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落被這雙大眼睛看得渾身寒顫，這並非害怕所致，乃是鯤的雙眸散發的冰冷寒意，以至於，海麵的氣溫都降低了一截。

    淩落的身軀浸在海水裏，他抬起頭，與這雙巨大眼眸的目光對接。

    幽冷，死寂！

    他仿佛忘記了恐懼，一時間，海麵上異常地安靜，沒有海浪聲，沒有海鳥聲，哪怕一絲微弱的風聲都沒有。身旁的淺兒驚容失色，不知所措！

    淩落與鯤就這樣互望著，紋絲不動。淩落隱約在鯤的巨大眼眸裏，看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卻怎麽也看不清那是什麽？

    那是這個龐然大物的情緒麽？那究竟是一絲怎樣的情緒啊？

    時間定格，海麵無風無浪，沉靜一片如畫。

    “隆……”

    鯤發出一聲低沉的鳴叫，傳遍開來，鳴叫鑽入了淩落和淺兒的耳朵裏、滲透了肌膚，二人頓時毛骨悚然。

    仔細一聽，那聲音不像鳴叫，倒像是口齒不清的嬰兒在吐字。

    “棱……”

    鯤的鳴叫很生澀，像是在調整著自己的聲音。

    鯤的目光鎖定著淩落，沒有移開過分毫。終於，它能夠發出一個清晰的字了：

    “淩……”

    淩落和淺兒同時一怔，如果沒聽錯的猾，鯤發出的聲音是一個“淩”字。二人互相一看，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鯤閉上了巨大眼眸，停止了鳴叫。海麵再次翻湧，掀起了滔天巨浪，這個龐然大物紮入了海底，消失不見。

    淩落與淺兒浸在海水裏，愣了很長一段時間，卻再也不見鯤出現。

    “它……好像認識你！”

    終於，淺兒第一個開口打破沉靜，轉而不停搖頭：“不可能不可能，它怎會認識你呢！可是……它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位……久別重逢的故人。”

    故人……淩落雙眉微蹙，腦海裏回想著方才對望的那一幕，鯤凝視自己時的眼神，就像它真的認識我一般！

    “在它身上，我隱約感覺到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氣息，卻怎麽也捉摸不定。”

    “似曾相識？”淺兒疑惑地看著淩落：“難道……你以前見過鯤麽？”

    淩落搖了搖頭：“沒有。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塵世的人在小的時候，都聽過它的傳說，但從來沒有人真的願意相信鯤的存在，更不可能見過。”

    “真是奇怪了，它先前已經潛入深海，卻又突然折返躍出海麵，盯著你看了好久，奇怪呀！”淺兒滿臉不解之色。

    望著鯤消失的海麵，淺兒平靜了氣息，緩緩道：

    “鯤，是上古山海傳說中的存在，傳說它萬年來隱跡深海溝壑，僅有兩次浮現海麵換氣時被修士所幸遇見，每次現世它的體形比山嶽還大，似陸地一般。真不敢想象，今日被我們親眼撞見，太震撼了，我到現在還沒回過神呢！”

    淩落麵容凝滯，想必也和淺兒一樣，震撼內心充滿著疑惑。

    淺兒撈起水裏的一塊小小木屑，遞到淩落眼前，鎖木機關鳥就剩這麽點殘渣了：“你就乘著它回去呀！”

    淩落看著木屑，頓時一臉喪氣，不知說什麽好。

    此時水麵湧動，幾隻凶惡的蒼龍迅速接近，將要圍住二人，這些海魔牙尖爪利，它們在淺海一帶活動，獵殺一切可以食用的生物。

    淺兒一把拉起淩落騰出水麵：“既然你不願留在仙門，怕是錯過了今日，再也沒機會離開了，走，我送你回落汐城。”

    淩落淡淡的應道：“嗯。”

    淺兒乘風飛起，又道：“傳說，鯤隱跡大海數萬載，是為了守護一個沒落的上古氏族。”

