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買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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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子裏一切依舊。幹淨的老屋,清澈的水塘,結滿了手指甲大小幼果的桃樹,簡樸閑適的氛圍鬆弛了莫鍾書緊繃多時的神經。他每日裏除了看書,就在水塘裏戲水抓魚摸蝦,或者帶著二柱和阿貴在田野間閑逛。

    用二柱的話來說,五少爺在莫府裏的時候總穿著一件帶刺的外衣,誰靠近都蟄一下,不過一到莊子裏就脫掉那可怕的盔甲了。這比喻讓莫鍾書失笑,敢情二柱也讀過金庸大俠的《射雕英雄傳》?不過他這身軟衛甲比黃蓉的差遠了,又厚又重,累得他差點兒就要趴下了,幸好老太太帶他出來鬆口氣。

    莫鍾書笑了笑,抬眼遠眺,田裏一片蒼翠,綠油油的稻田就象一張張展開了的大毯鋪在田野上,讓人心曠神怡的同時又對未來充滿希望。幾個農人在田中一邊勞作,一邊高聲談論今年的收成。

    聽著他們歡快的語調,莫鍾書心中微動。田產雖然生財不快,但有保障,而且易於管理,隻要租給佃戶就可坐等收成,正是目前最適合他的投資方式。

    莫鍾書有了買田地的念頭,便留意著周邊村子裏的人家有沒賣田的以及各種田畝的價格。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買田的多賣田的少,田產十分緊俏,尤其是良田,一有人放出要賣的風聲,馬上就有人來詢價看地,二十兩白銀還不一定能買到一畝.這讓莫鍾書有點鬱悶,他的全部積蓄還不夠買十畝良田。

    這天下午,老太太閑著沒事,招了個仆婦來說些村子裏的傳聞解悶。莫鍾書在外頭隱約聽得她們說到“賣田”兩個字,就走進去。

    “老太太可還記得李三?就是住在村東頭那個瘸腿的木匠。”

    “怎麽不記得,這人雖是腿腳不靈便,手藝卻極好,咱們莊子裏還有幾套桌椅是他打的呢。”

    “那李三家隻養了一個兒子,一直帶在身邊學手藝,指望能子承父業的。去年他兒子跟家裏說要進城去做生意,不知怎的卻染上了賭博的毛病,前兒在賭場裏把錢輸了個精光,還欠了一屁股債,被賭場的人扣住了,來跟李三老兩口兒說再不拿錢去贖就把他兒子兩隻手給剁了。”

    老太太歎道:“年紀輕輕的,幹什麽不好?偏去做那妄想不勞而獲的勾當。賭場那是什麽地方?金山銀山也轉眼就不見影兒了。”

    “可不是麽?可憐李三老實巴交了一輩子,老來還得為這不肖子操心。”

    莫鍾書從鼻子裏冷哼一聲。養出這種兒子,長輩們未嚐沒有責任。他上輩子的幾個伯祖父,就是被人騙進賭場散盡家財,以至於他祖父連學也上不起,隻能報考不要交學費還發給生活費的師範。曾祖母後來教導子孫的時候,就經常反省說早年她若能嚴加管教,幾個伯祖父就不會走上歪路絕路。

    那仆婦繼續道:“李三隻得張羅著籌錢救兒子。十幾畝良田已經賣出去了,這兩日正到處求人買剩下的那三十畝中等田,看著不太順利。”

    莫鍾書心中一動,問道:“他要賣多少錢?”

    “一百五十兩。”

    莫鍾書疑惑:“我前些天聽人在那邊村頭的大榕樹下聊天,說現在的中等田一般都賣七八兩一畝,他家隻要五兩,怎地還賣不出去?”

    那仆婦擺擺手道:“五少爺您有所不知,李三家的地,說是中等田,但這許多年下來,地力越來越差,收成和下等田也差不多了。一般下等田三兩銀子一畝,你說他賣五兩貴不貴?”

    莫鍾書明白了,一分錢一分貨。不過這沒人要的下等田,也並非就不值得買。

    他高中時的一個同學,農業大學畢業後去新疆弄了一大片沙漠種菜種糧。這個同學曾經告訴過他,如果能保證足夠的水分和營養,主要就是氮磷鉀三要素的供給,沙漠和普通土壤的種植效果並無區別。既然沙漠都可以,那下等田就應該更不成問題了。

    莫鍾書又問了幾句。當他聽說那三十畝地旁邊就是一條小河,水源充沛,便不再猶豫,對老太太說:“我把他家的地買下來,好不好?”

