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欲問相思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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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米爾說過,軒轅紫彌曾想用酬情行刺畢咄魯,結果失敗了而被迫自盡,然後畢咄魯也因傷心過度,鬱鬱而終。看他神情安詳,衣飾平滑而無掙紮的痕跡,也許畢咄魯可汗不是像史書上描寫的那樣因病而亡,而是為了紫彌王妃,服毒殉情而去。

    目光下移,卻見軒轅紫彌懷中抱著一支碧玉短笛。

    我心中一喜,心想等非白醒過來,便可折回來時路,用這支碧玉笛吹奏《廣陵散》,逃出生天。

    我摟住鸚鵡親了好幾下,然後在兩人床前跪下來,認認真真地磕了幾個頭,心中暗念:“民女花木槿,借用軒轅公主您的長笛一用,如若逃出生天,必定想辦法歸還。”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極輕極輕地抽出那支短笛。

    我輕輕用衣衫一角擦淨那支短笛,卻見那笛身翠綠欲滴,在火光下折射出一汪剔透的凝碧,握在手中也是溫潤透心,也不知是哪裏采來的上等翡翠。

    我微微一轉,卻見笛身背後,刻著兩個極小的古字“真武”。

    軒轅公主至死都要抱著這支玉笛,看來是明鳳城送給軒轅公主的定情信物吧。

    我忽然有一種奇特的想法,也許公主猜到明鳳城和她同在一個地方,是以到死都抱著這支玉笛,是想如果明鳳城還活著,哪怕找到她的屍體,也能吹動音律鎖,逃出生天。

    我歎了一口氣。其實兩人相隔不遠,卻是咫尺天涯。

    我轉回身,跪在原非白麵前,正要再試一次喚醒他,給他看這支短笛。

    “他醒過來也沒用了!”

    這個聲音如魔鬼的歌唱,優雅性感,卻帶著一絲冷意,讓我的雞皮一層層地戰栗了起來。

    我暗中將玉笛塞在原非白的懷中,慢慢地轉過身來。

    “可汗萬歲,可汗萬歲。”五彩鸚鵡忽然開口,咭咭咕咕地叫了起來,似是很開心,飛到那人披散著紅發的肩上。

    “真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

    酒瞳閃著兩點血紅,性感的唇對我笑著。

    我看著他,心頭也平靜下來,“讓陛下失望,花木槿實在抱歉。”

    他的身上早已換了一身幹淨的紅色皇袍,那紅色倒是同這裏的紅色主題很相稱。他摸著鸚鵡身上的長毛,可是鸚鵡卻忽然害怕地飛回到我的肩上。

    他的身後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一隻類似大鱷魚的大怪獸從撒魯爾的身後轉了出來,對我低聲咆哮著,像是要向我衝過來。

    撒魯爾摸著怪獸的頭顱,柔聲道:“小乖,別急,他們都是你的。”

    大怪獸低聲吼著,不停地看著我。

    撒魯爾微笑著,“你要吃它嗎?”

    我渾身開始打著戰,這怪獸是要吃我嗎?

    就在疑惑的一刹那間,撒魯爾的身形動了一動,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我肩上的小雅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害怕地尖叫著。

    撒魯爾還是笑著,把鸚鵡甩向怪獸,那怪獸一張口把鸚鵡吞了下去。

    “小雅。”我叫著鸚鵡的名字,心中涼透了。

    同時,我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拉都伊、拉都伊是你讓香芹殺的對嗎?”

    我喃喃道:“這樣……阿米爾就會下決心來助你對付果爾仁了。”

    他對我開心地點著頭,血瞳微訝,“你果然聰明。”

    “原來這怪獸是你的。這怪獸從我手上奪去了酬情,你就用我的酬情殺了你的親生母親好嫁禍於我。”

    “誰叫那個淫婦懷上了孽種,還要幫著果爾仁來對付朕。”他淡笑著凝注著我,有點像以前的非玨呆呆地看著我。

    他像是在同我拉家常一般,輕鬆道:“這裏很奇怪吧,像不像騰格裏將這個房間砍下了一半?”

    “的確很像。”我淡淡回著,目光隨著他不停移動。

    “朕第一次到這裏也很驚訝,”他俯下身看了一眼軒轅紫彌,“這個女人真漂亮,你不覺得木丫頭長得有點像她嗎?”

    他這麽一說,我才意識到,軒轅紫彌同姚碧瑩那憂鬱嫻靜的氣質確有幾分相似。

    我微一點頭,依舊看著他,“碧瑩怎麽樣了?”

    他的血瞳微黯,“血止住了,大夫說她可能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心中一陣難受。

    他複又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在她已經有兩個孩子了,木尹還是太子,幸好她自己也沒有什麽大事。”

    我冷冷道:“陛下不擔心晚上睡覺會做噩夢嗎?”

