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尋醫問病明齟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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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卷】第158章尋醫問病明齟齬

    趙亦似笑非笑的聲音從樓上傳來,聽在眾人的耳中頓時諷刺非常。

    軍中眾人求了半天,卻不知自己所求乃是一介獸醫,如今看還是不看,都是一件難堪之事。若是鸞歌當真隨著一道去了,那在旁人看來,難免以為周揚心中西山將士的性命竟如同畜牲一般;但若是不去,堂堂守將連自己手下的兵都無法護及周全,不免更讓人心寒。

    不管怎樣,趙亦終究是給周揚拋出了一個難題,讓他為自己的莽撞和無禮付出了代價。

    但於鸞歌卻終究不是如此。

    固然此事乃是周揚不對在先,但她卻不能和趙亦一樣,隻為了出一口氣就將收攏周揚乃至西山軍的好機會就此錯過。

    如今蘇月翎已經讓人來西山送藥,如果最後當真琉璃琉璃無法解決,自己又不肯施以援手,那麽最終的結果,隻怕會便宜了別人。

    她不想看到最壞的可能。

    尤其是方才在壺嘴山上看到的那一幕,實在有太多的疑惑留在她的心中,必要時候,隻怕還得需要周揚的幫助,這會兒定然不能就此撕破了臉皮。

    想到這裏,鸞歌心念一定,指尖金芒閃過,更加堅定了她的信念。

    “周將軍,小侯爺所言非虛,在受教於無落先生之前,鸞歌的確乃是獸醫。”

    看著周揚麵色越來越不善,鸞歌抬了抬手,致禮道:“但濟世堂,卻也正正經經是給人看病的地方,隻是鸞歌才疏學淺,未曾習得先生三分,隻能診看一些小傷小病,所以前麵著實是不敢自恃狂傲,應下將軍的請求。若是周將軍看得起,能承諾鸞歌若是也束手無策,能不與我計較,鸞歌倒是願意一試,但是卻不敢誇下海口,能和先生一般妙手回春。”

    周揚以為此番定要丟盡顏麵,卻哪裏料到鸞歌會突然轉口,不僅承下了這樁事,更是擺明自己乃為人醫的身份,讓他在將士們麵前,洗去誤會。

    果然周遭與周揚一道來的將士一聽此言,麵上的神色也是變得喜不自勝。

    濟世堂是怎樣的地方,無落又是怎樣的人?

    如今這小姑娘既然跟無落學過醫術,哪怕隻是三分不到,那放在民間隻怕也是回春之手。隻要真的能救得了性命,他們哪裏還管得鸞歌以前到底是做什麽的?

    “既然這樣,那就有勞鸞歌姑娘和老夫走一趟了。”

    心懷感激,周揚喜不自勝地朝著鸞歌回禮,同時又揚起頭看向樓上的趙亦:“小侯爺,既然鸞歌姑娘已經應了下來,那麽我可就帶著她回營裏了。”

    比起先前的言辭,這會兒周揚對趙亦的語氣可不見得又多好,甚至還有幾分氣憤在其中。

    趙亦自然也沒想到鸞歌會突然變了主意,不明白她到底怎麽想的,但是念及她並非衝動之人,相必有自己的打算,也懶得去跟周揚那副置氣的樣子計較,而是掖了掖自己的衣角道:“那既然這樣,周將軍還請將人怎麽帶去的,怎麽送回來。”

    說罷,又看向鸞歌道:“既然周將軍看得起你,你便去跟著走一遭,但畢竟人命關天,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也別逞能,仔細救不了人反而丟了自己的小命。”

    聽著趙亦的話,鸞歌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朝著趙亦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這才又對著周揚拱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看著周揚和諸位將士一並出了門,店裏的掌櫃這才長輸了一口氣,這一整個下午,算是白開門了,但好歹沒惹出什麽大的麻煩來,弄得店裏狼藉一片,著實值得慶幸。

    看著自家主子依舊站望著樓下,元寶忍不住開口道:“爺,這人都走沒影兒了,您還是趕緊進屋歇著吧?這身子可還沒好呢。”

    “嗯。”

    淡淡地應了聲,但趙亦的步子卻一步也沒有挪動。

    正在元寶思考著要怎麽再開口去提醒,想起什麽卻欲言又止的時候,趙亦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你是不是有些好奇,為什麽我這次沒有跟著她一道去?”

    “這不是因為爺您的身子還沒休整好嘛!若是擱平時,鸞歌姑娘去哪您還不是直接保駕護航去了?”元寶翻了個白眼,自家小侯爺那粘人的脾性他還不了解?

