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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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好久不見
遲立冬深櫃多年,不出則已,一出驚人,短短幾日,在京城gay圈聲名鵲起。
說來荒唐,這也不是他本人的意願。
一個多月前,他過完三十五歲生日,宿醉醒來,照鏡時發現鬢邊長了一根白發,眼角隱約有了幾道歲月的紋路,腹肌也不知何時從八塊變成了六塊,不由悵然若失的憂愁起來。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趁著青春還沒完全走遠,還有那麽一丁點顏值和身材,不如就不要再心存幻想,踏踏實實找個伴兒?
到了這個年紀,他難道還不該清醒嗎?想得到的那個人,這一生,都不會是他的。
他以前心有所屬,又怕被發現,不遺餘力的掩飾自己的性向,別說混圈子,身邊連一個認識的圈內人都沒有,隻在網上有三兩個偶爾聊幾句、也從沒麵過的基友,其中有個牙尖嘴利的名媛,知道他多年深陷單戀,此時一聽他說想開了,想要找個伴兒,立馬拉他進了個同城同誌群。
進群被要求爆照,他見別人都爆,就也入鄉隨俗,跟著爆了一張。
五百人大群像被投了顆深水魚|雷,水麵下的大魚小魚轟一聲都被炸了出來,幾秒鍾就消息99,拉他進群的名媛一直當他是個中華土味大齡gay,當下目瞪口呆後悔不迭:“我艸!失算了!這種jí pǐn!老娘為什麽沒自己留著!!!”
——遲立冬本人都是到了這時才受寵若驚的知道,自己這一款,放在直男帥哥堆裏不過中等,放在同誌圈裏,是許多小0的天菜。
那個周末,他應邀參加了一次線下聚會,被群裏一幫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圍觀了兩個小時。
名媛還在聚會現場開了直播,向群裏沒能到場的姐妹們以及直播平台的十幾萬粉絲展示大遲哥真人,“瞧一瞧看一看!高不高!帥不帥!大不大!哎大遲哥你哪兒去啊!別跑!回來!”
大遲哥落荒而逃。
然木已成舟,遲立冬再後悔也沒了辦法,自此大遲哥豔名輻射京津冀,華北大地的饑渴小0們躍躍欲試,眼巴巴等著這盤天菜什麽時候出來播撒雨露。
聚會的第二天,遲立冬就出了遠門,辦正事。
遲家是中藥世家,幾代都是做藥材生意的,解放前就是全國有名的百年老號,現在正在融資上市。
公司剛接了一個大單子,需要大量雲苓,市場上的雲苓良莠不齊,還時有摻假,為了不出差錯,遲立冬親自去滇南收藥材。
這趟去了近一個月,回京一下飛機,看到那位名媛發給他的消息,問:“遲哥你到家了嗎?我們這邊可還沒開始,都乖乖等著你呢,感動不感動?感動就快來啊!”
遲立冬不敢動,上次聚會的陰影還沒散,回複道:“我剛下飛機,有點累,不去了,你們玩兒。”
名媛的diàn huà立刻打了過來,嬌聲嬌氣:“你要是不來,我也不玩兒了,去你家陪你,給你馬殺雞啊。”
遲立冬一個打顫:“你可別別別……”
名媛笑幾聲,道:“好了不逗你了,主要是今天這趴,好多人都是衝你來的,上回沒見著你的,巴巴兒等一個月了,你再不來,他們可就鬧了。你來看看嘛,說不定有合心意的呢。”
遲立冬想了想,還是去了。
萬一真有呢。
還真沒有萬一。
他又被一群小妖精圍住,一口一個大遲哥,甜膩膩的,叫得他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他不討厭他們,可也不是想找這樣的伴兒。
一群人唱歌喝酒,玩得超嗨。就隻有遲立冬格格不入。
他想回去了,剛有要起身的意思,旁邊的小0就膩過來:“遲哥,去哪兒?”