    撒魯爾大笑了起來,“你這是在嫉妒,花木槿,這原本是你的一切。”

    我冷笑數聲道:“陛下不愧是天之驕子,您犧牲了能犧牲的一切。陛下,那日女太皇壽宴,我接到小五義徽章的黃玫瑰,後來我又在枕頭下找到胡桃和玫瑰花,我一直以為是碧瑩想引我到樹母神下發現地宮,然後在地宮之內殺我和小放滅口。現在想來,其實應該是您安排的吧。”

    他點點頭,淡淡道:“我自瓜洲第一次見到你,便開始著手調查原家小五義了。事實上,那晚你同姚碧瑩都接到了有小五義徽章的玫瑰,我一直很好奇,小五義與你同姚碧瑩究竟意味著什麽?果然姚碧瑩以為你想揭開她的秘密,而你居然也乖乖地追到了樹母神下,可謂天助我也。”

    “女太皇召見我後,皇後必定將所見所聞對您如實相告,您便闖到我的房間對我欲行非禮,其實您是想試探我的真心,如果我答應了您,便能為您所用,如香芹一般;然而我沒有如您所願,您便把我和齊放約入無憂城,是想最後一次試探我對原非玨的秘密知道多少。而那天,您為了挑撥女太皇和果爾仁安排了所謂的行刺事件,那刺客故意留下火拔家的熒蟻毒,都是為了嫁禍果爾仁,然後您卻意外地發現了女太皇懷上了果爾仁的孩子。”

    那日,我無意間撞見撒魯爾同拉都伊偷情,正好香芹也奉碧瑩之命來監視撒魯爾,發現了我也在,便乘機欲置我於死地,幸虧非白及時趕到救了我。

    “那個淫婦的心裏隻有果爾仁,還想為他生孽種。”他輕嗤一聲,臉上滿是毒意。

    “就在同一天晚上,您讓香芹處死可憐的拉都伊,阿米爾及時出現,打亂了您的計劃,可惜,阿米爾沒有來得及救出拉都伊,卻無意間救了我。於是您在我枕邊放上西番蓮花,威脅我不要輕舉妄動。

    “後來,女太皇執意要嫁給果爾仁,您擔心果爾仁同女太皇的孩子會威脅到您的地位,便讓人縱火焚燒我所在的宮殿,那樣便能嫁禍碧瑩和她身後的火拔一族,可以逼迫段月容同您一條戰線,共同對付火拔家。然後您打算再把我的身份公諸天下,便能挑撥大理同原家的仇恨,讓他們自相殘殺,您亦可借此擺脫原家。可是您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原非白救了我,而段月容不但同意了您的結盟條件,並且親自到了弓月城中,於是您便改變了計劃,就此放過了我,讓我離開了弓月宮。”

    撒魯爾的雙手輕輕擊掌,酒瞳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對我微笑著,“夫人果然是個明白人哪。”

    “陛下,我現在徹底明白了,陛下是撒魯爾,是為了身家性命,連親生女兒都要殺的惡魔,而不是紫園那個善良的癡兒原非玨。”我深吸了一口氣,“故而,我是不會去嫉妒一個錯愛上了禽獸的可憐女人的。”

    “我真的很高興,夫人能夠這樣了解朕。”他扯出一絲微笑,站到我的麵前,猛地一甩手,給了我一個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臉頰酸疼,跌倒在非白的身上。

    “漢人有一句話,叫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朕已經放過你了,你為何偏要回來呢?”他的微笑不變,口氣卻變得森冷,“你同那原非玨,都一樣,是個可憐蟲。原非玨練成了無相神功,不但成就了天下無敵,還成為這世上最精明睿智的人,可是他卻不敢麵對練功的過往,於是他躲了起來,讓我來替他麵對這一切。”

    他輕歎一聲,“他的腦海中一直有著一抹紅色,叫作木丫頭,也牢牢地烙進了我的靈魂。我第一次見到姚碧瑩的時候,她拿著那個娃娃紅著眼睛過來找我,當時我們都感到那個布娃娃看上去很熟悉,卻不記得你的長相,因為原非玨這個可憐蟲從來沒有機會見過你長什麽樣。”他哈哈大笑,笑聲無限嘲諷。

    “別人都說她是木丫頭,可是我和非玨都知道她是個假貨,雖然她長得那樣美豔,尤其是那雙美麗的眼睛,長得同軒轅紫彌有幾分相似,那樣的悲傷憂鬱,可是她的眼神總在閃爍,卻又包藏著無限的野心。我和非玨周圍全是一群陌生人,我們敵友難辨。他們對我說,我是撒魯爾,我信;他們說我是西突厥的可汗,我信;他們讓那個陌生的女人做我的母親,我也信;他們說她是果爾仁同漢人婢女私生的女兒,是我平時最寵愛的木丫頭,我更是信了。我能不信嗎?”他聳聳肩,“女人的心最是善變,想要徹底得到一個女人,她的身體是最好的籌碼。更何況她是這樣一個絕世美人兒。

