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十八回 諸魔首戰滅昆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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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屍毗老人當即呼喝一聲,分派下去,以他為首,自沙神童子而下,一十二位魔君,各自執掌陣旗,占定六合方位,將方圓百裏的昆侖派祖庭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這血海幽冥陣乃是魔教中數一數二的陣法,端的厲害陰毒無比。

    隻見屍毗老人高擎陣旗,口中默念密語魔咒,陡然幻化出一道衝天血光,那血光飛轉而上,也不知有幾千萬丈高下,飛過昆侖山顛,又直直落下。

    血光落下之處,也轟然一聲巨響,地麵炸開一個悶雷,當即破開一個直徑七八丈的地洞,深不可測,還往上翻滾升騰股股煞氣,夾雜地心毒火,隱隱有百鬼晝哭之聲。

    沙神童子等其餘諸魔君,幾乎同一時間,一並出手施法,十二道血光貫穿昆侖派祖庭寶地,上鎖天機、下閉地氣,好似一張碩大無朋的血色漁網,將昆侖派牢牢困在中央。

    昆侖派玉清大殿中,一元老祖、憨僧空了二位祖師早已將護山大陣開啟,忽然察覺四象太極陣失了地力滋養,沒了天機庇佑。

    一元祖師冷著臉道:“這魔教妖法,倒也好生厲害,居然想要切斷我昆侖溝通天地偉力!”

    憨僧空了木訥無言,半晌歎道:“世間因果,總該有個了結!便由貧僧出麵執掌法陣,請師兄殿後,為我昆侖留下一線生機!”

    劍仙鍾先生聽二位師尊之言,心中大驚,昆侖派乃是千年玄門正宗,二位祖師又已經悟透大道、合該飛升,隻不過天機混沌不明,故而一再延遲,可是聽他二人話中之意,今日昆侖派或有不忍言說之大難。

    “二位祖師,來犯魔教妖人不過跳梁小醜,怕他何來?隻是如今山門中諸位師兄弟,均在外潛修,隻需二位祖師傳下令符,我昆侖弟子自然雲集而來,叫這幫魔頭有來無回!”

    一元祖師微微一笑道:“癡兒,天心難測、天命難違,世間機緣因果,豈是人力可以擺布左右?所謂英雄豪傑,不過是恰逢其時罷了!咱們昆侖派,乃是玉清嫡傳、闡教一脈。昔年封神之難,惹下無邊因果,糾纏至今,早就混沌不清。我昆侖來不過是為昆侖祖庭守門看家罷了,該來的總歸要來!”

    鍾先生聽得一頭霧水,又不好刨根問底。

    一元祖師早已合掌稽首對憨僧空了道:“師弟,你一人之力如何支撐,你我相知多年,早已不分彼此,如今更當同舟共濟,降妖除魔,不可墜了我昆侖派的名頭。”

    憨僧空了,微微一愣,緩緩道:“也罷,兒孫自有兒孫福,哪管身後煩惱事?”

    一元祖師轉首對鍾先生道:“如今門中諸位弟子還有幾人?”

    鍾先生道:“近年來,門中弟子稀疏,不過由我與知非師兄、天池師兄和韋師弟輪流回山門看護,餘下一些三代弟子,功力淺薄,難堪大用。還請祖師頒下敕詔令符,召集同門,共抗殺劫!”

    一元祖師道:“兵貴精不貴多,別的不說,隻將昆侖護山乾坤四象太極陣發動起來,任他何方妖魔邪祟也難撼動昆侖分毫!在外潛修的各處弟子門人無須驚擾,況且魔教鬧出這般動靜,自然四海皆知,到時莫說本門弟子,便是與我昆侖交好的一眾道友,也定有前來援手的!不過那幫魔頭來勢洶洶,必有依仗,我昆侖因果糾纏,或劫數難逃!你與其餘弟子不可戀戰,瞅準時機,各自逃遁吧!”

    鍾先生驚駭萬分,自家的二位祖師那般高的道行,居然有如此泄氣的語氣,難道昆侖派果真在這千三殺劫中難以保全嗎?

