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離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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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穿過懸索橋時,對麵兩道人影徐徐而來,正是師尊蕭庶與淺兒姑娘。
淩落也不打個招呼,和他們交錯而過。
“小落!”淺兒喊了一聲。
弟子們都叫淩落狗尾草,也隻有淺兒一人不這麽做,而是喚他小落。
淩落轉過頭看了看淺兒,又歪了歪腦袋,也不說話。
淺兒早已習慣了他這副死樣子,走到近前,伸手為他捏掉了灰衣上的幾根茅草。
“你也別老躲著睡覺,仙門武鬥盛會等會兒就開始了,借這個機會,好好了解下玄奇修士和世外隱修界。”
淩落聽了微微一笑,也不做聲。
師尊蕭庶打量著淩落,在這個少年身上,他看不到一個凡人初入世外隱修界時,該有的新奇與興奮。
來到仙門三個月,淩落一直被安排在夥房幹些閑雜活,對隱修界的事情從不相問,似是毫無興趣。他的話很少,你跟他說話的時候,他就對你笑笑,也不多說什麽。
隻是,他不笑的時候,雙眼空洞,神情近乎一泓死水……
淺兒輕撫淩落的衣襟,看著上麵的破洞。“我給你送去的新衣,你怎麽不穿呢?這已涼天氣,凡人體質會生病的。”
三個月前,箭矢穿透了他的胸口,穿透了他的內髒,留下了這些破洞……
那日,在塵世的落汐城,城頭擠滿了披甲操戈的士兵,密密麻麻的。淩落被逼到城垛,眼見無路可走,他隻是輕笑了聲,一步跨出,從幾丈高的城牆躍下。
士兵們見追之不及,紛紛拉開弓箭射向淩落,箭雨簌簌,幾枝箭射中他的胸膛,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一片河水。
掉進冰涼的河水中,就在淩落以為自己死了的時候,一雙纖細的手臂從身後抱住了自己,接著他昏死過去……等他醒來時,便到了數萬裏之遙的秋晨山。
“新衣分給同舍的弟子了。”淩落的語氣隨意。
淺兒知道,新衣一定是被同舍弟子要走的,她微歎一聲:“我再給你做兩件厚實的衣裳,可別再犯傻送人了。”
蕭庶走了過來,拿住淩落的手,一絲靈氣從蕭庶手心散出,進入了淩落的體內。
過了一會兒,蕭庶擔憂道:“肺部的幾道箭傷很深,三個月了,這些傷口,不但沒愈合,反而有加重的跡象,你要好好靜養。”
“哦。”淩落說著,便轉身走過了懸索橋。
望著淩落遠去的身影,良久,淺兒問向蕭庶:“四師尊,小落真的不能修煉玄奇嗎?”
蕭庶微微思量著,搖了搖頭:“我意欲為他開啟靈源,但用盡各種方法,也探不到他體內的蘊氣海。”
“可是四師尊,那日,我確實感覺到了一陣強大的靈氣,才尋到小落的,既然體內存在靈脈,為何找不到蘊氣海呢?”
“正是因為你說的情況有怪異之處,我又去請來掌劍和五位師尊,帶著淩落進入上古天陣,在他的五內與經脈中仔細探尋,整整三日夜,從未探到一絲靈氣。最終掌劍也作定,他體內確實不存蘊氣海。”
淺兒小聲嘀咕:“那天在落汐城邊,我確實感覺到了一股靈氣,強大而且連綿不絕……”
每回想起落汐城頭那一幕,想起淩落心如死灰的模樣,淺兒就不由得心中一疼,這個來到仙門三個月,整日無所事事的人,他的心中到底埋著怎樣的苦難?
“淺兒!”蕭庶的聲音突然有些嚴厲,對她嗬責道:“我交代過你,絕不可接近落汐城,你忘記了麽?”
淺兒乍然回過神來,情知自己錯了低下頭:“四師尊,我不該不聽您的囑咐,淺兒以後不敢了!”
蕭庶收回責難地眼神,輕揮衣袖,負手行去。
夜色垂落,星辰漫天,整個秋晨山漸入寧靜。
逸雲峰上,淩落尋著一條幽靜小路,來到一座院落前。
月光將軒門的影子拉得很長,淩落抬頭望去,門頭上橫著一塊不太工整的木匾,上麵的字跡模糊,難以辨認,怕隻有這院子的主人,才識得那三字是“清居院”。
名為院落,可這裏十分簡陋,院中草木也無人打理,顯得繁亂擁簇。
這些草木本就在這山上生長,院子的主人用籬笆隨意圍了一塊地,築一間簡陋的小屋,便成了秋晨山一位師尊的居所。與仙門中其他師尊們那一座座大氣莊重、講究雕藻之工的院落相比,甚是不同。
院中草木不改,落葉不掃,山上的鳥獸自如穿行著,一位布衣老人散發立在院落的空地中,閉目養神,任晚風緩緩晞幹還在瀝水的頭發。這布衣老人,正是師尊蕭庶。
淩落前來謁見蕭庶,月光下,院中二人兩頭散發、兩襲布衣相對而立。散發垂衣,布衣垂地,二人眉目間愜意淡然。
淩落揖手行禮:“蕭師尊,我的劍,可否還我?”