    老太太把“我”聽成了“我們”,隻道莫鍾書同情李三想要接濟他。莫鍾書平日極好說話,吃的穿的從來不挑,給什麽就用什麽,難得他開口提一次要求,一二百兩的銀子對老太太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便不忍心拒絕他,馬上就叫人去取錢。

    莫鍾書知道老太太想岔了,忙道:“是我自己要買田,用我自己的錢就好了。”他把“自己”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老太太奇道:“你哪裏來的錢?”莫家雖然巨富,給小孩子的零用錢卻少得可憐,說是從祖上繼承下來的規矩,少爺們隻有在正式入學讀書後才可以領到三兩銀子的月錢,美其名曰“筆墨費”。所以府裏幾個少爺的零花錢,其實都是他們的生母貼出來的,好在莫榮添對一幹妻妾向來大方。莫鍾書到家塾讀書不過半年,府裏給的筆墨費統共也就十多兩罷了,老太太又想著他年幼,隻將他一切需要打點好,不曾給過他一文錢。

    莫鍾書噔噔噔地跑回自己房間,取了兩張紙片遞給老太太,竟是兩張銀票,一張一百兩,一張五十兩:“過年時我討到的紅包,二柱幫我換成銀票了。”老太太想起那時他帶著莫鍾寶和莫鍾銀堵在門口向人伸手的無賴情形就不由得好笑,忽然又想到什麽,望著莫鍾書的眼神就變得探究深沉起來。

    幾日之後。

    莫鍾書將蓋著官府大紅印信的地契讀了又讀,坐在桌邊一陣傻樂,他現在也算是地主一枚了,雖然手中隻得三十畝地,還是地力隻略高於下等田的中等田。

    這天夜裏,新鮮出爐的小地主轉輾反側,一時想著下一季種什麽好,一時又想著是租給佃農合算還是自己雇長工合算,再一時又想著田裏的收益應該怎麽再投資以利生利,直到聽得雞叫三遍,窗外天色微微發青了,他才勉強合了合眼睛。

    那三十畝地裏種著稻子,買來的時候已經掛穗,老太太讓莊頭去看過,回來後報說雖然長勢不及人家良田的好,但估摸著合起來也能有近三十石的收成。

    種地的事莫鍾書根本不會,老太太又給他派了個小管事,幫他照料。那人不過十*歲,模樣倒是精明幹練,叫莫鍾書覺得隻讓他打理三十畝地有些大材小用了。他自我介紹說他叫大富,莫鍾書一聽就笑道:“好名字!且看你能不能當好我這條船的大副。”大富沒聽懂他後半截話,以為五少爺在誇他的名字好,隻摸著後腦勺憨笑。

    因他這笑,莫鍾書對他印象不錯,道:“你找個長工來照顧我那塊地吧。”大富又摸了摸後腦勺,道:“現下田裏的活不多,等著秋收罷了,雇長工實在劃不來,不如我自己盯著吧,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再找個短工幫幫。五少爺說怎麽樣?”莫鍾書對種地一竅不通,再者也有心想看看大富的表現,就完全同意他的安排。

    莫鍾書安心當著甩手掌櫃,在臨時布置給他的小書房裏,思索他的下等田改造計劃。

    這時候的農人施肥,一般都隻是使用人畜糞便。想來李三家種著的時候也沒少用這些,既然效果不佳,他得想想怎麽再多補充些氮磷鉀。

    氮,空氣中就有,記得化學課本上說,空氣的成分中有百分之七十八是氮氣。當年化學老師還和他們開玩笑說,誰要是有豆科作物一樣直接從空氣中吸收氮的本事,就不用苦哈哈地準備升學考試和找工作了,光呼吸空氣就能過活。那麽,如果在那三十畝地上種豆,就不需要再額外添加氮肥了?他決定,明年春天,就叫人種豆。

    磷,這個麻煩了,他不知道什麽東西裏含磷,托腮冥思苦想了半天,忽地一拍腦袋,鬼火又叫磷火,死人骨頭裏肯定有磷,依此類推,想來豬牛羊骨頭甚至魚蝦的骨殼裏也有吧?他猜想。不如弄些小魚小蝦來試試,反正花費不多,能成功自然最好,失敗了也無大礙。

    鉀,這個好辦,他知道草木灰的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鉀,還知道草木灰不能與其它肥料混合使用。莊稼收割後剩餘的秸稈,就地焚燒後掩埋便可。他還曾經親眼目睹過農民用草木灰浸出液進行葉麵噴灑,根外追肥,人家還告訴他低濃度的浸出液可以抑製病蟲害。

    他馬上就去廚房要了半桶火灰,按比例兌水,攪勻,靜置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叫來二柱和阿貴,指揮著他們過濾除渣澄清,然後挑到地裏澆了。頭一回當農民,他心裏毛毛的,隻弄了一畝地當是試驗田。

    阿貴和二柱隻當是他臨時起意想出來的新鮮遊戲,盡職盡責地陪著他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