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郭雀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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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順三年十月二十九,八路軍保安騎兵團右營和膚施步兵團組成的步騎聯軍在細封敏達和楊利率領下攻克豐州,大遼豐州刺史藏才家族長王甲舉州而降,大遼應天軍節度使行營和西南麵招討司聞訊之後向豐州方向派出了三百騎兵,這支小部隊渡河之後遭到伏擊,迅速撤了回去。十一月初五,檢校太尉右衛大將軍八路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文革宣布在豐州設立河套軍政司,以細封敏達為軍政使,楊利任軍政副使,軍政司下轄行軍司和撫慰司,行軍使和監軍使由細封敏達兼任,監軍副使崔褒兼知撫慰司事,河套撫慰司下轄九原、豐安、永豐、西塞四縣。
李文革對遼史不是很熟悉,他事先並不知道河套地區的藏才族在名義上早已向契丹臣服,因此在得知細封軍與遼兵發生衝突之後很是吃了一驚。吃驚歸吃驚,這塊塞上江南既然已經吃到嘴裏了,自然沒有再讓出來的道理,李文革一麵火速編成了兩個廂兵營和兩都新兵給細封敏達送過去,一麵授權細封敏達在河套軍政司和行軍司之下組建八路軍的第六個團——金城步兵團,這個團部分吸收了藏才族降兵,同時吸納了一些身體健壯的牧民,以膚施步兵團的兩個步兵都為核
此時沈宸率領靈鹽軍政司已經深入靈州境內,與延州之間的聯絡已經中斷,當初隨手布置出的兩手散棋,如今儼然都發展成了重要的戰略進攻方向,以不足萬人的軍力維持七個州的地盤以及兩條偏遠戰線,李文革第一次開始感覺到兵力不敷使用了。秦浩然等人關於延慶鎮地瘋狂設想再一次被提上了八路軍的議事日程。
感到麻煩的不僅僅隻有李文革。
此刻坐在汴京禁中中樞門下政事堂內的幾位宰相。都緊皺著眉頭思索著該如何化解這個棘手的麻煩。
遼國的使臣何魯不此刻就在鴻臚寺館驛坐等,這位出身旁族的遼使是來興師問罪的。\*\\大周繼承了先漢劉智遠時代的對遼外交關係,雖然誰都明白雙方遲早要兵戎相見,但在北漢還存在地情況下,兩國還維係著最起碼的和平共處關係。這個時候李文革冒冒失失一棍子敲在遼國的腳趾旁,自詡為北邦上國的大遼要是沒有任何反應那才叫新鮮。
情勢明擺著,李文革拿下豐州完全是自作主張,若是不承認其行為合法,天下清議洶洶且不說。朝廷與八路軍的關係立時便要冷上八分,因為前次的分封推恩引發的風波至今仍未過去,這個時候再刺激李文革,誰也不知道這個無法無天的藩鎮究竟會做出什麽事情來。若是承認其行為合法,則意味著立時便要與大遼翻臉,如今郭威病重,王殷心懷叵測,京師內暗流湧動。這個時候打仗,實在不是個好時候。
此刻政事堂內地所有人心中都在暗罵,李文革這個家夥,實在是太會給朝廷找麻煩了。
“兩國交兵。費兵費餉,無論勝負如何,吃虧的終歸是朝廷。豐州之地卻落在李懷仁手中,為此大動幹戈實在不值!”範質搖著頭道。
“擅開邊釁,本便是樁大罪!朝廷與契丹站和,由不得他李文革!”兵部尚書王易道。
“也不能一味示弱!”樞密副使王仁鎬不以為然道,“仗還未打,此時說勝負為時尚早。幽薊十六州都在契丹手中,一個豐州又何足道?”
