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距離入海口三十多公裏的江畔，有一座傳統中國園林的建築群，占地一百多畝，風景優美，曲徑通幽。

    在西側的流雲堂中，此時已經坐滿了四五十位國內各大航空工業集團的老總和代表，就是商務部、航天部、工業部、商業部都有重量級官員到場。

    盡管是第一輪的初步洽談，還不到一錘定音的時候，政務院也派出了一位主管工業的副總理到場，主持這次浦江飛機廠的改建重組工作。

    去年才成功研究出國內第一架大型客機的浦江飛機廠，麵臨著十分尷尬的形勢。

    研發了一二十年的運十項目終於宣告成功，卻沒有任何一家航空公司購買，就算是動用行政指令，國內幾大航空公司也都是抗命不從……飛機落後了波音787一個時代不說，價格卻和波音787差不多，其他缺點更不多說了，現在已經成了國家的一塊雞肋。

    不過這樣的龐然大物，盡管虧損嚴重，但對於無數人來說，卻是一塊巨大的肥肉。尤其是改組的風聲一傳出來，國內的各大“民營企業家”們就摩拳擦掌，準備參與到這場盛宴中來。

    陸淵耳朵上露出一截耳麥線，手中抱著一台筆記本，正規規矩矩地坐在風景湖對麵的石桌上，小聲地與身邊秘書打扮的李天語說著什麽。

    眼角多了幾點麻子，鼻梁上還架著著一副眼鏡的李天語看上去成熟了許多，尤其頭型也變成了清水掛麵的短發，平日身上明媚的氣息和靈動的神韻全部收斂不見，看上去還真像一個成功的白領。

    “明明就是拍賣，還說重組？！真是太會用詞了！”

    從韓絳那裏得到確切消息的李天語大為不滿地腹誹著，其實根本就不關她的事情。隻不過韓大小姐要拿她的這個基金會當籌碼，所以她這個獨立審計員就有出現的必要。

    至於另外一位審計員，隻因為身份很……尷尬，不方便出現在這裏。

    比起國內各種電影的獎項，小金人的含金量十足。她可不想一出現就喧賓奪主，惹來各位官老爺的不快。

    “怎麽能說是拍賣呢？拍賣至少還能拿到錢！而眼下則是國家收不到錢，最多收到一個發展計劃罷了！”

    陸淵摸摸嘴唇上的粘著的小胡子，撇嘴道。

    “明明知道早就預定好了。沒有這邊的份，還跑過來湊熱鬧，是不是存心被人打臉啊？！”李天語對韓絳跑過來找難堪的舉動大有意見。

    韓大小姐被人羞辱打臉，她可是喜聞樂見。隻不過順帶也要讓她躺著也中槍，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被打臉了才好一腳頭踹回去！現在韓大小姐財大氣粗。再加上從頭到尾都不缺少技術，自然要放低姿態，伸出小臉蛋讓其他人踐踏幾下。然後再等日後給抽回來，不然她一個外人，不多折騰幾次，怎麽能變成自己人呢？”

    李天語搖頭道：“等日後抽回來都是一二十年後的事情了，人家早就走人了，她到時候難道跳出來鞭屍啊！”

    陸淵搖頭道：“她又不是一個人，她可是一個家族，她代表的是家族的利益。所以現在姿態放得越低，日後的信譽越好。要不是這兩年紫天基金的影響巨大，她還沒有資格參與這次拍賣會呢！“

    李天語嘟著嘴道：“明明就是紫欣的錢，好處全給她占了，真想不通！現在還擺什麽臭架子，到現在都不過來，讓我們在這裏等她？！”

    陸淵差點兒伸出捂著她的嘴巴，“注意自己的身份啊，李秘書！”

    李天語拿著手中的文件夾敲了陸淵兩下，見旁邊有人過來。連忙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專心看著筆記本上的資料。

    又過了幾分鍾，姍姍來遲的韓大小姐穿著米黃色的女士西裝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中，在她旁邊還陪著一位二十六七的青年。一身燙得筆直的銀灰色西裝穿在身上，顯得意氣風發，談笑風生。

    “眼光不錯哦，臨時勾搭上的小白臉可比你長得好看！”

    李天語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抬眼看了一下陸淵。同樣是西裝革履，穿在陸淵身上就顯得沐猴而冠的味道。說不出的古怪。而且陸淵現在的樣子，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才一說完，就有兩個很有氣質的都市麗人坐在了石桌的對麵，其中穿著洋紅旗袍的女子好像聽到了李天語的言語，然後順著李天語的目光望了過去，眉頭不禁向上挑了一下。

    在商場上，韓絳已經是屬於食物鏈頂端中的一員，而且位置還非常靠前。要是大家不知道這位國家形象代言人是誰的話，說明檔次差距太大了。麵前這個女孩毫不在意地說她的小話，十有**是商場上的對手。

