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狂暴吧綠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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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腳步聲與馬蹄聲都漸漸遠了,我才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爬起身啦。晦暗不明的街道上,滿地的屍體仰麵躺著,我吐掉嘴裏的血,顧不上胸口還插著的箭柄,連忙蹣跚的離開這條街道。這還是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在中東的時候,本來就不是爆發大範圍戰爭,再加上我是屬於被士兵們保護的那一方,我從未置身於一地的屍體中。

    刺鼻的血腥讓我牙齒都有點打顫,趁著那隊人馬已經去了正門,立刻離開吧!

    我扶著牆拔出匕首,低低的防護著自己,走出好兩條街道去,剛要拐進一條無人的巷子,忽然見著巷子角落的幾個大籮筐動了動,從中露出一個腦袋來。那不是綠寧麽?

    “夫人……已經沒人了。”她低聲說道,我就看到柳鈺滿麵慘淡的輕輕從籮筐裏爬出來,渾身是血裙衫都有好幾處劃破的地方。她一個毫無武功的人,是怎麽逃出來的?忽的想起那綠寧也是不簡單的。她剛爬出來,就看見了巷子口站著的我,猛然一驚,輕呼道:“誰?!”

    我抹了抹臉上的血,露出傷疤來:“我。”

    “柳……步辭?”她還是眼神戒備。

    大姐,你真是我親姐,這世上記得我真名的就隻有你了。

    “嗯。”我本來想要扭頭就走,卻忽的想起了二爺跟我說過的話。說什麽柳鈺落魄了,要我幫上一把,他必定是早就安排好了今日!再說了柳鈺還有個厲害丫鬟,估摸著也不需要我,我逃命關頭,可不想帶上一個拖油瓶。

    “夫人……我,我走不了了。”綠寧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我轉頭看過去,狀況比我想的慘得多。綠寧右邊小腿往下的部分幾乎血肉模糊,明顯是被手持重型兵器的人擊中,腿骨已經碎裂,膝蓋往下是必須要截肢的,在古代這醫療條件下,又沒有封閉和消炎藥,恐怕也活不成。

    “綠寧,你忍忍,我們要先逃出去,活命比什麽都重要。”柳鈺跪在地上,撕開衣袖,慌手忙腳的替丫鬟包紮:“你忍一下。”

    綠寧那丫頭明明快要痛昏過去,卻仍然點了點頭。

    我實在看不過眼,走上前去,拿出身上剩下的細紗,綁在她膝蓋上,緊緊勒住,暫時抑製了失血。柳鈺看著我愣了一下,她忽的驚慌指著我胸口插的那支箭:“你你你——”

    “怎麽?”我抬眼:“頭七沒到,我懷念塵世中的一切,就不能回來看看麽?”

    她驚到了,卻仍然關心著綠寧的傷勢,我熟練地用匕首把碎骨和那些已經爛掉的血肉挖掉。

    “她……她還有救麽?”

    “嗬嗬,這條腿肯定要廢,我手邊什麽藥材都沒有,隻能暫且這樣了。”我把滿手的血抹在了柳鈺的裙擺上。“你們快點逃吧。”

    柳鈺白皙的臉頰上沾滿血跡,她堅定的點點頭,剛要說什麽,我忽然聽見輕功飛過頭頂的聲音,剛想出言提醒,就一個人影落在了小巷口,我一驚,還未起身,柳鈺猛然推了我一把,我狠狠摔倒在地,撞上那籮筐,恰好那大籮筐就罩住了我和癱倒在一邊的綠寧。

    綠寧痛的短暫昏厥中,並沒出聲。我卻沒想到柳鈺會在關鍵時刻想要護著我。

    那出現的黑色人影的打扮像極了那夜襲擊我和二爺的人,他看見了獨自一人站著的柳鈺,點點頭竟然還很恭敬的叫道:“關夫人。”

    柳鈺挺直了纖弱的脊背,強忍著聲音裏的顫抖,道:“你是什麽人?”