    隻是這次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講道理若是平時,別說身子不舒服,哪怕床都下不了,隻怕自家爺都會讓人抬著自己去給鸞歌護航去。

    這次到底發生了什麽,著實讓他好奇地癢癢,但這話又不好開口問,就很讓他糾結。

    “鸞歌終究不是她,我該清醒一點的。”

    趙亦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麵上是從未曾有過的疲憊與透徹。

    言罷,轉身進了身後的屋子,留下元寶一個人愣在當場。

    “什麽?”

    不是誰?

    似是想起什麽,元寶猛地一拍腦袋,朝著鸞歌離去的方向遙看一看——盡管什麽也看不到。

    隻聽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我的娘嘞,別說那感覺跟寧郡主是真的像……怪不得小侯爺跟中了毒似的……”

    話一出口,他連忙捂住了嘴巴,四下望了望沒看到什麽人留意這邊,這才趕緊走到屋裏,將屋門緊緊關上。

    靖寧侯府的事情過去那麽久了,看來小侯爺還是沒能放下啊……

    這麽多年於流連花叢,終究是敵不過心頭那人的一眸一眼,一顰一笑。

    隻是這事,斷不能再讓侯爺和夫人知道了……

    想起夫人臨行前的囑托,元寶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擔憂來。

    ======

    且說鸞歌隨周揚等人一路前往西山,途中亦是難免也在斟酌到底如何去做。

    在濟世堂的時候,她確然在無落治病開方的時候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病症要如何去對症下藥,但是要說真的到了所有的病症都有所了解的程度,卻還不至於。

    畢竟她切身觀察到的,隻是一部分,更多的隻是守大堂看門無聊的時候,翻看那些醫術的時候記住的東西。

    但是她既然敢接下裏,心裏也是有幾分底兒的。

    術醫相通,若是無法用醫術去解決的,那就隻好用術法來強行處理了。

    隻是這樣,人少還好;人若是多的話,隻怕是真的會有些吃不消。

    思考間,前麵有人勒馬而停,鸞歌抬眼,才發現已經到了西山。

    夜幕低垂,營地裏的火把灼灼燙目。

    看見周揚等人回來,當即有人迎了上來。

    “那幾人現在如何了?”

    不等來人開口,周揚先聲問道。

    “不容樂觀。”看了一眼跟在周揚身後的鸞歌,那人帶著幾分沉重:“琉璃姑娘一直在忙前忙後地照顧著,隻是原本帶來的那些藥給他們服下去之後,依然不見效果,如今隻怕連進食的力氣都沒有了。”

    “帶我去看。”

    周揚眉頭一蹙,連忙大跨步地往前走去,似乎忘記了身後還有一個步子遠不及他的鸞歌。

    “姑娘別往心裏去,周將軍就是這樣,對手下的人比自己還關切,所以怠慢的地方,還請您別見外。請——”

    看著周揚率先離去,一旁有人解釋道。

    鸞歌看他一眼,再望向周揚的背影,搖了搖頭道:“我不會介懷的。周將軍是個好將領,做他手下的兵,應當比其他人手下更舒服。”

    言罷,也朝著周揚離去的方向走去,留下方才那人變了臉色,隻是在夜色當中卻看不清是黑是白。

    跟隨周揚到了帳內,鸞歌抬眼便見一旁娉婷嫋娜而立的琉璃。

    目光放在另外一邊的藥碗,鸞歌心下好笑。

    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怎麽可能真的鞍前馬後去照顧這些軍旅當中的普通士兵,又有誰敢真的承受她的侍奉?

    目光瞥向方才在外麵開口說話的那人,鸞歌難免有些失望。

    蘇月翎安插在西山軍中的人,比起安陽城裏的那些,也著實是差的遠了些。

    “鸞歌姑娘,勞煩你看看情況。”

    查看過那幾位將士的狀況後,周揚讓出道來,方便鸞歌上前診治。

    鸞歌點點頭,不再多想,上前幾步。

    仔細查看過那些人的眼鼻口舌後,又探了探他們的脈搏。

    鸞歌眉頭不禁蹙了蹙。

    這幾人脈搏與常人無異,包括耳舌也都是正常的顏色,隻有眼角有些許濁惡,眼神也帶著幾分渙散,但是呼吸卻是尋常的頻率,著實讓人摸不清頭腦,尤其是體溫,更是與平時無異。

    在腦內翻索著曾經看過的病方,最終將症況鎖定在其中一例上,但是卻在呼吸上,與書上的記載不甚相同。

    這時鸞歌的視線不由落在了一旁半空的碗上。

    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隻半空的碗,她撥了撥碗中殘留的一點藥漬,湊上前去聞了聞,又撚起一點放在眼前眯起眼仔細看了看,轉過身道:

    “先前喝的是什麽藥?”

