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恨水長東(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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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記得可汗陛下小時候,果先生是如何的忠誠果敢。您雖是外族人,全紫園上下的人都道果先生是原家忠勇第一人,可是如今卻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叛臣。”
“哼!”果爾仁的臉一沉,恨聲道:“老夫沒有背叛突厥,撒魯爾才是突厥的罪人。老夫從小護他如親生,如今他忌憚老夫還引入了南賊大理,真正的叛徒是他,忘恩負義的小人!”
“哦——”
我正要破口大罵,身後卻傳來長長的一聲哦。
原來是那張老頭悄無聲息地走到我的身前,擋在我的前麵,他看了我一眼。
呃?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竟然是讓我閉嘴,聽他說。
“葉護大人說得對,也許,撒魯爾可汗的確是突厥的罪人,然而,”卻聽張老頭道,“葉護大人也非等閑之人哪。早在撒魯爾可汗練那《無淚經》時,便想到萬一將來有一天,他兵強馬壯、翻身做主之時會對你不利,於是葉護大人早早地聽了異人的話,瞞過了所有人甚至是女太皇,藏起了這個銀盒。原來天下無敵的《無相真經》,還是有破綻的,而這個破綻卻是這個銀盒?”
“敢問這位高人是誰?”果爾仁微微一笑,“想必是出自暗宮的原家暗人吧。”
張老頭也微微躬身,向果爾仁行了一禮,歎道:“初時在紫園中,曾聽聞葉護老大人乃是千古難見的忠勇之人,卻不知連原家的當家人也漏算了,原來老大人還是一位智勇雙全的梟雄。”
果爾仁有些變態的得意,對張老頭點頭道:“這位高人也不錯,不但能易容在女主陛下身邊這麽久不被發現,宮變之時,在狼羽箭陣中活了下來,可謂勇將。又能從斷龍石那條死路進來,活著帶木姑娘到了這裏,可謂是亙古未見的智星。隻可惜到如今,智者也罷,勇將也好,似是受了重傷。這裏的機關重重,帶著個女人,敢問高人能有幾分勝算,可能活著逃得出去?”
“葉護大人所言甚是。”張老頭卻輕鬆笑道:“可否敢問老大人,這銀盒中究竟盛著何物,讓老大人如此看重呢?”
“好說,木姑娘與這位高人既然到得此地,”果爾仁上前一步,漫不經心地撩起皮袍綢麵擦了擦手上香芹的血,朗聲道,“老夫就給二位講一個故事吧。”
呃?講故事?
果爾仁卻開始了他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無惡不作的紫瞳妖王,貪戀騰格裏正義的仙子,仙子因為妖王而被貶下界。妖王為了討好仙子,便也化身為凡人同她共度此生。為了能讓這一世兩人的生活以及他們的後人能過得好一些,那妖王四處搜集財寶,他太貪心了,那成堆成堆的財寶裝滿了小洞,然後又變成了一座山,最後化為了一個珠寶之城。妖王希望仙子能和他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一起,便稱其為‘無憂城’,而我們現在正在無憂城的正殿——碎心殿。
“然而,妖王卻忘了,騰格裏是不會這樣輕易寬恕妖王的無禮和仙子的背叛,那被貶下界的仙子會喝下忘川之水,重新投胎後忘卻了前世的一切,也忘了妖王。妖王苦苦等了仙子好幾世,也無法喚起仙子的記憶,更別說再次得到仙子的愛。無奈的妖王便流下了一滴傷心的紫色眼淚,化作了這世上最珍貴的紫色寶石,妖王的門徒稱之為‘紫殤’。”果爾仁淡淡地看著我,如嘲似諷。
紫瞳妖王?紫殤?