    正說話間,忽地昆侖祖師大殿一陣微微晃動,殿中央玉清聖人法相雙眉緊鎖、麵目陰沉,好似被一層淡淡的黑紗罩住,沒了昔日的靈光。

    憨僧空了低吼一聲,手掐劍訣,周身金光大作,元神幻化出萬丈金身,隻將肉身遺留在玉清聖人法相一側。

    一元祖師對鍾先生道:“適才所言,牢記在心,自尋逃脫的契機,切切不可戀戰,也不可單單憑借昆侖之力對抗妖魔。五台望海峰掌教真人,乃是應劫而生的大氣運者,執掌殺劫、主持封神。你可與逃生的弟子,往五台尋求庇佑!”

    說罷,一元祖師也依法脫離肉身,隻用元神變化,顯出萬丈天王力士寶相,與憨僧空了一並執掌護山大陣。

    再說圍困昆侖的一眾魔君,方將血海幽冥陣布置妥當,便現出巨大威勢。那陣中血光衝天、煞氣淤積,仿若血海一般,將數百裏方圓的昆侖祖庭淹沒在其中。

    昆侖派的護山大陣被緊緊壓住,好似一個極其脆弱的金色蛋殼,隨時都可能破碎炸裂。

    忽然昆侖祖師大殿中飛升而起一個人形光影金身,眨眼便有萬丈高下,現出羅漢法相,左手持紫金缽,右手執杏黃旗,口中急念密咒。

    這正是昆侖派釋教祖師憨僧空了的元神幻化。

    但見這金身羅漢,將右手令旗一擺,往上拋去。令旗四麵張開,足足有數十畝方圓,輕輕托住血海幽冥陣的血光,緩緩升起。

    血海陣聲勢雖然威猛,那令旗所發祥雲寶光卻隱隱克製,令旗指處,血霧煞氣漸漸消散不見。

    沙神童子見狀道:“這昆侖派的護山法陣居然不懼血汙,隻可惜要想抵擋我血海幽冥陣是難以左右兼顧的!”

    說罷將手一指,占據巽、坤方位的血神子鄧隱、九烈魔君心中有感,高喝一聲,依著沙神老魔所傳秘法,將血海幽冥陣旗,猛地往下一擲,頓時昆侖山地底隱隱傳來悶雷炸裂之聲,先開始不過斷斷續續的數聲而已,不一刻連綿響起,好似沸水翻騰一般。

    那碩大無朋的昆侖派千年祖庭,倒好似沸水之上覆蓋的鍋蓋,被地下的沸水頂得微微晃動起來。

    屍毗老魔一見,心中也是暗驚,對沙神童子道:“神君好個了得的手段,這血海陣居然割開昆侖地氣龍脈,上下一體,將他昆侖這幫賊子困在當中。”

    沙神童子得意笑道:“不是我誇口,這血海陣確實是師門不傳絕密,不過沒有諸位道友一並施為,但憑在下一人之力,也是施展不開來的!”

    正說話間,昆侖山門之中又飛升起一個金甲天將法相,正是一元祖師元神幻化。那金甲天將也是右手持一麵青蓮旗,左手背後,倒懸寶劍。

    隻見那天將神人也是舞動令旗,清光如水一般,傾瀉而下,落在地麵、山間,即刻便定住晃動的群山,牢牢鎖定地心龍脈。

    沙神童子皺眉道:“這昆侖護山法陣倒也高妙,咱們這血海陣隻好依仗諸位同道之力,與他作耗,慢慢消磨!”

    軒轅法王憂道:“水磨的功夫與他對峙倒也沒什麽,就怕夜長夢多,再生變故。昆侖乃是玄門嫡傳,根基深厚,萬一招來幫手,怕是咱們腹背受敵了!”

    這幫魔君本打算仗著人多勢眾,又有血海陣作為依仗,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攻滅昆侖。可如今這般耽擱,心中難免狐疑,彼此議論紛紛。

    屍毗老魔仔細觀察,半晌不語,忽地笑道:“險些被空了禿驢,一元賊道唬住。諸位可知那峨眉的護山大陣兩儀微塵陣嗎?除了十二麵陣旗,各自支撐生、死、晦、明、幻、滅六門,最最緊要的乃是太清兜率宮傳下人間的先天一氣仙符,作為陣眼,主持大陣。

    昆侖與峨眉一般,均是道門正宗,功法大同而小異,可我今日觀之,昆侖護山的這太極陣,雖然有空了、一元二人分掌陰陽、調和兩儀,卻少了陣眼的壓勝法物。這便好似畫龍而不點睛,毫無神采,徒有其表!”