    “守護一個上古氏族？”淩落饒有興致地看著淺兒。

    此時淺兒的神情已然平靜了不少，她開始給淩落講述上古的傳說……

    在悠遠的太古，鯤的前身是一座佇立在塵世的巍峨大山，與天地共存，也不知經曆了多麽漫長的歲月，於萬年前，大山初具龍識。

    大山經年累月接引天地靈氣，不斷將龍識成熟。

    就在龍識修至大成的關鍵時刻，大山受到了一個少年的幫助，這才得幸渡過天罰，臻化龍形指日可待。

    從那以後的日子，巍峨大山與少年之間，結下了很深的山人之交。

    在那天地翻覆的上古，人世傾塌，天地秩序被打破。八荒動蕩，萬物迅速消亡，人類與百獸無不各求自保，少年的氏族更是遭到了大仇追殺。

    少年的氏族中高手如雲，顯赫於上古，但是，慘烈的戰爭過後，大仇竟將這個氏族抹殺殆盡，隻存活了一些老幼病殘繼續逃命。

    大仇的趕盡殺絕下，少年也失去了蹤影，沒人知道，少年葬屍何處！

    大山化龍的時刻將至，億萬載的接引天地靈氣，億萬載的苦修，隻在那一日臻化真龍。

    可是，巍峨大山成功渡過天罰後，並沒有選擇化龍仙去。

    為了庇佑少年的族人躲避大仇追殺，為了保存這一上古氏族殘存的血脈，大山臻化成一頭巨鯨，吞下少年的族人，潛入了海底深處的溝壑。

    從此，巨鯨和這個上古氏族銷聲匿跡。

    傳說，鯤一千年才會浮現海麵換氣，萬年過去了，也隻有那麽寥寥幾次現世。

    淺兒慢慢講述著傳說，淩落聽得入神，萬年前的上古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竟讓天地翻覆、人世傾塌！

    “嗬，是守護呢！鯤之大，這在塵世人盡皆知，想不到竟還有這麽一層緣由啊！”淩落歎道。

    “就如你們誤把修士當作仙、誤以為塵世就是整個天下，你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是有限的。”淺兒應道。

    二人在蜉蝣海上空飛行許久，發現身後有人迅速追來，身法之快，絕不是尋常弟子。

    淺兒回頭一看，糟了！

    大師尊蕭正清已經追上，身後跟著其子蕭質，天未亮時，蕭正清得知有外姓弟子私逃，就立刻動身追拿。

    蕭質喊道：“淺兒，為了這根狗尾草違背門規，你不怕重處嗎？。”

    淺兒應道：“大師尊、蕭質，你們怎麽來了？”

    蕭正清橫在淺兒身前，厲聲道：“蕭淺兒，你竟敢帶他私逃，違仙門規定者，廢去一身修為，逐出仙門。我現在就以大師尊的身份，親自執法。”

    “此事不怪她，師尊大可處置我一人。”淩落沒想到這麽快就連累淺兒。

    “你們一並處罰，誰也逃不脫！”蕭正清道。

    蕭質立刻攔住了蕭正清：“父親，饒過淺兒吧！”

    蕭正清冷哼一聲：“饒過她，仙門規定如同擺設，仙門威嚴何在？”

    “父親，孩兒實在不忍看淺兒受罰！請饒過她這一回。”蕭質懇求道。

    蕭正清看著他，厲聲道：“蕭質，徇私之舉，是我教你的嗎？”

    蕭質低了低頭：“父親，我錯了。”

    蕭正清當然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歎了口氣：“所幸及時阻止，淩落並未逃回塵世。我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以後，你跟蕭淺兒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好！”

    淩落暗笑，這個老狐狸，順水推舟讓蕭質賺了人情，又順理成章的將蕭質和淺兒關係親近了。

    蕭正清轉過臉看著淩落：“淩落，私逃仙門，乃是重罪。”

    淩落覺得好笑：“師尊，我本非仙門弟子，何謂私逃？”

    蕭正清正色道：“你既已入了秋晨山秘境，就是我仙門弟子。”

    淺兒道：“大師尊，您肯饒過我，也請放過小落，您若不願放過小落，也不必饒過我。”

    淩落明顯感覺到，淺兒說話時，拽住自己的手緊了緊。

    “淩落，我知道，進入仙門非你所願，可既然來了，不就是天意嗎？”

    蕭正清轉而語氣變得溫和：“你們塵世有塵世的法則，世外自然也有世外的法則。你即是我秋晨山弟子，今後，須安心待在仙門，雖說不能修煉玄奇，但仍可在其它方麵為仙門效力。”

    淩落默然，現在師尊攔在眼前，是走不成了。不過一旦有機會，他是一定要走的，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決心。

    於是，一行人返回了秋晨山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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