我怔怔地想著,偶的神啊,他們說的不會是紫浮大人的前世吧。
“這顆神秘的紫殤能夠洞悉所持之人最隱蔽的心事,能喚起那人心中最深最深的回憶。”果爾仁繼續說道,“絕望的妖王為了逼迫愛人想起他,便重新化身為魔,攪得人間一團糟。騰格裏便讓他的天使們利用這顆紫殤,打敗了妖王,將他的魂魄打散,人間又恢複了平安寧靜,但是妖王的追隨者們卻仍在暗處渴望妖王的複活。傳說妖王留下一本《無相真經》,凝聚了所有罪欲邪惡,傳說隻要練成《無相真經》者便擁有了像妖王一般天下無敵的力量,那妖王的靈魂亦會回來。”
難怪那些食人黑蜂見到紫殤便全部嚇得退卻,這紫殤估計是有很厲害的放射線或是磁場之類的吧。
我盡量以科學的理論去解釋:也許這些放射線或是磁場會強烈刺激腦電波,引起人們曾經忘卻的記憶?那我方才握緊紫殤所現之人應當是原非白吧。
“那些打敗妖王的天使各有神通,其中一位擁有無上法力,能破解和創建最完美的結界,他用法力把這顆紫殤封印在地底深處,變成了騰格裏最大的秘密。然後為了鎮守妖王,這位天使便化身凡人,永留人間,於是唯有神將後人中的婦人之血能打開這裏的結界,而妖王的門徒也將紫殤的秘密寫在《無淚經》的夾頁中,以提醒他們的新主人,那紫殤就在寶藏的結界之內。《無相真經》的練成者必使門徒從這銀盒中取出紫殤,方可繼承妖王的一切,享用無盡的寶藏,成就天下無敵。”
仿佛是撲食獵物的鷹隼利瞳,果爾仁灰色的眼睛發著湛湛寒光,嘴角帶著冷酷的笑意。
原來如此!
“然而繼承了那妖王的一切,也意味著繼承了他唯一的弱點,隻要練成《無相真經》的人拿著這顆紫殤,心底最深處的回憶便現於眼前,於是便記起了所有的前塵往事,記起為了練那《無相真經》,殺死無數的可憐人,甚至是至親至愛之人,於是……”明明這地下宮是如此寒冷,我卻感到仿佛在火焰山上炙烤,胸喉間一片血腥翻湧,“於是便自然而然地散功了,變成了一個一生、一生都生活在悔恨中的孤獨可憐人。”
果爾仁卻淺笑道:“木姑娘就是這般聰敏。”他慢慢走近了我的身邊,輕聲歎道:“故而,無論如何,老夫是不會讓你伺候陛下的。”
我旋又渾身冷汗涔涔,“果先生,很久以前,您就全都盤算好了吧。您恨原青江,所以讓非玨練那種武功,就是想讓非玨好有朝一日錯手殺了原青江。然後又怕非玨真的練成了神功便無法控製,總有一天會阻撓您同女太皇的交往,對您不利,所以您又千萬百計地隱瞞了這銀盒中紫殤的秘密。”
“一派胡言!”果爾仁厲聲道,“老夫那時根本沒有想這麽許多,可汗陛下一出生便生命垂危,古麗雅的眼睛快哭瞎了,老夫再恨原青江,可是陛下終是我女主的孩子,狼神之子,隻有《無相真經》能救他,於是我才帶著陛下遠道去到那罪惡的紫棲山莊。”果爾仁長歎一聲:“老夫也希望永遠也不會有來取這顆紫殤的一天。撒魯爾,他小時候是多麽乖巧聽話,多麽勇敢剛強。為了練功,無論我讓他吃多大的苦,他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傷痕累累也不會叫聲苦,不愧是狼神之子啊。直到遇到木姑娘,”他無限感慨地長歎一聲,然後目光冷冷地向我掃來,話音一冷,“自從他認識你之後,便開始魂不守舍,練武也不專心了,功課也不好好做,總是走神,沒事就往外跑。每次失了蹤,老夫都能在德馨居看到他與姑娘耳鬢廝磨,肆意玩鬧,浪費大好時光。
