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代天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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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一代天驕3)

    諫議郎?諫議大夫?

    參與這一日會議的慶州士子和鄉紳們麵對知州高紹元口中吐出的兩個官名,不由得眼前一陣陣金星亂舞。 .

    諫議大夫是大家都聽說過的,朝廷規製自三公九卿演變到三省六部再演變到如今,所謂諫官,已經生出了許多分支,如正言、拾遺、補闕等等,然而追蹤溯源,卻都和這“諫議大夫”有著或明或暗的血緣關係。自秦朝定鼎,設遼議大夫一職,專掌論議,至今已經有一千多年的曆史了。秦漢時候諫議大夫不過是官俸六百石的小官,到南北朝時期,北魏北齊均置此官,品秩定為從四品,隋大業年間廢置,唐初複置,定為正五品上,德宗貞元四年分置左、右,各四員,分隸門下、中書兩省,升正四品下,掌諫議得失,侍從讚相。

    諫議大夫雖然沒什麽實權,卻曆來被視為清要顯貴的職事官,宣麻拜相的終南捷徑,是文官體係中最搶手的閑差。其具體執掌,顧名思義,一個是“諫言”,一個是“議論”,都是動嘴的差事。

    到顯德元年為止,從這個職位上走出去最終入閣拜相的牛人比比皆是,其中最著名的,便是大唐貞觀年間權重一時的鄭國文貞公魏徵。

    這樣一個職事,卻和慶州鄉下一群土財主落第士子有什麽幹係?

    諫議大夫雖然品級不算極高,卻是中樞朝廷才有權任命的,李太尉在西北跺跺腳驚天動地,卻終歸還沒到能夠無法無天自立朝廷的地步吧?

    盡管他的小朝廷早就成形了

    謝昰望著在上麵解說的高紹元,心幟驚訝愈來愈甚。

    高紹元連說帶比劃,說了許久才讓眾人對這個延慶七州的“諫議大夫”有了基本的認知。

    由八路軍節度參軍會議擬定的這個劄子裏,將傳統的“諫議大夫”分成了兩級,低檔的是“下大夫”,每縣隻有一個名額,各縣的下大夫們並不在縣裏辦公,而是集紙州府,在州府之外,另辟官廨,謂之“諫議房”;而高級的“中大夫”,每州有兩個名額,並不在州諫議房辦公,而是集紙延州治所去,也不歸節度府統轄,而是在李彬相公的東府內新設了一個機構叫做“諫議廳”。

    至於品秩,下大夫定為正七品下,中大夫,則定為正五品下。

    所謂下大夫、中大夫,三代已有之,不過那時候這些屬於半爵位半職事的性質,大大脅是封君,直接和土地掛鉤。然而如今這個,卻絕對和土地沒什麽關係,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在高紹元的講解中,下大夫和中大夫的拔擢,將由縣州兩級的諫議郎們推舉,而不是官府冊封,而推舉的對象範疇,也僅限於在延慶七州科舉初試當中通過的生員。更重要的是,這下大夫和中大夫,非但不能世襲惠及子孫,就是本人,也不能終身任職,中大夫隻能任職三年就要重新推舉輪換,下大夫更短,一年就要重新推舉一次。

    對朝廷典章製度稍有了解或者史書讀得稍多一些的人,不自覺地都想到了一件事。

    春秋古製,諸侯分五等,公侯伯子男,大夫分三等,上中下

    中大夫之上,還有一等爵銜——上大夫!

    然而高使君卻並不曾提到上大夫

    縣舉下大夫,州舉中大夫,上大夫誰舉?

    下大夫在州裏任職,中大夫在觀察東府任職,上大夫到哪裏去任職?

    冉傕與謝昰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神色中都帶著些許不能置信的震動模樣兩人顯然都看透了這道新頒文劄的內在用意,李太尉這司馬昭之心,也未免過於直白了吧?