    “十一殿下與太子殿下一直在找您,今夜不安全,您不該出現在這地方。”那黑衣人說道,說著他拿起腰間的小哨,輕聲吹起來。那哨聲短促尖銳,與我之前聽到過的哨聲完全不同。

    柳鈺輕笑道:“你們殺我丈夫,毀我家宅,竟說的這麽好聽。”

    “十一殿下這就來了,您稍安勿躁,夫人頗受重視,怎麽會與關將軍那種叛國之賊一樣。”

    “叛國……?果然,你們為了要滅關家,這借口也找出來。”柳鈺輕顫一下,扶著冰涼的石牆說道:“事到如今,我再怎麽為守呈洗清罪名或伸冤也沒必要了,既然是太子殿下要他死,恐怕他也逃不過去。”

    對方沉默了,還沒過多久,我就聽見了一陣馬蹄聲,來的隻有一個人。我心裏默默說道。身邊卻傳來一點細微的響動,是綠寧醒了過來,我連忙去捂住她的嘴,注意著外邊的動靜。

    馬蹄聲停在巷口,一人從馬上跳下來,我順著籮筐的縫隙看去,果真是十一殿下。

    “我想著在正門處,怎麽也見不到夫人您的屍體,果真是有本事,竟逃出來了。”十一殿下手持折扇笑道:“夫人,走吧,咱們去宮裏坐坐。”

    “去宮裏?”柳鈺愣了一下。

    “太子殿下一直聽聞夫人之名,仰慕已久。再加上又知道,關家在朝堂上的謹慎與對我們的防守戒備,竟是您的意思。吹枕邊風的女人本沒什麽,但若是這樣一個聰慧看得清局勢的女子,事事心裏有算盤卻又隻為自己的夫,那關守呈實在是太幸運了。”十一殿下笑起來:“太子殿下,一直希望得到一個像您這樣的女子,今兒隻有我和我的手下來帶走您,夫人不必擔心有人知道。”

    “我已嫁給守呈兩年有餘——”柳鈺道。

    “以夫人樣貌姿容,東宮的姬妾那能與您相比,再說,已經不是前朝不許改嫁的時候了,夫人不必多想。”十一殿下笑起來,伸手就要去握住柳鈺的手腕。我沒想到竟然他們不打算殺死柳鈺,身邊綠寧完全清醒過來,她聽見外麵的動靜急於護主,掙紮起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壓住她,捂緊她的嘴。這丫頭要是出去,我也要完蛋啊。

    “再說了,夫人成婚兩年多卻未生下一子,難道不是夫人自己的意思麽?假借柳七之手弄掉自己的孩子,其實你一直是不想和關將軍生下孩子吧。據柳七還沒瘋傻之前發回來的密信,你不但服用藥物避孕,而且也不止一次在不小心懷孕了之後打胎吧。”十一殿下說道:“你這樣一個女子,怎麽可能會願意給不愛的人生子呢。不論怎樣聽從了你母家的安排,你心裏終歸是不願意的吧。”

    “我既不願意,就更不可能去給太子殿下做姬妾了——”柳鈺說道。她豎起眉頭來,甚至覺得對十一殿下的說法有點可笑。

    忽然綠寧猛一發力,撞開籮筐,猛地撲向十一皇子!那十一皇子明顯手腕上讓我踢打的傷勢還沒好,綠寧似乎早知道他不會武功,大膽的直接襲擊而去!

    “夫人——!走!!”這丫頭喊得聲嘶力竭,她剛出手就被旁邊的黑衣人一把攔住,雖是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丫頭,卻打起來招招狠厲,絲毫不輸給那人。十一殿下笑起來:“我早知那筐子裏躲了人,還想著是誰?原來是你忠心的丫頭。過了麽一會兒,剩下的暗衛也會紛紛趕來。”

    柳鈺白了臉,十一殿下拿起腰間黑色的哨子,笑道:“隻要我連吹兩下,必定會所有人趕來,亂刀殺死你這可愛的丫鬟,然後帶走你。若是我吹三下,他們就會當做是任務完成,你的丫鬟我也能留下一條命。不論怎樣你都是要走的,吹幾下就看你的態度了。”

    他話音剛落,手無兵刃又受了重傷的綠寧抵擋不住,那黑衣人亮出短刀來,寒光一閃,綠寧慘叫一聲,半條手臂滾落在巷子裏的石板上。柳鈺驚的肝膽欲裂:“綠寧!我跟你們走!這丫頭陪了我三四年,你們放過——”

    她話音未落,我猛然衝出去,一把攬住柳鈺的腰,後退幾步,跳上矮矮的圍牆。十一殿下看清我的身影,陡然一驚:“柳七!”