“樞密說得好不輕鬆,朝廷財用本就入不敷出,要打大仗,軍費何來?須知契丹不是北漢也不是鎮寧軍。和契丹交兵。沒有二十萬精銳萬沒有勝算,卻從哪裏去募得這二十萬猛士?”一直端坐在側的王溥忍不住反譏道。
王仁鎬是武將出身的樞密副使。思慮自然不及王峻鄭仁誨那般周全,被王溥一激。\*\/\不由得動了意氣,他冷冰冰地道:“上陣廝殺不是在案頭計算。若是諸位相公不想打便能夠不打,自然最好,隻怕契丹人不肯給諸位這個麵子。某是廝殺漢,隻知道既然人家打上門來了,無論勝負,隻有硬著頭皮殺起來看。勝了自然不必言,就是打敗了,也不過退守黃河一線罷了,如今沒有杜重威,晉王亦不是石重貴,遼狗想要再蹂躪一回汴京,隻怕不那麽容易!”
他這話說得頗重,連坐在上首地柴榮都掃了進去,眾人麵色均是一變。
李穀重重咳嗽了一聲:“王公不要動意氣,這是中書議政,不是軍中發令。即便要打仗,也要先議糧議餉。京師禁軍還在整編,侍衛親軍裁撤已有明詔,如今急切間可用的隻有五萬兵,還要提防北漢南唐趁火打劫,這點兵力夠不夠用,王公是沙場宿將,當比我們更清楚些!”
王仁鎬雖然惱怒,卻也知道李穀說的是實情,當下偏了頭沉著臉不再說話。
李穀轉過頭,衝著柴榮拱了拱手:“大王是領政皇儲,契丹使臣究竟如何答複,還請大王明示!”
眾人地目光齊齊轉向坐在首席的晉王柴榮,隻除了坐在柴榮下首位置的中書令馮道,這老家夥是被皇帝傳口詔硬生生拉回中書坐班的,此刻卻像個入定老僧閉目不言,政事堂內的事情似乎與他沒有半分幹係,便是此刻李穀將球踢到柴榮腳邊,也不見他睜眼正視。
柴榮此時的神色卻令人越發捉摸不透,這位儲君殿下麵上似笑非笑,又似感慨又似譏諷地輕聲道:“有時候孤倒是真有些羨慕李懷仁,就說眼下吧。諸公皆是朝廷棟梁,且睜開眼睛看看,看看李懷仁在做什麽,我們又在做什麽……”
短短幾句話,說得在座諸人臉上均**辣的,範質輕咳了一聲。\//*/\\神色尷尬地道:“全局與一隅到底不同,朝廷的難處,也並非虛言……”
“朝廷據有中原,擁兵數十萬,尚且有難處,李文革據地不過數州,披甲不足萬人,難道他便沒有難處了?”王仁鎬當即反駁道。
柴榮靜靜掃視了諸人一番,語氣平淡卻堅定地道:“若是朝廷因畏戰而強令八路軍退出豐州。翌日相逢,孤實羞見李將
範質心中苦笑,看這意思柴榮是不惜一戰也要認下這筆糊塗賬了,他還要開言再勸,卻不料一直閉目養神的馮道突然之間睜開了雙眼,扯著嘶啞的聲音道:“晉王說得是,這個醜還是不要出地好!”
柴榮有些詫異地轉目去看這位四朝元老。
馮道衝著柴榮笑笑:“李懷仁不是魯莽滅裂之輩,他既然敢在西邊衝著北方舞刀弄槍。就擺明了不懼契丹大舉興師問罪。他一個邊鎮尚且不懼,朝廷若是讓人看出懼意,反倒是示弱於敵國,取辱於內鎮。這個時候。咱們軟不起!”