“當然可以。”
蕭庶語罷,轉身步入那間簡陋小屋。
過了片刻,蕭庶攜著一把玄青色古劍,走了出來遞給淩落。
淩落接過劍,此劍劍身如二指細,鞘口處縈繞著一絲淡淡的死氣。
那日淩落離開雲陌村,蘊娘將這把劍交與他時曾說過:“劍,可斬生為死,而此劍不但可斬生為死、更能斬死為生。你父親生平拔過一次,如今與你拿去,隻是,但願你永遠不拔此劍。”
收好劍,淩落不再說什麽,轉身便走。
蕭庶見他離去絲毫不怪,隻是緩緩問道:“你欲何往?”
淩落停住了腳步,也不回頭,舉起手向後方揮了揮:“何處來,何處往。”
世外隱修界與塵世之間,有著某種隔絕,為了不讓凡人知道仙門的存在,狗尾草進入秘境後,就不可能再回得去了。
過去,誤選仙苗的事也零星發生過,那些被帶回來的狗尾草,在仙門待了一輩子,也無法融入修士的世界。每天做些閑活,受盡弟子的冷眼。
有的狗尾草忍受不了這裏的歲月,偷偷逃跑,無一例外,全都葬身大海。
這些狗尾草並沒有做錯什麽,卻要在仙門過完悲慘的後半生,到死了連塊碑都不會有。
此時,蕭庶阻攔淩落,淩落哪裏也去不了,他就那麽立在那兒,等待著蕭庶的處置。
隻聽見身後蕭庶淡淡道:“秋晨山立於汪洋大海之中,四麵波濤環繞,距離塵世遙遙數萬裏。海域險惡,好自為之。”
“多謝師尊。”
淩落轉過身,再次向蕭庶一揖,他謝的,不是這幾句關懷,他謝的,是蕭庶的放任離去。
回到弟子的居所,淩落在房內拖出一架巨大的鎖木機關鳥,這是大延平時無事做的。
大延祖上曾出過一名神匠,神匠的技術大多失傳,即便如此,大延的匠藝也是非常高超,這架機關鳥,不僅能載上一人,更可逆風飛翔。
淩落在山上睡了幾個月,但他一直在暗暗觀察仙門,為私逃做準備。明日仙門武鬥盛會,整個秋晨山上下忙碌,沒人會注意他這根狗尾草,這是逃走的最好時機。
夜已深了,趁大延正在酣睡,淩落把鎖木機關鳥拖出了房間,並沒有驚動大延。
機關鳥所用木材十分輕巧,很快,便被淩落拖到逸雲峰西邊的一處陡崖,淩落斜坐在地麵,望著塵世的方向等待著。
後方突然出現了一道微胖的身影,淩落轉頭看去,正是大延追趕而至,麵對著大延,淩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狗尾草!”隻見大延手裏拿著一張輕弩,走了過來:“你要逃?”
淩落暗呼糟了,偷了大延的機關鳥,逃跑的計劃被他識破,他帶著兵器是要動真格啊!
大延右手拿著輕弩,左手拿著矢囊,遞到淩落眼前。
“你不是修士,帶上這些,路上多一點保障。”
淩落愣了愣神,伸手接過輕弩。這輕弩不過二尺來長,十分精巧,木質堅硬。不等淩落道謝,大延已經消失在夜色中了。
淩落將輕弩和矢囊背在背上,靜靜坐在山崖邊,繼續等待著順風……
突然,胸中再次劇痛,肺部的箭傷又撕裂了。
淩落強忍住沒有咳出聲來,用力按住胸口,想要以此止住些疼痛,卻毫無作用,一團血從肺部溢到口中,嘴角泛了幾縷血絲。
自受了箭傷後,肺部的血塊無法清除,時時刻刻都會有劇痛之感。
整整養了三個月的傷勢,從臥床昏迷不醒,到現在能勉強支起身子走動,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也不知道,在遙遠的塵世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步搖,你還活著嗎?
三個月前,落汐城王宮中,正是早朝時,淩落請求君上為他和步相國的女兒賜婚,君上準允了淩落的請求。可就在當日正午,君上調動全城北軍,以叛國罪誅殺淩落。
“嗬……叛國罪!”
淩落輕笑一聲,這個罪名加之淩落身上,是多麽可笑啊!卻又是那麽殘酷!
我一定要回去!
隻要我還能走,還能動,隻要還有一口氣息,我就一定要回到塵世。
步搖,縱然君上誅殺我,我也要回去見到你。叛國罪,是誅三族的大罪,你是我的未婚之妻,定是最先受到牽連。
政治鬥爭,總是混雜許多陰謀陽謀,可這一次,政治鬥爭上升到了最高層麵,竟變得如此簡單而殘暴,摧毀了淩落在南陵國擁有的一切。
許久過後,總算吹起了順風。肺部不那麽痛了,淩落撐起鎖木機關鳥,借著風勢向西越飛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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