    “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還是一個完美的處女,於是我想盡辦法讓她對我死心塌地。我不喜歡軒轅家的女兒,整日在我耳邊嘮叨兩國和平,我最不喜歡她同我所謂的母親永遠站在一條戰線上,不準我做這個,不準我做那個。不過現在她終於被我馴服了,她知道隻有我才能滿足她的情欲,給她兒子,讓她幸福。”談起軒轅皇後,他的語氣滿含輕蔑,“既然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我想起過去,隻一心想讓我做一個傀儡可汗,那就做吧。反正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我是大突厥的可汗,人人傾慕的草原剛劍,嬌妻美妾,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如今更是統一帝國,民心所向,擁有了一個男人最想擁有的一切,我何苦還要執著於過去的羈絆,那無望的記憶?”

    我緩緩地爬將起來,強忍喉間的腥甜,搖搖晃晃地走到他的麵前,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說得對,人生在世不過百年,擁有的不過是具醜皮囊。可是,人生這一世最寶貴的不是錦衣貂裘,美女香車,恰恰正是那最不堪的記憶。”

    他的笑容斂住,血瞳犀利地盯著我。

    我無懼地繼續說下去:“無論功名權勢,愛恨欲憎,百年之後,一碗孟婆湯讓你忘記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將歸為塵土,唯有這些記憶可以證明你活過這一遭,這一切才不至於淪為虛無。便是禽獸豬狗相處久了,尚且認得主人朋友之說,依戀過往的情誼,更何況是人。你不記過往,敵友不分,連豬狗亦不如,枉來人世一趟。”

    我話未說完,撒魯爾又揮出一掌,我的左臉如火燒一般疼痛,貼著明亮的大理石,刺骨的冷。

    我的長發遮住了我的雙眼,看不到撒魯爾猙獰的表情,喉間的血腥漸漸蔓延開來,紅色的液體沿著長發,淌到金磚之上,瞬間這個精致瑰麗的紅豔房間彌漫著血腥氣。

    我喘著氣,用長袖擦去嘴角的血跡,努力爬坐起來,眼前是那張陰沉邪惡的俊臉,他的眼瞳如我身上的鮮血一樣豔紅。

    他蹲了下來,與我平視,忽地一笑,“夫人搞錯了,我是撒魯爾,突厥的皇帝,不是原非玨那個可憐蟲。”他猛然抓起我的頭發,拽到那麵裹著紅綢的銅鏡前,強迫我抬起臉對著銅鏡,隻聽他惡狠狠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隻有鬼才會喜歡你。”

    銅鏡如新,幽暗陰森的燭火下,映著一人長發如瀑,麵色如鬼蒼白,嘴角帶血,淚眼顫抖,容顏扭曲。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有一點非玨同我一樣,平生最恨背叛。也許我沒有記憶,豬狗不如,那你呢?在紫園裏欺騙非玨,暗中勾搭上原非白,為了苟活,委身於大理段氏,請問花西夫人又比豬狗好多少?

    “每一次我看著你的臉,就會讓我想起原非玨是個多麽可悲又可憐的家夥,原家竟然欺侮他到這種地步,竟然將你這樣又醜陋,又刁滑,而且還水性楊花的賤人送與他。”

    銅鏡隨著我的淚眼慢慢模糊了,裏麵的紅發君王漸漸化成魔鬼,對我惡毒地嘶吼著,無情地咆哮著,他一鬆手,我像破布娃娃一樣癱在地上。我發上的血沾到他的手上,他嫌惡地用我的袍角擦了擦,然後一甩頭發,傲然立起,高高在上地看著我在地上痛苦地蠕動。

    “我要謝謝你。”他笑彎了那雙酒眸,“你的出現終是讓火拔家族著急了,木丫頭害怕了,於是寫信給果爾仁,他忍耐不住便親自露麵到弓月城來探個究竟。我便有了理由聯合其他部族來削奪果爾仁的勢力,果爾仁這麽年來一直利用姚碧瑩在我的身邊做眼線,於是我便利用香芹反過來了解他們的一舉一動。我本就打算對付火拔家族,還在擔心這個孩子的去留,現在一舉數得,也算她的造化。”

    我看著他,悲涼到了心底,我的手扣著地麵,生生折斷了指甲,卻毫無痛覺,不覺悲涼道:“那個孩子是你的親生骨肉,那個女人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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