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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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熠不知道所謂“法蘭西瘋子”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人物,聽莫鍾書說什麽“金礦並不屬於自己……不應占有”,便當他心裏認為那些金礦應該是屬於那個法蘭西瘋子的。在建興帝心裏,莫鍾書這個人除了聰明和糊塗之外還有些呆氣,認定了那瘋子才是金礦之主,自己就不敢去占,卻又慫恿別人去偷。建興帝是不怕做強盜小偷的,這時候倒想到了一個很好玩的惡作劇,等他把那些金子都弄到手,一定要分點贓給莫鍾書,看他到時候怎麽為自己辯解開脫。

    一想到這,建興帝的興致更加高昂,笑眯眯地和莫鍾書商議怎麽開礦。尋找金礦的事情倒容易,莫鍾書已經劃出範圍來了,隻要派幾個有經驗的人過去實地考察,一定能找到。倒是開礦需要大量的人力,這個問題有些棘手。

    建興帝打算用征兵一般的辦法來招募礦工及淘金工人,不過這幾年大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百姓也過上了勉強溫飽的日子,怕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背井離鄉出外淘金了。

    莫鍾書建議道:“陛下何不利用一下大牢裏的犯人?尤其是那些犯下殺人搶劫之罪的犯人。”英國人能把囚犯流放到澳洲建立殖民地作威作福,莫鍾書便有樣學樣。他對殖民統治沒興趣,不過自從想起那些排華慘案,就不自覺地跟歐洲鬼子耗上了,那些白人喜歡欺負良善軟弱的華人,他便先弄些凶神惡煞的惡人過去等著。看誰能欺負了誰。

    “用囚犯當礦工?”建興帝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與其把那些犯人關在大牢裏白白消耗糧食,還真不如把他們送到澳洲去做苦工。能夠殺人搶劫的。多數都是孔武有力之輩,是做礦工的好人選,尤其是這些人隻要管飯便可,不用付工錢。而且,到了刑滿釋放的時候,把手鐐腳銬一除,就讓他們在澳洲自生自滅。不用擔心他們再擾亂大慶的治安。

    建興帝高興地想,不但囚犯可以利用,還有西北戰場上數以萬計的戰俘也要送過去。西北戰事連年不斷。每一場戰役之後,朝廷都要為殺不殺戰俘大傷腦筋,殺掉已經繳械投降的戰俘似乎有違天理,但若是放他們歸去。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又會再次發起戰爭。把這些人送到澳洲去,倒是一個兩全之策。

    建興帝又細問了路途中可能遇到的問題,莫鍾書隻就航行方麵回答。準備船隻調撥人員之類的事情是朝廷的政務,他可不願意越俎代庖,隻建議出海的時間定在明年的秋天,一來呂熠調動船隻人員需要時間,二來他也想給李長義多爭取點機會,將來兩撥人馬在澳洲相遇。萬一有所衝突,必然要有一方退出。而讓步的肯定是處於相對弱勢的李長義。

    外麵的太陽已經升到了正中,建興帝把能問的都問過了,便讓太監準備午膳,又對莫鍾書道:“莫愛卿想來也餓了,朕昨日在西苑射獵,殺了一隻熊,今兒正好吃熊掌,愛卿就陪著朕一起用膳吧。”莫鍾書推脫不得隻好謝恩,心裏暗道,伴君如伴虎,跟個大老虎一起吃熊掌,還得擔心旁邊那鋒利的虎爪子會不會伸向自己。

    等到宮人擺好膳食,莫鍾書看到桌子上的玻璃酒瓶玻璃酒杯,才把心放下來,這些東西都是玻璃工場的產品,怕是呂熠還有事情要交代他。隻要呂熠還有用得著自己的地方,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不過建興帝隻是專心品嚐美味,並沒多言。莫鍾書自然也不會多話找事。膳畢,他就告辭出了宮。

    見過了皇帝,莫鍾書就可以自由行動了。他早就計劃好了,在京城過完年再回鬆江。趁著這個機會,他要老婆孩子去好好逛逛京城及周邊地區的幾大名勝,還有京城裏的商業圈也應該讓女兒多了解一些,兒子要是喜歡京城裏的書院也可以送他去感受一下。潘慧言和兩個孩子都是難得出遠門一次,又是第一次到京城,自是樣樣都看著新鮮覺得有趣。

    不過,他先是帶著妻兒去拜訪了當年觀瀾書院的山長齊成章。莫鍾書第一次出海的時候,齊成章就重返官場,如今官居禮部尚書。

    一晃許多年過去,齊成章和齊夫人都已經老了,齊簫齊笛兄弟倆卻還是老模樣,智力思維也還停留在五六歲的程度,不過他們還能認出莫鍾書來。

    莫鍾書帶著一車玻璃和幾個工匠過來,讓他們到花園裏蓋個暖房。齊家的宅院隻有陶朱候府的一半大小,花園裏的空地也不多,暖房隻能弄得很小,不到半天就完工了。剩下的玻璃,便都鑲到書房和常用的幾個房間去。

    齊成章為官清正廉明,從不收受別人的重禮,唯獨對莫鍾書是個例外。這是他悉心教導了多年的學生,簡直就和自己家的兒子差不多了。所以齊成章隻站在旁邊看著莫鍾書指揮工人忙活,齊夫人還感歎為著幾顆青菜如此破費太過奢侈。