    謝昰搖了曳,低聲苦笑道:“倒也不足為奇,延慶的官製、貢舉,早就都改了”

    冉傕歎息了一聲:“太尉肯納諫,總歸也算一件好事”

    兩人對視的目光當中同時閃過了一道神采,生逢亂世,讀書識字的士子在政治嗅覺上遠比其他人要敏銳的多,兩個落第的背晦書生幾乎同時看到了一條金光閃閃的“終南捷徑”。

    相比較這個變了味道的“諫議大夫”,倒是這個“諫議郎”的設置更加令人覺得莫名其妙一些。

    諫議郎的官秩隻有從九品下,這個可以先不論,關鍵是這個郎官的產生和兩級諫議大夫迥然不同,諫議大夫需要科舉初試合格才有資格出任,而且需要由諫議郎們推舉產生;而諫議郎則是按照散官品秩來算,一縣之內隻要是獲得了從九品下將仕郎散秩然而卻沒有實際職事或者差遣的人都將被授予此官,這個規則,實在是古怪到了極點。

    這個規則中最古怪的一點,便是其平均,隻要身上帶著文官散秩,無論品級,皆為諫議郎。換句話說,不管你是從九品下的將仕郎還是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隻要你沒櫻任實際的職事官,那麽你就是諫議郎——從九品下的諫議郎,也就是說諫議郎這個職務從副股級到副國級的幹部都可以擔任,前提條件隻有一個,你沒有其他的職事官銜或者差遣。反過來說,哪怕你是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來屈就這個諫議郎,職事品級也隻有從九品下,執掌與從九品下的將仕郎完全相同。

    當然,這是很誇張的說法,目前延慶七州的文官散官隻到正二品的特進光祿大夫——那是李彬的散秩,為的是能夠配得上他的職事本官——侍中,而按照這個規則,李彬本人並不能做諫議郎,因為他身上有侍中和延州觀察疵使的職事。實際上如果不算上李彬,延州的文官散秩最高隻到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那是秦固的散秩。

    李文革改革官製之後,相應的大小官員都有了相應的行政級別,也就是散秩』過能夠得到相對高品的散秩的官員寥寥無幾,文官當中,李彬是正二品的特進光祿大夫唐製特進光祿大夫從二品,李文革改為正二品,從二品散秩定為光祿大夫),秦固是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其餘的文官最高隻有正五品上中散大夫散秩,那是幾個實任州官,比如說文章,他的官稱全稱便是中散大夫權知延州政事。

    而沒有實際職事或者差遣的文散官當中,不少都是在去年的土地稅收新政當中因為“被出售”土地田畝而相應得官的地方氏族族長,比如高允文,作為第一大地主,他的散秩就是從五品下的朝散大夫。也有個別特例,比如祖霖,她因為發明了新的水壩灌溉係統被授予朝散大夫散秩作為獎勵。

    最多的是第三種,就是慶州和夏州實行農社製度之後被推舉為農社知事或者同知事的“東事”們,這些人當中級別最高的是鄉社的知事,被授予正八品下征事郎散秩,級別最低的是亭社的同知事,被授予從九品下將仕郎散秩。

    按照目前的遊戲規則,這三種人將自動成為延慶七州的“諫議郎”。

    諫議郎的職權有兩項——參議縣政和推舉諫議大夫。

    所謂參議縣政,具體實施起來有兩條,一是任何一道縣命布達之前,必須召集全縣三分之二以上的諫議郎進行會議,諫議郎可以對縣命進行議論,並記錄在案,但諫議郎無權否決縣命;二是十名以上的諫議郎聯名,可以對縣治內的任何一名職事差遣官員提起質詢案,質詢案之發起緣由、內容及其答複案記入官員資序,但質詢案同樣不能否決縣命。

    推舉諫議大夫就相對好理解一些了,在下大夫和中大夫的推舉過程當中,初試合格的士子相當於擁有被奄權的候選人,而這些“諫議郎”們,就是擁有投票權的選民。

    不過這項職權,受到了很多坑爹的限製。

    比如說,諫議郎不能被推舉為諫議大夫,也就是說如果你是一個兼任著所在亭社甚至鄉社知事或者同知事職銜的“蒙生”指通過了縣級初試的科舉考生),那麽你首先必須先辭去在農社鄭任的職務以及因此獲得的散秩官銜,才能成為諫議大夫的候選人。

    再比如說,具有實際職事差遣的人不能被推舉為諫議大夫,也就是說如果你好不容易通過科舉或者其他的途徑在縣、州兩級甚至是節度府觀察府謀得了一個不錯的職事官或者差遣,那麽你得先辭掉這個來之不易的實權官缺,才能成為諫議大夫的候選人。

    好不容易獲得了實權位置的行政官僚們,誰肯輕易放棄到手的實權官缺去換一個空有好名頭卻實際上除了能張嘴說話啥實際權力都沒幽虛名頭呢?