    沙神童子心中暗暗佩服,忙道:“到底還是老神君見多識廣、目光如炬,隻不知如何急速破了他的陣法!”

    屍毗老人道:“有你的血海陣與他對峙便容易許多了!我聖門中少數極高明的有道高手,便能修成本命神魔,那本命神魔與本主心神一致,卻又超脫肉身,不懼水火之力、擅避陰陽玄機。我有數張神符,煉化開去,更能溝通天外神魔,降下加持之力。要闖入他昆侖的法陣倒也不是難事了。”

    當即屍毗老魔指派下去,除了他自身之外,由軒轅法王、哈哈老祖、鳩盤婆四人,發動魔教秘法,禦使自家本命神魔,破門闖陣。

    沙神老魔乃自掌血海陣,司號發令。

    屍毗老魔四人分立昆侖護山大陣,忽聽霹靂一聲巨響,由東西南北四方各自飛起一片異彩綠光,內裏各擁一個赤身倒立的人影,正是這四個魔頭的本命神魔。

    這本命神魔乃是魔教中至高的修行神通,需要以秘法祈禱,引來天外神魔青眼,降下魔種,與自家元神緊密契合,再用心血澆灌,夜以繼日,不住觀想,方有所成。

    至此之後,雖然需要不是飼以精血,獻祭天魔,但魔功通神,備受加持,便是肉身化為烏有,隻要一念仍在,便是不死不滅,幾乎與佛門的不死金身,玄門的無垢法相一樣,能長生久視。

    除了玄門少數幾樣厲害的法寶和至剛至陽的九天真火,能徹底滅他,其餘尋常法寶、飛劍均對他無可奈何。

    是故,魔教中這班修成天外神魔的積年老怪,除非是惹得天怒人怨,自取死道,那些以除魔衛道自居的玄門大派,實則對他們大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見鳩盤婆祖師的本命神魔乃是一個美貌少女,長雖不過尺許,卻生得又嬌又嫩,膚如玉雪,美豔絕倫,仿佛道家元嬰真靈,不見絲毫邪氣。

    屍毗老人、軒轅法王和哈哈老祖的本命神魔都是男身,一個個紫府金童似的,身放豪光,閉目凝神,手掐法訣,冉冉而起,分立昆侖山虛空之上,將護山大陣圍在中央。

    一元祖師、憨僧空了正運轉金身法相,全力施展乾坤四象太極陣的威能,瞥見一眾魔頭忽地放鬆了血海幽冥陣的攻勢,隻以屍毗老人為首的四個魔君,祭起本命神魔,飛遁分立與昆侖山門四方。

    “師兄可知曉魔教有何鬼蜮伎倆,或能攻破我昆侖護山大陣?”憨僧空了見諸老魔分頭行動,有條不紊,好像成竹在胸一樣,不禁有些擔憂。

    一元祖師心中暗暗推算,忽地道:“我昆侖陣法豈是易於?量這幫魔頭任憑如何施展手段,也不能得逞。隻不過我派因昔日五胡大亂,生靈塗炭,兵鋒過境之處,寸草不生。

    恩師青雲真人為了保全西涼一帶千裏河山,保全我漢家一脈香火,乃將四象太極陣的鎮物先天星相混元符帶去,埋在地心氣脈要害之處,終於保全一方平安,挨過了那場神魔殺劫。

    隻不過世間氣運此消彼長,總是有一個定數的。四象陣失了陣眼法物,有了破綻,威勢銳減。咱們昆侖的氣運也江河日下,自後便不得不內斂自守,再不能與峨眉相提並論了!”

    憨僧空了祖師歎息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昔年恩師哪能不知日後的隱患,隻不過衛護天道,何惜此身!便是今日魔頭攻破咱們昆侖祖庭,想來恩師也不會棄之不顧西涼百萬蕃漢黎民!”

    一元祖師笑道:“吾輩勉力行之,莫問得失。今日便與這域外天魔鬥上一鬥!”