柴榮更加困惑,似乎是明了他心中地不解,馮道緊接著便道:“初時未曾想得明白。故此一直在琢磨李懷仁的用意!文素,你們大約都以為李文革是看到主上沉屙染身王殷又久居京師不去而生了趁火打劫地心思,其實隻猜對了一半。李懷仁這一番確實是趁火打劫,不過打劫的並不是朝廷而是契丹。”
“契丹如今地皇帝是前任暴死之後新立的,其於國內威權未行,根基未穩,朝野間對其踐祚頗有非議,便是八大部落之間,也多有傳言。此人雖然也姓耶律,然則比之乃祖阿保機及乃父德光實有天地之別。以其才略。不要說放在北國,便是放在江南也不過中主而已。\*\隻是此人向來善於韜晦。頗能隱忍,故而北國朝野表麵上還算平靜。實則自去歲至今,明裏暗裏已經鬧了三場亂子,內爭不止,也難怪其西南麵招討司眼睜睜看著李文革吞並河套而無所作為——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那麽遠的事情呢?”老頭子聲調平和不急不緩娓娓道來,說得政事堂中諸人一片明悟。
柴榮歎了口氣,這就是差距了,自己雖然也看到了契丹骨子裏的虛弱,卻隻想到契丹因此無力難犯,卻萬萬沒有馮道想得那麽深遠——李文革這步棋竟然是看準了才走地,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又輸給延州了。
“雖然如此,遼使如今就坐在京中,接見與否,皆關乎朝廷威儀,不能答應他交還豐州,卻也不能叫他自家去尋李懷仁。既不能示弱,又不能擺明了趁人之危有傷朝廷顏麵,如何談判,似乎還要商榷……”王易緩緩道。
“有什麽好商榷的,就由王文伯代表樞密院和孤去與何魯布談,明白告訴北國,若要李懷仁交還河套不難,隻需將幽薊還來即可!”柴榮麵色堅毅地道。
“你說了這許久,還不是一個意思,要朕廢了君貴?”
郭威麵色蒼白躺在榻上,兩隻眼睛卻滿含著譏刺味道看著坐在榻前的王殷。
王殷卻滿不在乎:“你是做了皇帝了,總不能讓眾家兄弟在你身後一個個沒了下場!”
“身後事豈是求來的?”郭威不動聲色反諷道,“人若是犯了糊塗,莫說是皇帝,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七哥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這個道理難道還堪不破?”
站在寢殿之上總責宿衛的趙匡胤背上汗水涔涔而下,皇帝話語中警告意味如此明白了,這位王大帥卻兀自不覺,還在糾纏不休,當真是膽大包天,若非有從龍擁立大功,又是皇帝做樞密使時以兄事之的舊人,便是有十顆腦袋也不夠掉的。\\/*\
“柴榮畢竟不是你親生,此刻你活著,說話還管用,待你不在了,天知道那刻薄小子會對兄弟們下何等辣手,與其到時候九族被誅,還不如趁著你還在討個說法,丹書鐵券,又不是沒有先例的東西,你便那麽小氣?兄弟們隻想乞一活命,便這麽難麽?”王殷憤憤不平問道。
郭威靜靜看著自己這位大哥,麵色平靜地道:“活人都靠不住,丹書鐵券不過是死物。便那麽靠得住?”
“那你說怎麽辦?”王殷兩隻眼睛圓睜,質問皇帝。
郭威依舊不動聲色:“怎麽辦?秀峰是怎麽辦地?他難道不比七哥聰明?他既然都讓了,七哥為何便讓不得?”
王殷瞪著眼睛道:“秀峰的事情你還有顏麵提麽?虧他對你忠心耿耿,你卻如此負他,聽聞他在商州生了病,要我說,這病也是被你傷透了心才做下的。你早日召他回京,他這病便能早一日好將起來!”
郭威輕輕搖頭:“即便我召他,他也不會回來地。若能回來,他當初便不會執意逼我放他走……”
王殷哼了一聲,卻沒說話。
郭威也不著急,淡淡地道:“我們這一輩人,風風雨雨幾十年了,要麽死在戰場上,要麽是乾佑之亂鬧了生分。能一路走到今天地,本就隻我們兄弟幾人。這些年來。我們打打殺殺,究竟是為著什麽?七哥,你和秀峰當年一力將黃袍披在我身上,又為的是什麽?”
王殷哼了一聲:“擁戴你做天子。弟兄們才有天年富貴,這個年月,誰不為自己這條命多打算打算?”
郭威點了點頭:“初時我也這般想。隻是皇帝做的久了,才漸漸有了體味,才知道什麽是家,什麽是國,什麽又是天下!”