“老夫為了古麗雅沒有任何子嗣,又是一手帶大他,心中早已把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老夫本來是想在陛下行成人禮時將《無相真經》所有的秘密告訴陛下和古麗雅,”他冷笑一聲,“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卻瞞著老夫給原青江和古麗雅寫信,要娶你為妻?木姑娘,陛下小時候原本從不會瞞老夫任何事,確然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我和古麗雅的決定,於是我決定要保留這個秘密。你以為老夫很高興拿這紫殤,與陛下反目成仇嗎……一切的一切,歸根結底,還是要算到你的頭上。”
我的胸中怒濤翻湧,大聲吼道:“住口,你這個喪盡天良的老匹夫,是你把非玨害成這樣的。”
他咬牙切齒道:“我沒有害他,都是這個小野種咎由自取。”
“萬能的騰格裏護佑我大突厥!”他複又驕傲地朗聲道:“我突厥偉大的狼神阿史那畢咄魯統一了突厥諸部,適有天竺僧人進獻《無相真經》,不出一年,著手營建弓月城時,發現了埋在地下近千年的無憂城,又發現了這個秘密的碎心殿,印證了紫殤的故事。奈何紫殤守護寶藏,無力奪取,後有叛臣歸附漢人,泄露了《無相真經》於漢王,遂漢王命可汗獻上真經,自此便常有人遠自中土而來,欲擅闖地宮奪取傳說中的寶藏。傳曾有一名勇將竟然進入了碎心殿,最後也隻用一把黃金大弓將紫殤射成了兩塊,隻來得及取走了一塊,然後便被偉大的可汗封在死亡地道之中,再也沒有辦法走出去,也沒有人找得到他。”
我恍然大悟。原來明鳳城千裏迢迢到這裏來,對那些寶藏視而不見,隻是為了找到這顆紫殤,他應該也是為了相同的目的,是為了替人散功。我懷中的這塊紫色寶便是一半的紫殤。
在那個時代同明鳳城齊名的少年英雄便是原理年,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打天下,一起尚了公主,一起保住司馬家,兩人的感情一定非比尋常。
而原理年練了《無笑經》神誌不清時,明鳳城忽然遠走他鄉,必是為了幫助原理年散去《無笑經》,才千裏迢迢來到西域,進入地宮。可能時間緊迫,他隻來得及拿走一半,也就是我懷中的這半塊紫殤,然後便中了機關,活埋在這個地下之城,永世不得再見這個世上美好的陽光。
忽然又一想,那明鳳城又是如何進入了這個結界?莫非明家是神將的後代?是以明家的女人的血可以打開這個結界?可是那司馬家為何要同明鳳城相鬥,為何要阻止明鳳城幫原理年廢去這種邪惡的功力呢?
我暗自思忖著,忽覺冷汗涔涔。當初紫浮拉著我跳入這一世,也許不是無意間的失誤之舉,也許他正是有未了之事要做,所以才跳入這個屬於他的世界。那麽我呢?我同這一切又有什麽關係,當初在地府中這麽多孤魂野鬼,紫浮為什麽一定要拉著我跳呢?
紫殤在我的懷中又開始發熱。牽帶著胸腹處隱隱變痛的傷口,就好像當年玉郎君打傷我時那種突如其來的疾痛,不,比那更痛,好像有人拿刀子生生戳我的心髒一樣,好疼!
“隻可惜,人算終不及天算,到後來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卻聽果爾仁話鋒一轉,恨聲道:“說來說去,都是惡賊原青江的錯,全是他勾引古麗雅,生下了這個福薄運背的孽子,而如今走到這一步,亦全是這個孽子逼老夫這麽做的。”
一陣鼓掌之聲傳來,回頭卻見張老頭使勁地鼓著掌,“果先生未雨綢繆,私藏紫殤,情有可原,隻是,老朽也有一點不太明白,”他的一隻眼忽然發出從未有過的威嚴光芒,“您為什麽要同明家聯手,讓他們得到這批財寶,助他們翻身向原家複仇?”
果爾仁笑得愈加開心了,“老夫真是越來越好奇了,這位英雄究竟是何人,竟能猜到明家往事?”