    說罷不再言語,右手掐訣,引來一道靈光,往額頭神庭、印堂兩處穴位上一按,當即自上而下,額頭上裂開一道縫隙,正是道門天眼,綻放出萬丈清光,掃射過處,均被清光照耀得纖毫畢露、一覽無餘。

    憨僧空了見了,心中大慟。原來這一元祖師乃是行了破釜沉舟的秘法,將一身精血化為燈油,用心火點燃,照耀大千,可使鬼魅邪祟,無所遁形;魔功妖法,冰消瓦解。

    隻是等到油盡燈枯之際,行法之人便滅絕了生機,便是有靈寶掩護,元嬰飛遁,轉世再修,後世也難再有什麽大成就了。

    忽地一元祖師呼喝一聲道:“師弟小心了,魔頭已然勾連虛空天魔,以身獻祭,欲要破我護山大陣!”

    說話間,一元祖師已然天眼四顧,鎖定屍毗老魔諸人。

    隻見屍毗老魔四人的本命神魔先前還飛升半空,一派莊嚴寶象,此刻已然遍體血汙,麵目猙獰了。

    這四個本命神魔,或自斷一臂,或自剜一目,或自割肌肉,口中念念有詞,將自身血肉獻祭於虛空之中的域外天魔。

    頃刻間,四人獻祭的斷肢、肉塊,緩緩化為無形,頓時本命神魔頂門上幻化一道似有若無的天梯,另一頭也不知來自九霄雲外何處。

    天梯上滾滾魔氣洶湧而來,灌頂而入,晃眼間四個本命神魔外傷複原如初,身形不斷漲大,隻在頃刻間便有數萬丈高下,與昆侖一元、空了二位祖師的金身法相,比肩對峙。

    一元祖師冷喝道:“邪魔外道,也幻化法相,真是班門弄斧、不倫不類!”

    說話之間,天眼祥光大作,鎖定屍毗、鳩盤婆二人的本命神魔,青蓮令旗一揮,卷起劍氣、金光,直撲二人。

    這兩個老魔也絲毫不見怯意,各自施展秘法,滾滾魔氣陰風擋住劍氣、祥光,雖邪不勝正,被次第消滅,可那魔氣無窮無盡、旋生旋滅,絲毫不顯下風。

    另外這一邊,憨僧空了也作佛門獅子吼,現出降魔法相,耗費心血,發動慧眼,識破虛像,將紫金缽盂一翻,傾瀉而下無量如水佛光,如同億萬條天龍飛舞,將軒轅法王、哈哈老祖團團困住。

    兩下旗鼓相當,一時看不出強弱之勢。

    昆侖劍仙鍾先生凝神望去,悲從中來,他也看出二位祖師已然抱了玉石俱焚的念頭,寸步不讓,為昆侖後輩弟子留下一線生機。乃稍微穩一穩心神,召集留在大殿中的三、四代弟子門人,一一頒下遁形靈符,吩咐道:

    “汝等也已知悉眼前形勢,祖師命我等破圍逃生,暫保有用之身,留待將來。此靈符乃是昆侖秘法煉製,便是被困在血海之中,念動真言,便能不懼禁製、遁形千裏。”

    昆侖山門中二代弟子僅鍾先生一人,三代弟子以小髯客向善和自己的傳人老少年霍人玉為首,均不願偷生,情願與魔頭同歸於盡、報效師門。

    鍾先生怒斥道:“此際哪容爾等猶豫不決,作此無謂的小兒女態!速去速去,尋找同門,往五台、武當兩處求救!”

    小髯客向善等人收斂心中悲痛,叩頭拜別,將靈符化去,頓時憑空消失不見,飛遁千裏之外,各自分開兩路,往五台、武當而去。

    沙神童子正禦使血海大陣困住昆侖上下,忽地心中有感,察覺陣法異動,忙仔細推演察看,放窺出一點玄機,心中訝異,這昆侖到底是底蘊深厚,居然有靈符飛遁,直將自己得意的血海幽冥陣視若無物。

    這老魔到底不知根底,且不說那靈符煉製艱難,數目有限,便是運轉之人功法越高,神效越減。好比網中遊魚,越是小的,越是能從網眼中輕鬆逃去,那大魚隻能是望而興歎了。

    鍾先生若是禦使這靈符,飛遁不出數百裏,雖已不在血海之中,也在諸魔君包圍之內,難免被群魔圍攻。他便打定主意,欲要效仿二位祖師,隻尋找戰機,多殺傷幾個魔頭,早絕了偷生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