    莫鍾書看著這房子,就知道齊成章還是當年那個齊山長,剛直不阿,不貪不賄,要不是他家祖產豐厚,恐怕這個當朝二品大員連這樣的房子也住不上。隻是這樣兩袖清風的所謂好官,在帝皇心中的分量未必就能比貪墨的汙吏重上多少。陶朱侯府的前主,隻不過是個四品官兒,據說他父親隻是直隸的一個小地主,他本人一年的俸祿也不到一千兩銀子,卻能夠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置下那麽大的宅院。這樣的官兒要是沒有灰色甚至黑色收入,莫鍾書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可是建興帝卻認為他是個很有能力的臣子,還準備給他升官。可惜這位能臣在關鍵時刻被人告發“結黨謀逆”,不但自己身首異處。家產也被罰沒,家人全被充作了官奴。

    齊成章問過莫鍾書在京城的安排之後,就提議手談一局。當年在書院的時候。齊山長就的殺手鐧就是借棋說教,他的棋盤幾乎與王夫子那把銅戒尺齊名,以致於有的學子一聽到齊山長邀請自己下棋,就不由自主地腿腳直打哆嗦。莫鍾書也沒少領教。

    莫鍾書這些年給觀瀾書院捐款助學,又在鬆江設立養老院和孤兒院,這些善舉讓齊成章對這個半途放棄舉業從商的學生還算滿意,給他的信件裏也都洋溢著嘉許和鼓勵。所以莫鍾書真想不出來自己哪兒又做錯了。

    老規矩。莫鍾書執黑先行。不過,齊成章不再讓子,很快就把他逼到一個角落。眼看著大半江山都已淪陷,莫鍾書便知道,暴風雨要來臨了。

    齊成章語重心長,“當年在書院裏的時候。老夫沒少教你做學問做人的道理。可今天還想再囉嗦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別人留一線生機,也許就是給自己日後留一個機會。”他一邊說,一邊拿開一顆棋子,整個棋盤就又活了。

    莫鍾書卻聽得沒頭沒腦的,不解地望著齊成章。他做的是海貿生意,雖然朝廷不禁海。但因為海上風浪肆虐和海盜出沒,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冒險去求這一份財。幾乎每一個順利回來的商人都可以把自己的商品賣出好價錢,因而這個行業在這個時代幾乎不存在同行間的競爭,真的是大家和氣生財。莫鍾書就想不出來,他何時在哪兒逼迫過誰了?

    齊成章歎了口氣,道:“謝一鳴求到我這兒來了。你們都是我的學生,我希望你們都能有所成就。”齊成章也知道,這兩個學生從小就鬧矛盾,但他還是希望他們能握手言和化幹戈為玉帛。

    莫鍾書卻是愣了一瞬才想起這個謝一鳴是誰,不禁搖頭苦笑。他是個快意恩仇的人,如果要報複謝一鳴,趁他在鬆江的時候指使幾個水手把他揍個半身不遂就夠了。他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為謝一鳴得罪的人並不是他,隻等著幸災樂禍。

    謝一鳴的鬆江通判兩年前就已任滿,進京述職等候新缺,卻一直沒有下文。大慶朝的官職一直是僧多粥少,往往是三員共一缺,一個崗位常常有三個以上的官員競爭,候任官員不得不使出八仙過海的本事來。但謝一鳴卻不擔心這個,吏部右侍郎就是他的嶽家親戚,他人還在鬆江的時候就已經給安排了個好去處。奇怪的是,就在他的正式任命將要下來的前幾天,本應屬於他的那個位置忽然就被一個幾乎沒有什麽背景的人占了去。之後的兩年,那位吏部侍郎又為他找了幾個好缺,但每次朝廷旨意下來的時候,那些個職位都落到了別人的頭上。最後,那位親戚幹脆給他派了個清水衙門,沒料到他就連這樣的冷板凳也還是坐不上。到這時候,就算個瞎子都能看出是謝一鳴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大人物了,人家這是要把他的前途生生截死。

    可是謝一鳴自從早年被那位親戚開導點撥過後,做官一向謹慎,也懂得討好上司同僚,除了在鬆江與當時還未封爵的莫鍾書鬧了一場,就再沒與別的權貴有過正麵衝突,便當這些變故都是莫鍾書在搗鬼。謝一鳴拉不下麵子去向莫鍾書求和,於是找到了對莫鍾書有教導之恩的齊成章。

    齊成章不喜歡謝一鳴的為人,但怎麽說他也是觀瀾書院出來的優秀學子,不忍心他的仕途就此夭折,就答應從中斡旋,正好又聽說莫鍾書要進京,便準備了這一番談話。

    莫鍾書心裏暗罵呂熠,這個人除了陰險之外,隱忍功夫也高。莫鍾書本來以為,呂熠也許是因為沒有遭受實際損失,幹脆大度地放過謝一鳴了,他起初還為沒看著熱鬧有些不忿。莫鍾書忘記了,所有的帝皇都是一樣小肚雞腸的,呂熠不是不報仇,而是在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結果他用這樣的方式出手,還讓人把功勞記在莫鍾書的頭上。

    莫鍾書這才明白,他已經把去澳洲的海圖和金礦的地圖都畫出送來了,為何建興帝還要召他上京,昨天又是為何要賞自己同桌共膳的隆恩,現在京城裏大概沒有人不知道他是建興帝眼裏的紅人了。他相信,如果明天早上謝一鳴被人發現橫屍街頭,京城府尹隻會以“暴病突亡”的名義讓人收屍,而消息靈通的禦史就會彈劾陶朱侯驕縱蠻橫視朝廷官員如草芥,而建興帝則會壓下這些奏章息事寧人,頂多是象征性地責備他幾句。無論如何絕對不會有人說皇帝的半句不是,因為誰都料想不到這是萬歲爺的手在翻雲攪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