    而目前的科舉,除了複試被刷下來的落第考生之外,所有進士均會被錄用,最差的也能混一個令史的位置,這是實實在在的公務員編製,比起那個還要推舉投票才能確定的“諫議大夫”來,到手的東西總是更穩妥的,這也就實際上決定了,凡是中了進士的人,都不會成為諫議大夫。

    謝昰有些明白高紹元為何要召自己這樣家境貧寒卻又在春闈複試當中落了第的士子前來了,這個知客廳內,能做“諫議郎”的人不少,但是符合這個“諫議大夫”標準的人卻並不多,自己敲是其中之一

    反觀冉傕和方才被他稱之為“寧三郎”的那位同學,卻是臉色有些發黑,冉傕自家是通遠寨的同知事,身上帶著文林郎的散秩,至於寧三郎,那更加的不得了他是周治慶陽縣治下鎮原集的知事,那也是慶州八縣當中唯一的一個鄉級農社,作為鎮原集的知事,寧三郎身上的散秩是正八品下的征事郎。

    三個人都參加了今年的春闈,同樣都是在複試當中被黜落,冉傕和寧三郎家中各有產業,倒是不愁生計,大可繼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等待半年以後的秋考,謝昰的日子卻是頗有些難捱。

    然而如今在這知客廳中,冉傕和寧三郎卻都恨不得自己此刻能夠與謝昰異位而處。

    樂蟠縣來的農社知事同知事不少,落第舉子倒也有五六個,然而身上沒有散秩卻又通過了縣裏初試的,卻隻有謝昰一個,若是現在推舉下大夫,謝昰根本沒有競爭對手,幾乎可以直接當選

    這他媽的簡直是等額奄

    盡管冉傕並不知道啥是等額奄,此刻卻同樣對謝昰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羨慕嫉妒恨

    同為一個寨子出來的同鄉,同為一個考場上灰頭土臉敗下陣來的草雞,謝昰眼見著即將是從七品下的諫議下大夫了,這個身份比起寧三郎來都要高上一頭,更有甚者,若是運氣好,撞上一個從五品下的中大夫說不定都有可能,然而自己卻隻能混一個沒滋沒味的“諫議郎”。

    望著滿臉興奮的謝昰,冉傕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胸中不注出陣陣嚎叫——這做人的差距,咋就這大捏?

    晉陽城內,萬籟俱寂,黑沉沉的夜空上遮著烏糟糟一片雲彩,不要說星星,就連月光都透不出來,這個時代的大都市都還保留著初唐的夜禁製度,但凡入夜,城內裏坊便紛紛關門閉戶,大街上禁止閑人走動,有巡丁武侯沿街巡邏警戒,一是防火,二是防賊,四周的城門更是落鎖,吊橋拽起,要等天明才能重新開放。

    平日裏尚且如此,如今戰火頻仍,晉陽作為國都,警備更為森嚴。

    楊重貴站立在城頭上,仰首望著黑沉沉的蒼穹,默然不語。

    他的身後,一個身披鐵甲的青年軍官蜷縮著身子靠著城牆的垛口在熟睡,沉重的鐵盔就放在身側,一杆長柄木槍貼著胸牆的根放在身後。

    那軍官沒有像其他士卒官弁那般梳髻子,反倒將頭發剪到了齊耳的長度,這在這個時代是頗為少見的,即便是作為穿越者的李文革,也都入鄉隨俗留著長發梳著髻子,至於理發,他也曾想過,畢竟那樣洗起頭來總要方便些,可惜的是他剛剛穿越那段時間,實在沒有標新立異的本錢,後來一番拚命,總算有了這樣的本錢,他卻又習慣了留著長發的日子,何況進京見皇帝老子,理個平頭或者分頭實在不太像話。等到從京城回來,卻又交了駱一娘這個女朋友,對於連拉個手都要鼓起無限勇氣的李太尉而言,每日裏坐在那裏聽任一娘給他梳頭可是難得享受的“親密接觸”機會,自然就更加淡了留短發的心思。

    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李文革現在還沒有糾正這種不挨邊的陳規陋習的閑工夫。

    再說,披發左衽,那是蠻夷的習俗不是?就連定難軍拓跋家,大多數人都在頭上挽起了髻子,細封敏達一個日日都要在野地裏打滾掙命的鷂子,每日裏都要用上好的牛筋將頭發結束得整整齊齊