    他還未開口,我忽然掏出身邊的哨子,對著天空吹了三下。完全不同於黑衣人帶的那哨子,明明是短哨,卻聲音低沉如同陶塤一般,和那夜的哨聲並無區別。我心中也是一驚,果然是柳七地位並不是想象那麽低啊,竟然能和十一殿下用一種指令。

    十一殿下怒極反笑:“柳七,你倒是漲本事了!”

    “大哥,這話上回就說過了。”我翻了個白眼,綠寧猛然回頭叫道:“夫人!”

    “快過來——”柳鈺急切叫道。

    綠寧本就幾乎斷了條腿,她痛到極點,回身就要去抓住柳鈺探過來的手。我卻在她還未轉身之前,就知道,綠寧肯定活不成了,右腿廢了,剛剛手臂又被削斷,如今往我們這裏逃隻能讓她更早把背部暴露給敵人而已。

    於是我拽著柳鈺的衣服,蹲在牆頭,有點悲涼又毫不意外地看著短刀穿透綠寧的胸口,看著她瞬間凝固的表情,看著喊聲戛然而止的柳鈺。刀刃被猛然拔出,綠寧癱倒在地,斷臂還在拚命湧著鮮血,她稚嫩的臉抬起來看著我和柳鈺。“夫人……”

    “抓住柳七!”十一皇子還未說完,我提起表情僵硬的柳鈺,猛然跳上附近的瓦房頂,狂奔不止。她本來就瘦弱,我也嫌她跑得慢,幹脆往肩膀上一扛,撒丫子就跑。胸口的箭矢到現在還沒拔掉,伸手已經傳來追逐者踩碎瓦片的聲響,甚至箭矢也嗖嗖從背後射來!

    這才是逃命的關鍵時刻!要是落到十一殿下手裏,我絕壁死的比綠寧慘得多!

    不知哪兒來的氣力,我瘋狂跑起來,甚至覺得足下生風,從瓦頂上簡直跑的要飛起來,京城延綿不絕的青石屋頂,我不斷狂奔,直到身後再聽不到一點聲音,我才漸漸慢下來。我剛停下來,坐在屋脊上,柳鈺就掙紮著從我肩上滾下來,倒在瓦頂上就開始吐。

    我不去管她,拔掉自己胸口的箭柄,潦草包紮一下。本來不想救柳鈺,但她竟然在關鍵時刻還能記得保護我這個‘賤人’,的確是讓我吃驚了一把。柳七及腰的長發被血垢凝結在一起,我怎麽都無法用手指梳散,今夜變數太大,我本就心情有點怒與暴躁,索性一把抓住我的長發,拿著匕首從腦後齊齊割斷。柳鈺在我背後吐完了就開始哭。她壓低聲音,哭的憋在手心裏,我聽不出來那是委屈害怕,還是迷茫痛苦。長長的被割斷的發絲被月夜的風吹散,有幾根落在了柳鈺的臉上,她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就看到叉著腿坐在屋脊上,短頭發還在給自己包紮胸口的我。

    她站起身來,擦了擦眼淚走到我麵前來。

    “你會武功吧。”她聲音裏還夾雜著哭腔。“我能拜托你一件事麽?”

    “不能。”我不想再攬破事了。

    “我手裏有出京城的公文,如果沒有我,你不可能離開這裏的。”她坐在我身邊,纖長又冰涼的手指把一個東西塞進我手裏:“隻要你能護送我出關到蘇杭去,這就是你的報酬。”

    我低頭看著手裏的羊脂玉鐲子,柳鈺以為我不滿意,又忽然從隨身的荷包中拿出幾個金葉子,塞進我手裏:“請你帶我離開這裏吧!我永遠也不想要再回到京城來了!”我抬起眼來隻看到她眼裏含著的淚水,與月夜裏無法讓我躲避的堅定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