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世 錦衣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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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啟年間,宦官專權,廠衛之毒流滿天下。

    時,明熹宗酷愛木工,無心朝政,宦官魏忠賢一手遮天,自稱九千歲,把持朝政,朝野上下沆瀣一氣,一大批不滿魏忠賢的忠臣賢士鋃鐺入獄,無辜慘死。

    ——

    舊曆的新年並不熱鬧,一點喜氣也沒有。

    大街上冷冷清清的也沒幾個人。

    忽然,從一條幽暗的巷陌裏傳來幾聲慘烈的犬吠。

    似乎有幾個黑黑白白的剪影蠢蠢欲動,唐突而出,從零落的燈影下一閃而過。

    京城南郊的深處。

    煞白的月光穿過如意賭坊門外的小竹林。

    透過綠色的小樹林,照進門內,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大堂。

    大堂內人潮湧動,喧嘩聲一片,與門外的冷清淒涼截然不同。

    “開了,開了!”幾個賭棍眼睛發紅,拍著賭桌高聲叫喊。

    “大——!”

    “大——!”

    “小——!”

    “哈哈,是大!我贏了!”麵目清俊的邋遢男子急忙將桌上的一攤銀子全部虜進了自己懷裏,“來來來,再開,再開!”他心情極好,高聲喊叫。

    賭坊的花大娘風姿妖嬈的倚著門框,嗑著瓜子,笑眯眯的眼睛裏透著微熏的醉意。

    如意賭坊是南城黑市上有名的大賭局,每個晚上多少聲音吆來喝去,多少黃白物進進出出,多少人欣喜發狂,多少人尋死覓活。

    這些年來,花大娘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連著贏了三個晚上,混在一幫汗騰騰的賭棍中扯了嗓子吆喝。看起來還很年輕,卻也是賭場上混的,要錢不要命。

    花大娘百無聊賴的瞧著,此人贏錢純粹靠的是過人的眼力耳力。有這等身手,卻在賭場中廝混,可見也是個衰到家的主兒。

    到了後半夜,本來就暗淡的月,越發沒有了光。濃重的黑夜裏,風乍起,簌忽陰雲滿空,窗扇被吹得啪啪作響。

    大堂內的幾盞油燈,忽明忽滅,在冷風裏掙紮不休。

    “要下雨了!”不知是誰喃喃低語了一句。

    花大娘猛然驚醒,揉了揉迷糊的眼睛,看見那年輕的男子搖搖晃晃的擠出了人群,腰際懸著兩個鼓鼓的錢袋,裏麵滿滿的全是真金白銀。

    “下雨了,得回去了。”那人東倒西歪,步履踉蹌,一邊往出走一邊自言自語。

    他一消失在門外雨中,立刻有三四個人跟了出去。

    花大娘嫵媚地冷笑。

    雨下的大了,雨聲中有人在叫罵廝打,街角處幾條黑影扭在一起。

    男子被幾個小混混推倒,毫無還手的餘地,抱了頭在泥水裏亂滾著,一邊護著懷裏的錢袋。

    廝打中,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腰際懸著一個冰冷的銅牌,上麵赫然刻著三個大字——錦衣衛。

    嘩然的雨聲和劈裏啪啦的拳打腳踢聲混合在一起,構成一幅蒼白的畫麵。

    忽然間,遠遠的。

    有馬車的咕嚕聲由遠及近。

    “快跑,有人來了——”一個小混混眼尖,呼哨一聲,一群人頓時跑得幹幹淨淨。

    一架杏黃簾子的馬車急速駛了過來,馬車的羊角上掛著一個橘huáng sè的燈籠。

    “xiǎo jiě,前麵好像有人!”老車夫緊急勒住馬韁,回頭對車裏的人說。

    “哦?”一個挽著雙髻的紫衣丫頭探出頭來觀望,嚇得吐了吐舌頭,又趕忙將腦袋縮了回去。

    馬車在路邊停了下來。杏huáng sè的車簾被挑開,一位白衣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車,她風姿綽約,清麗的肩上披著紅色的貂裘披風,在冷風中微微後揚。

    老車夫挑著燈,帶著xiǎo jiě走上前。

    受傷的男子埋著頭,在地上掙紮了幾下,爬不起來。老車夫皺了皺眉頭,彎腰去拉扯他。他順勢攀著老車夫的手臂坐起,仍是滿地亂摸,一邊罵著:“這幫該死的,一個大子兒也沒給我剩下。”

    忽然間,頭上的雨停了,隻聽有人微微歎了一聲。

    男子一仰頭,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儼然立在麵前,手中擎著一柄淺藍色的印花油紙傘。

    男子麵色一僵,不由得鼻中噴出一道冷氣。

    “洛懷風,幾年未見,竟淪落至此了麽?”少女悲憫地問。

    男子眉目蒼涼,猛地爬起身來:“xiǎo jiě,你認錯人了?”說著,扭過頭,不顧一切的衝進了瓢潑的大雨裏。

    少女聞言,素白的手一抖,雨傘落在地上,被風吹了幾個翻滾,跌在泥濘的積水裏。

    她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麽來。

    那人已經消失在茫茫白雨的巷陌深處。

    “xiǎo jiě,雨大,快請回吧。”老車夫低聲道。

    ——

    雨夜清寒。

    狹窄的青石板路上漚著一灘又一灘的積水,散發出難聞的酸穢氣息。

    男子冒雨一路狂奔,轉過幾個彎,跑進了胡同裏最深處。

    那裏有一間年久失修的祠堂,因為早已斷了香火,無人看管,顯得殘破荒涼。

    祠堂的門板仄仄的掩著,穿過庭院,走進裏間,幾尊桃梗土偶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褪去了往昔的油彩,缺胳膊斷腿,千奇百怪,森然而立。

    洛懷風推開門,兜頭衝了進來。

    庭院中隻有細雨敲打樹葉的沙沙聲。

    洛懷風定睛一看。

    蒼老的古樹下。

    藤椅上躺著一個人。

    雙腿殘廢的大師兄瞪著一雙黑洞洞的眼睛,怔怔地凝望著雨空。

    “你回來了。”並沒有看他,卻低聲喃喃。

    洛懷風本能地點點頭,問:“師妹好點了嗎?”

    施少康神情抑鬱,慢慢閉下眼睛,卻沒有回答。

    漫天冰涼的雨水,空氣都是潮濕的。

    洛懷風怔立了一會兒,神情複雜的撩起袍子,切身閃進了屋內。

    屋子裏牆壁斑駁、陳設簡陋。

    隻有一桌一椅。

    牆角有一張木質的小床。床幃垂掩,看不清楚裏麵的人。

    洛懷風方一進去,就感覺到腳下一陣顛磕。

    低下頭一看。

    地板上一隻四分五裂的藥碗,旁邊還有一灘刺鼻的藥汁。

    洛懷風皺皺眉,心裏一陣冰冷的痛,他緊繃著身軀,輕輕走過去,麵無表情地撩起帷帳的一角。

    師妹許妙靈背對著他,嬌小的身軀在黑暗中瑟瑟戰栗,有細小絕望的哭泣聲隱約傳來。

    洛懷風唇角抽顫,不敢再看下去了,他覺得痛苦,覺得百無聊奈,便在瞬間轉身離去。

    拿起牆壁上懸掛的流星劍,隻身來到院子裏。

    方一抬頭。

    “嘎嘎——!”兩聲淒厲的鳥叫穿透黯淡的雨空,落在了不遠處的枯樹上。

    洛懷風盯了那肥碩的黑鳥一眼,瞬間便變臉失色,一踮足,身形一掠,背影已消失在祠堂外的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