    咱可是文明人

    若是李文革見到楊重貴身後的這個青年軍官,一定會咂舌感歎——前衛的人果然是啥時代都有啊

    更何況——這個短發軍官的臉頰圓潤,眉目如畫,膚色瑩白,除了微微有些下翹的嘴角稍微破壞了一點美感之外,這張臉上幾乎再也找不到半點瑕疵。

    這留著齊耳短發的軍官赫然是個女將。

    城門下護城河對岸的嘈雜聲頓時讓睡得本來便不沉的折逾華醒了過來,她從睜開眼睛到翻身站起,用了不過短短一息的光景,幾乎轉瞬之間,她已經手拄長槍站在了丈夫身側。

    城門下,有人正在喊門

    喊城的人倒也不能算是外人,他叫劉繼廷,在太子劉承鈞的九個義子當中排洶八,雖然沒有封爵,平日裏倒也頗受劉承鈞和劉旻父子兩人的喜愛,北漢朝廷上下文武,大多都對其客客氣氣,就連宰相們,平日裏說起話來也要稱他一聲“八郎”,這杏倒也知道輕重,在重臣麵前並不敢太過放肆,對位份卑微的小臣們雖然跋扈些,卻也並沒有人告到劉旻父子跟前去。

    作為一位紈絝衙內,這位劉八郎平日裏倒是也並沒有太多的劣跡,隻是一樁——他酷愛騎獵。

    這杏的文韜武略不值一提,騎術卻是不錯,平日裏最愛的便是出城去飛鷹走狗,時常打一些野味來討劉旻父子的歡心,比起那些暗中爭寵喜歡在朝堂上攪鬧的劉家假兒子們,無論是皇帝太子還是朝廷重臣,倒是對這個平素沒什麽機心隻是愛玩樂的劉八郎更加喜歡一些

    這些日子雖說打仗,畢竟漢軍是進攻方,晉陽的城防固然加強了警備,卻也並不禁城幟百姓白日間出城打柴糶賣,自然也不會攔著劉繼廷出城打獵。

    劉繼廷本人倒也知道好歹,雖然好玩,卻總是能守著基本的規矩法度,每日都趕在日落之前回城,因此這些日子倒也沒鬧出什麽事端。

    隻是今日不知道怎麽了,卻一直耽擱到半夜方才回來,站在護城河外叫門。

    楊重貴原本便白得像雪一般的麵色此刻越發顯得凝重肅然,聽著外麵劉八郎越來越氣惱急促的叫喊聲,眉毛漸漸擰了起來。

    折逾華望著胸牆外黑沉沉的一片,眼神冷冽。

    已經進了四月份了,然而天氣卻依然陰寒,晚間下了霧,站在城上連護城河的反光都看不真切,護城河對麵的情形更是灰茫茫一片,隻能憑著聲音大體判斷出劉繼廷的方位。

    城上沒有人說話,寂靜的夜空中隻聽得到劉繼廷越來越急悄叫罵聲。

    折逾華的眼神越來越淩厲,冷冰冰自口中吐出了四個字:“人數不對!”

    楊重貴嘴角揚了一下,幹巴巴說道:“八百人,三千馬,最少!”

    折逾華冷然發令道:“敲鍾,戒備!”

    悠遠的鍾聲在太原城上空響起,對麵的劉繼廷卻罵得越發急切了,楊重貴並不答話,徑自摘下了背後的拓木弓,開弓如滿月,嗖的一箭射了出去。

    對麵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護城河對岸,耶律楚思看著捂著咽喉在地上掙命的劉繼廷,凝眉無語。

    劉繼廷氣管喉管已經為箭矢傷透,雖然一時不得死,卻嗬嗬地再難說出話來,耶律楚思搖了曳,一擺手,一名部將上前,一刀割開了劉繼廷的頸項,鮮血噴出,劉繼廷徹底解脫。

    耶律楚思皺著眉,低聲問那部將:“你不是說他是漢主的孫子麽?”

    那部將臉色尷尬:“南蠻子做事不可理喻誰想得到那邊說動手就動手,半分假借也無”

    耶律楚思冷冷哼了一聲,下令道:“全軍後退百步,既是賺不開城門,今夜不能強攻了你去回報元帥,白日克城,我手上的兵不夠”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在夜色中隱隱能看出個輪廓的晉陽城:“派出遠探欄子馬,去上遊勘察打探,想辦帆護城河裏的水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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