    等看見眼前兩人的胸卡，眉頭更是糾成了一團，這可是她旗下的員工，要是說她管束不住手下，就是天大的笑話。

    李天語也看出身邊女子驚詫的目光，連忙端正姿態，擺出靜心等候的樣子，但這樣越發讓身邊的女士給鄙視了。

    陸淵指著筆記本上的兩張照片，對李天語呶了呶嘴。李天語微微一側眼，見照片上正是那位小白臉，職位則是光華銀行的副總經理姚昆，香港紅色資本家的後人，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原來是同病相憐！”

    李天語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差點將陸淵給逗樂了。

    說起來還真是這回事情，他們都是屬於港台海外資本，和本土勢力有著根本的利益衝突，沒有人願意他們參與其中來。大概上麵邀請他們過來，就是起一個鰻魚的作用，讓本土的沙丁魚們有點兒生氣活力。

    收購浦江飛機廠，可不是一兩家集團公司所能承擔得起的，最好的結果就是大家分而食之。

    當然，表麵上的功夫還是必須有的，想玩空手套白狼什麽的，不用上麵動手，下麵就聯手給掐死了。

    凡是今天有資格入席這次改組會的，銀行賬戶上都是有百億資金趴著。進行了報備。每家集團公司都是帶著一個小型團隊過來，隨時提供必要的資料和數據。

    冗長的會議直到下午一點才結束，韓大小姐一臉怒氣地最先從會議大廳衝了出來，走在最前麵。

    或者是情緒太激蕩的緣故。還撞倒了一盆大型盆景。

    幸好守護在門口的員工搶過去將她扶住，才避免了連人帶盆景一道掉進風景湖的尷尬。

    “韓總，韓總！”

    後麵傳來姚昆急匆匆的呼叫聲，也跟著一道衝了出來。

    韓絳好像充耳不聞，直接對身邊過來的秘書道：“我們走！”

    說得十分大聲。讓門口出來的幾位官員搖頭不已。年輕人意氣風發，剛才載了一個大跟鬥，當然沒有了一點雍容大方的淑女形象。

    不過這也難怪，準備了七八個月的收購計劃被主持會議的副總理給直接否決了，不留一點情麵，差點就吵了起來。

    結果素來溫婉的韓絳一改平日的和氣態度，還在桌上立下了軍令狀，迫使有了一點後悔意圖的副總理應允了幾個平等條件，爭回了一小點麵子。但人人都知道這幾個平等條件的前提是她能憑空在國內生產出一款大型飛機，政府才會給予優先采購的照顧。

    少了浦江飛機廠的人力、物力和各種政策支持。她就算將整個財團全部砸進去都不頂用，私人資本的力量難以支撐起工業最前沿的飛機製造這個版塊，尤其還是大型客機製造。

    現在她要正憑一人之力再弄出一個大型飛機製造企業來，唯一可能就是她開了作弊器。

    剛才隻是年輕人的氣話罷了，她擺出這樣的姿態隻是好下台。

    後麵的那些大佬們根本沒有將門口發生的一切放在心上，現在考慮的是如何舉起刀叉上桌子分食浦江飛機廠這塊肥肉。至於製造大型飛機什麽的，離開了浦江飛機廠，還有其他幾個飛機廠，造得出造不出也不是他們這些私營企業的錯。

    不過這樣也好，國家旗幟鮮明地不讓海外力量插手這一塊。備受青睞的韓氏財團都受挫敗退，其他勢力當然不會硬湊上來了。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才走出幾步的韓大小姐又是一個踉蹌，硬生生地將高跟給折成兩截。然後大小姐做出了一個讓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直接脫下拖鞋，提在手中，連身邊的秘書都給訓斥了兩句，直接走上前麵不遠的停車場。

    明顯想過去獻殷切的姚昆見狀，隻好停下腳步，不好意思再追上去了。

    幾分鍾後。韓絳的奔馳六百徑直駛出園林區，好像感受到大小姐正在發脾氣，其他幾輛隨行的車輛隻好遠遠跟在後麵。

    誰也沒有想到，隻有一個司機一個秘書陪同的韓大小姐，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手中的視頻，喘息道：“剛才的確演得過火了一點兒，不過我可不是你們專業的！”

    陪坐在她身邊的李天語忍耐住不發出笑聲，一本正經地道：“要是今年奧斯卡有什麽最佳紀錄片什麽的，你絕對能捧回一座小金人！”

    一邊說，一邊飛起一腳，就將窗戶玻璃給踢出了一個洞來，笑著道：“等下回去了，我幫你砸屋子中所有的東西！”

    “沒問題，我們從賓館門口就開始砸！”

    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錄像給收起來，然後拿出手提袋，取出化妝盒在臉上塗黑了一點兒，然後又將車上的一個玻璃球紀念品給塞在了價值百萬的手提袋中。

    “鞋子，你的鞋子也塞進去！”

    李天語提醒道，這麽好玩的事情，她當然要積極參與了。

    臉色恢複了一片冷漠的韓絳，舉起手中的愛馬仕限量版，重重砸在了另外一邊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