接聯想起了那位連李世民公開承認“連我都怕,何況玄齡?”的房家喝醋娘子,久聞唐女彪悍,卻不曾想連五代的都如此不凡,李文革的美女恐懼症驟然間有加重趨勢。

    不過這幾個條件,後兩個韓微倒是想也不想便答應了下來,不過第一個條件卻令他頗有些躊躇。留在延州對於性情一向散漫的韓微而言倒也並無不可,隻是此事卻須與他父親韓通通個氣。韓通脾氣不大好,若是知道此時隻怕當場便要暴跳如雷,因此如何擺平老爹是韓微目前麵臨的主要問題。

    韓箕這個大哥卻沒有甚麽主意,韓微自己同意了,他便不會多說什麽。不過韓微知道以大哥的口才和腦筋萬難說服老爹,這件事情還是需要自己親自走上一遭。

    於是韓微便隨著李文革進京述職的船隊,一路進京。

    就在韓微站在船頭審視著龍門渡口的規模景象的時候,李文革一行人剛剛繞過終南山,渡過了渭水,斜斜插過北苑,自安遠門進入了關中帝國的象征——長安。(網歡迎您,記住我們的網址:.,)/register.p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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