我努力平複著疼痛,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這果爾仁現在與我們如此熱烈地討論這些往事,看樣子是絕對不會放我們出去了。
張老頭謙虛地嗬嗬笑了兩聲,“葉護謬讚,老朽慚愧。”
“這幾百年前的往事雖然封存已久,葉護當知事實終歸是事實,終有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既然這裏有一個城的財寶,若沒有一年半載,沒有可靠的內應,暗中有令牌相護,如何運得出去?”張老頭微笑道,“這裏看似已有經年未有人踏足此地,可是當年搬送拖拉的痕跡猶在。”
他彎腰拾起一片花紋精美的黃金碎片,“這裏遺失的一隻小小金臂釧的碎片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可見當初運送之時,行途艱險。”
“葉護既是突厥重臣,又日夜防著原家,東庭時政當是了如指掌。”張老頭歎道,“十四年前,明原兩家相爭,明煦日與明鳳卿僥幸還生,東庭已沒有他們的立足之地了,彼時原家棄臣司馬蓮便別有用心地收留了他們。那司馬蓮謀殺宗主,圖謀不軌,死不足惜。他是一個地道的瘋子,卻也是一個少見的能人智者。”張老頭收了笑容,正色道:“他私闖地宮,偷練《無笑經》,僅憑紫蠡公主的手劄,竟能推算明原兩家的過往,苟合原青舞,騙到了明家的傳家寶《無淚經》,從經書的夾頁找到了藏寶圖。
“他慫恿明煦日和明風卿來西域尋找財寶,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彼時仇恨不亞於司馬蓮的人便是你果先生,於是他又建議明家後人秘密與你結盟。想必那明煦日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在你的幫助下,還有那《無淚經》中的藏寶圖,竟然真的找到了那批財寶……而葉護大人您也是驚訝地發現,這個傳說竟然是真的。那明家女子的血果然打開了這個結界。
“明家利用這批財寶創立了幽冥教,以圖剿滅原家,報仇雪恨,他日東山再起。而作為答謝,也作為結盟的誠意,明風卿將她唯一的女兒,做了您的人質送進了原府,送到了您的身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一年正是元武十一年臘月初七。”
張老頭客客氣氣地對果爾仁說著。
果爾仁光光的腦門也是不住地晃著,嘴角噙著笑意,兩人一來一往,像是菜市場嘮嗑的兩個老太太。
元武十一年臘月初七?那不正是我、錦繡還有小五義被賣進原府的日子嗎?如此說來,那一年明風卿的女兒也進了原府?
“我查過明家,那明風卿是個道姑,十七歲便出了家,如何會有女兒?”我詫異地問道。
“夫人問得好。”張老頭回頭輕輕一笑,“明風卿本是豪門繡戶女,卻愛上了明家的首席教員,一個姚姓的江南儒生。那個儒生早有家累,明家千金如何委屈做小,更莫道嫁與一個小小的文林郎。明惠忠百般阻撓,於是明風卿便心灰意冷,將私自生下的女兒交與那個文林郎後,便出家帶發修行了。”
姚姓,姚姓,碧瑩也姓姚……我記得碧瑩對我說過,她爹以前是文林郎。
碎心殿內珠寶的幽光下,一個人影從暗處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發絲不整,滿麵惶恐的淚水,卻是碧瑩。
“你說什麽?”她蹣跚地走向張老頭,渾身發著抖,臉色蒼白得嚇人,發青的嘴唇顫抖著,“你說那個姚姓的文林郎的名字叫什麽?”
張老頭輕聲一歎,悲憫地看著碧瑩,“大妃娘娘,那個文林郎姓姚,名世昌,字夢賢,號九貞居士,是江南一位頗有名望的學者,隻因為人正直,不懂阿諛奉迎,終其一生,也隻得了個文林郎差事。元武八年,因為明家謀逆之案受了牽連,九貞居士革職還鄉,發妻病死途中,家道中落,兩年後自己也得了傷寒,撒手人寰,膝下隻遺一女姚氏碧瑩。也就是大妃娘娘您,便被突然冒出來的親舅,極有可能是明家的暗人送到了紫棲山莊,明為賣身,實為人質。”
“住口,你胡說,我娘是王氏,江南王家女兒,怎麽可能是明家千金呢,我爹娘死得早,可是我記著,他從未對我說過他當過明家的教習,你胡說!”
碧瑩的臉白得像鬼,嘴唇鐵青,眼神渙散,頭發亂得像草一樣,還挺著個大肚子,讓我想起小時候被大黃追得滿地掉毛的老母雞,狼狽不堪,甚至有些滑稽,可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笑得出來。
這是一個局,明家人精心布的一個局,早在我、錦繡、於飛燕、碧瑩、宋明磊被送進西安原家之時便已策劃好了,也許那時我和錦繡等人的命運還未可知,然而碧瑩的未來,早已被殘酷地設了定局。
這就是為什麽果爾仁總是這樣討厭我,總是在非玨麵前詆毀我,這樣地不願意我和非玨在一起!
這就是為什麽碧瑩六年臥床不起,無意間遠離了紫苑的是非!
這就是為什麽他一定要讓碧瑩來玉北齋,那年牛氓事件,他完全能夠同時帶走我和碧瑩,可是他卻故意讓韓修竹帶走了我,因為這樣碧瑩就順理成章地來到了非玨的身邊,然後又利用碧瑩對宋明磊的愛,對我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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