    “怎麽了?”聽到鸞歌這樣問,自打一開始便安靜著沒有說話的琉璃上前道,“碗裏是娘娘之前讓我帶來西山的藥方熬製的湯藥,因為下午這幾位小將呼吸急促,而娘娘備下的這藥裏剛好有舒緩的藥物,所以在幾位軍醫查看無誤首肯之下,才敢給他們服下的,有什麽問題嗎?”

    琉璃的聲音清脆悅耳,響在營帳之內宛若清泉滴石般悅耳,也讓人挑不出什麽毛病那個,而扯出軍醫來更是對醫藥無解自己抽身在此事之外。

    鸞歌懶得去和她在這些小事上消磨心思,隻是開口道:“原來的方子裏是不是有苦葉草?”

    “是有枯葉草。”

    這次開口的,是候在一旁的軍醫,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這般模樣,他的心中難免將之和琉璃做了一番比較,帶著幾分被質疑的不滿道:“難道有什麽不對嗎?苦葉草對於順氣有顯效,用在這裏沒有任何問題。”

    “是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苦葉草和鞭骨花放在一起,對於他們的病情,卻隻能導致此消彼長。”鸞歌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拿起原本放在一旁的紙筆,開始寫方子。

    “這種病情在《神農百草經》中有過記載,但那其中因為寒雪葉這味藥材未被發現,所以一直用鞭骨花來替代,在最開始喘症尚輕的時候,用來無傷大雅,但是現在這種時候,再用就難免有些不合時宜了。”

    寫好方子遞到一旁的小將手中,鸞歌朝著那軍醫一笑:“琉璃姑娘不懂醫術,軍醫難道也同樣不懂藥毒相生的道理麽?藥物之間相生相克,不同時期用藥也要酌情來對待。貴妃送來的藥物雖然有抑製喘症的效用,但是其他症狀完全不符合的時候,軍醫也敢讓將士們隨意吃下藥物嗎?”

    “你……你這信口胡諏的丫頭片子!你知道什麽……”軍醫氣急,不禁破口開訓,然而話剛說到一半,就被鸞歌截斷:

    “到底是不是信口胡諏,周將軍隨便去安陽城裏抓個大夫來問問鞭骨花的禁忌,就一目了然。當然,若是懶得做,那麽軍醫大可看看病人用了我的藥是什麽反應,再做判斷。不過您這樣沒有任何判斷力的庸醫,留在軍營裏,也不知是好是壞了。”

    鸞歌冷笑一聲,不再去理會一旁氣急敗壞的軍醫。

    朝著周揚拱了拱手,她道:“將軍按我的方子給幾位將士熬藥服下,明日中午若是醒來了,便無大礙,若是出現了耳紅的症狀,派人來客棧找我即可。如今藥方已開,我留在這裏也沒有什麽事了,相信將軍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勞您派人送我回客棧。”

    短短幾句話,周揚已經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多謝鸞歌姑娘,麻煩你了。”強忍著心中的怒火,周揚對著鸞歌致謝,而後又吩咐一旁的副將連瑞派人送鸞歌回去。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吧。

    出了大帳,望著漫天星辰,鸞歌眯了眯眼睛。

    一切好像都開始不按照原有的套路來了。

    有人在胡亂出牌,想要擾亂視線。

    那麽不妨見招拆招吧。

    看看到最後,到底是誰在搗鬼。

    今夜的西山大營,終究有要被舍棄的卒子,但是這些事情,都與她無關了。

    以旁人的性命來作賭注,為自己去謀取某些私立,也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想到這裏,鸞歌攥了攥自己的手。

    早上看過的那劑藥方上所寫的字好像還縈繞在她的記憶中。

    舒陽難道真的算清了這一切……為什麽能夠預先知道她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如果是誤打誤撞還好,但如果真的是術者的天眼之力,那麽很多東西,她都需要重新再梳理一番了……

    按了按自己的鬢角,鸞歌忽然無比期待明天中午的到來。

    心中思緒萬千,難免沒有注意到,此刻西山大營當中,有人一路看著她消失在夜晚的山路當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