遲立冬不想掃別人的興,就假稱:“去下洗手間。”
小0眨巴化了煙熏妝的電眼,曖昧的往下瞄了瞄:“我陪你好不好啊。”
遲立冬義正言辭的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從盤絲洞裏出來,他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到前台去結了賬,準備溜之大吉。
收回卡,一轉身,視線撞上了另一雙眼。
他當場愣住。
還沒來得及塞回錢包裏的卡片,從他的指間滑下去,掉在地毯上。他也想不起去撿。
不久前身處盤絲洞裏的那點不自在,不及此時此刻的萬分之一。
那人站在台階上,台階通往這家會所的vip區,隻接待繳納高額會費的vip。
遲立冬是gay圈天菜,這位恐怕就男女通吃了。身材和氣質都出類拔萃,眉眼更是驚人的英俊,深灰色西裝的做工十分考究,跳色領帶的搭配彰顯不俗的審美,像巧奪天工的雕塑,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隻是他神情淡漠,目光又有幾分陰沉,定定望著遲立冬。
這眼神出現在這雙眼睛裏,很陌生。但如果不是這樣的眼神,也許遲立冬還會覺得是認錯了人。
畢竟距離他們上次見麵,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盡管難堪,遲立冬還是主動開了口:“夏嶽,什麽時候回來的?”
短短十幾個字,他說得無比幹澀且艱難。
夏嶽皺眉道:“剛回來,沒幾天。”
他踱步下了那兩級台階,走了過來,沒有走得很近,還有段距離,便停了下來。
這段距離,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遲立冬在心裏歎了口氣。
夏嶽眼裏的陰沉已經不見了,客客氣氣道:“遲哥,好久不見。”
遲立冬:“……好久不見。”
他一陣恍惚。
當年最親密時,他要用盡手段威逼利誘,夏嶽才肯叫他一聲哥。
“遲哥!”名媛竟追了出來,遠遠的就指責道,“怎麽要走也不和大家說一聲?還等你喝交杯酒呢!”
他的氣質和做派太明顯了,誰都能窺見他社會屬性裏的性向那一欄該填什麽。
遲立冬本來想出去後再發消息給他,還沒來得及。
名媛看到了夏嶽,不說話了,上下打量對方。
夏嶽朝他點點頭,轉向遲立冬,似笑非笑道:“你這……可以。”
遲立冬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夏嶽一臉無所謂,說:“你的手機號?”
遲立冬報了串數字。
夏嶽撥了過來,遲立冬保存號碼。號碼歸屬地是上海。
遲立冬想問什麽,夏嶽先說了:“公司在上海,來北京是為了公事。”
遲立冬還想問他,這幾年在哪兒?都去過哪兒?過得好嗎?
夏嶽收起手機,神色自若道:“改天找你,我得走了,約了人談事。”
遲立冬道:“好。”
夏嶽轉身上了樓。
名媛看看遲立冬的臉色,恍然大悟道:“他就是你暗戀的那個人?”
遲立冬:“他……”沒能說下去。
名媛篤定自己猜得沒錯,可笑道:“你還覺得他不喜歡你?他簡直不要太喜歡你哦,不然對我敵意那麽大是要鬧哪樣?也是搞笑了,我又沒有要和他搶男朋友。”
名媛是嘴巴不饒人,其實有穩定的伴侶,感情還很不錯。
當晚,遲立冬輾轉難眠,翻來覆去,一閉上眼睛,就是夏嶽的臉。
名媛猜得對,也不對。
他暗戀的人不是夏嶽。
但夏嶽是他唯一一個男朋友,盡管在十二年前就分了手。
有段時間網上流行一句毒雞湯:誰年輕時還沒愛過人渣?
遲立冬就沒有,他年輕時隻做過人渣。
在回家賣藥以前,他是個散打運動員,國家隊的,世錦賽銅牌得主,本來少年得誌,甚至有望衝擊金腰帶,結果在訓練中不小心,半月板嚴重撕裂,再也打不了比賽,不得不退役,組織保送他去讀研究生,體育人文社會學。
帶他的導師是臨退休的夏教授,遲立冬知識沒學多少,泡了夏教授在本校讀běn kē的兒子。
是他主動追的夏嶽,又是他把夏嶽甩了。夏嶽本來是喜歡女孩的。
他記得那天他論文答辯結束,六月的天,突然下起傾盆大雨,他和等著他的夏嶽一起跑著回到宿舍,淋得像兩隻落湯雞,夏嶽笑著吻他,恭喜他畢業。
本來一切都好,夏嶽突然說起要和家裏出櫃,要告訴夏教授,他們要攜手餘生。
遲立冬被嚇了一跳,分手兩個字脫口而出。
夏嶽難以置信的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遲立冬說不出口。那一刻他竟被自己的卑劣震驚到了。
他要怎麽告訴夏嶽,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長得有點像我喜歡的那個人。
他要怎麽告訴夏嶽,我和你牽手接吻上床,但我想攜手餘生的人,從來就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