“那些家國天下地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你也不用白費力氣,秀峰倒是聽得懂,可惜被你趕走了!”王殷搖著頭道。
郭威輕輕一笑:“七哥小看了秀峰了,他逼我逐他。一方麵是自保。另外一方麵,卻也是為了我死之後這家國天下不至於再生大的變故。馮道老頭子一天到晚將眾生黎庶掛在嘴邊上。他卻不知道,這天底下能以眾生黎庶為念的。並不隻是他們這些科製出身的讀書人。我雖然是大頭兵出身地武夫,胸中亦是有家國天下之念的人。當年出鎮鄴下,我原本是有機會將家眷全數接走的。就為了這個天下,就為了朝廷所謂的綱常製度,一念之差,便害了滿門,郭家無後,我已經無顏見祖宗於地下了……”
說到這裏,他支起了身子,盯著王殷喘息著道:“為了這個家國天下,我連全家一百六十多口姓名全都拋下了,七哥,你想想,我能讓他們白白死掉麽?”
王殷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卻聽郭威淡淡地到:“君貴這孩子,我看了許久了。他與朕同病相憐,都是苦命人。他或許不算個好孩子,不算個好兒子,不算個好侄子,但是,他是個好皇帝……”
一如往日,白虎節堂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滿了內衛營的衛士,戒備森嚴,堂內,延州曆史上第一次財政預算會議正在召開。李文革此番打破慣例將財政會議放到節堂來開,就是為了讓與會者提高對內政問題地認識,節堂內外嚴密地崗哨布置以及開會前臨時發放的會議代表證件無一不向與會人員昭示著這樣地一個事實——財政預算屬於軍國大事,非但不能輕忽待之,尋常人甚至根本沒有與聞的資格。
此刻白虎節堂內坐在上首地是李彬和李文革這一相一帥,秦固、周正裕分別率領著文武兩班官吏坐在兩邊,而中央位置卻擺放了一張小案,案子前端坐著一個身穿綠色公服的女人,正是八路軍節度錄事參軍事陳素,在陳素兩側各坐了兩名九品地文官,年紀都不算大,卻是直接歸陳素統轄的書令史。
而坐在陳素對麵的則是一位身穿緋紅色官袍地五品大員,卻赫然是延州節度判官文章。
陳素是背對李彬李文革而坐,文章卻是麵對而坐,然則此時這位文州判已經顧不上腹誹這種布置給他帶來的尷尬和別扭了,甚至眼前這個錄事參軍事那令人敏感的性別問題也已經被他忽視,此時的文章滿麵都是細碎的汗水,手中的茶盞早已喝幹,他卻渾然不覺,聲調急切隻是說話。
“……今年是第一年實行公田,田賦收入幾近於無,商業稅賦乃是州府全部收入來源,四六分成的比例本來便已經叫大頭為節度府抽去,州府所剩僅隻四成而已,這麽點收入實難延續州府行政。今年是公田的第一年,節度府也指望著明年延州農事能有一場大收,無論是勸農耕墾荒田還是分肥打造農具,都要官府操持,延州有十個縣,有近百名大小官吏,若是抽成隻給二成,不要說官款,便是大家的俸祿能發齊就是僥幸了……”
“文大人!”陳素聲音輕柔卻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文章的話語,“根據參軍會議地測算,延州明年地工農業比例是七比三,也就是說明年節度府預算中關於延州工業建設的投入乃是農業投入地一倍還多,而這些投入都不需要延州在明年內產生回報。而三成的農業投入也是由節度府開支,僅此一項便要消耗緡錢三萬五千貫,節度府轄下四州,以延州為最多,若如此文大人都還覺得不夠用,那麽慶州隻有兩萬貫,夏州宥州各隻有一萬兩千貫,豈不是更要捉襟見肘?商業稅賦允許地方進行提留,這本已是太尉和丞相體念諸位大人治化不易,特加恩允,兩成已是節度府所能讓出地極限,大人須知,其他州縣也是太尉丞相治下之官,人家也要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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