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狂暴吧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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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空氣極好,我和柳鈺共乘一騎,在蘇州城門口接受例行身份盤查。為了掩飾身份,我換上一身男裝,擁著柳鈺,把身份公文遞給城牆下的士兵。

    “你那陳哥哥住在東城?”

    “曾經是那樣的,蘇州東城是像京城的東邊一樣,住的都是達官貴人,他應當還在的,陳家以前也是大戶人家,隻是這些年陳家氏族老人都去世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年青一代。”她說道。

    “這也倒好,省的又有什麽婆婆嬸嬸嘴碎挑你毛病。這也省心。”我騎馬朝東城過去。

    蘇杭風景好倒不是平常人閑扯,走在街道上不但滿是雜七雜八的手藝人,家家戶戶傳來機杼聲,行人紛紛空氣中滿滿湖水味道。柳鈺到處張望,她倒是忘了自己現在梳著婦人頭,拽著我衣服要我看那奇裝異服的行人,竟吃吃笑起來。

    到了仲月竟還溫暖極了,街上甚至有小姑娘從我們馬邊擠過,頭上頂著花籃到處賣花。我隨手撈了一隻菊花,扔了幾個銅板給那小姑娘。柳鈺紅著臉看我:“你要給我戴上麽?”

    “誰說要給你戴上了,不覺得這黃澄澄的菊花很適合我麽?”我挑挑眉毛,把那菊花掐了根兒別在自己耳後。

    “你現在穿著男裝呢,帶著菊花成什麽樣子!”柳鈺笑嘻嘻的就要來搶,我卻不依,故意往後一仰:“別搶老子的菊花!”

    “把菊花給我啦——”

    “不要,我要捍衛我的菊花!”

    唉,不得不說,看著柳鈺這樣的無知少婦興奮地喊著菊花,我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隻有自己知道的猥瑣和爽。

    沒過一會兒,已經走到了東城區,柳鈺輕輕哼著歌,我聽起來仿佛是蘇州話,隱隱聽著隻懂了長洲苑綠,吹盡薄脂粉幾句,調子卻是美得很。軟糯柔美的聲音,仿佛是遠遠湖麵上傳來的歌聲一般,帶著這蘇州城的濛濛水汽。柳鈺回頭笑道:“當初唱這首歌的時候年紀還小,講的是多年不見故友重見,我那時候最喜歡‘寒山隔遠中,野雪不留蹤’這兩句,當時年紀輕,嚐不出味道來。如今再唱來,味道又不一樣了。”

    這種文藝的話題我總是接不上來,柳鈺卻繼續說道:“如今最愛的卻是‘秉燭聊番陳年事,在別覆手二三言’兩句……看著最樸實,說來卻覺得若是再見兩三句又怎麽夠說,兩三句又該怎麽說。”

    我自覺閉嘴,這時候開口隻會暴露我文化水平的低下。

    “你說我要見他,第一句該怎麽開口啊。若是他扶著新娶妻子來見我,我豈不是……”柳鈺又開始糾結了。少婦情節總是詩啊。

    “有什麽能說的,大聲說哈嘍,問他吃了沒。”我撇撇嘴,碰了碰耳邊的菊花瓣說道。很快就到了陳府門口,柳鈺下了馬,理了理裙擺,我才注意到她今兒特意穿了水紅的齊胸襦裙,配著杏色短衣和水青外褂,利落又明豔,卻又獨獨挽了個婦人頭。我不太明白她這樣一身打扮,到底是為了捍衛什麽。

    門口的侍衛一臉不情願的進去通報,說是表字溪硯的遠親表妹求見,不一會兒我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甚至可以算的上是雞飛狗跳,一個藍衣束發年輕男子跑出門來,連左腳上的鞋子都沒穿好,狼狽又不可置信的看著柳鈺。

    我騎在馬上,不知道背對著我柳鈺到底展露了一個怎樣的表情。但我卻看清了那男子的麵容,瘦削身材修長,與關守呈那樣的武生身材完全不同。他看著柳鈺,竟急紅了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竟會到蘇州來找我!若不是什麽大事逼得你無路可走,你又怎麽會……孤零零的回來了。”

    “暉留……”柳鈺低聲道:“沒什麽擔憂的,隻是關家倒了,消息或許還沒放出來。我是自己逃出來的。”

    那陳大公子束於禮數,並未上前去怎樣安慰柳鈺,身邊的手攥了又鬆開,最後隻說道:“沒關係的,你來蘇州是個正確的選擇,我至少還能護住你,你……且住下吧。不必擔心,就算是皇家人,到了蘇杭這邊,也未必敢想要直接帶走你。”

    陳大公子什麽事情原委也沒問,就攬了下來。他既沒說一路受苦這種話,也注意到了柳鈺的婦人發型,而控製著自己沒有上去攬住她。

    我卻心裏想著,倒是個沉穩又知禮隱忍的好男人。

    “不必擔心,我現在就去準備房間,快先進來,那些細節的事以後再說——”很快一些丫鬟小廝也出了門偎在他後頭。陳公子幾乎要伸出手去牽柳鈺,最後還是放下手來:“關將軍呢……?”

    “事變中以叛賊之名被捉,他提前自殺了。”柳鈺說道,但我們都心知肚明,真正的關守呈還不知在何處。

    “京中如此突變,竟都被壓下去了,果真是……到了嫡子繼位的時候麽?”陳公子低聲道。

    “麻煩暉留給我找套小一點的院子,我想獨自住。房子的月錢,我可以先付著。”柳鈺忽然開口。

    “你這又是做什麽?!”

    柳鈺笑道:“我該何等身份住進你家去,你不如找個院子給我,暫時我想安定在蘇州,這裏是個好地方。”

    陳公子最終還是拗不過柳鈺的倔強,而同意了。我看柳鈺確定的差不多了,就張口說道:“那我走了——”

    柳鈺猛地回頭,我頂著頭上的菊花衝她眨了眨眼睛:“你應該過得不錯,那我就離開了,我想再往南方走一段的。”

    她小跑幾步到我跟前來,仰頭看著馬上的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哈哈行了,這不挺好。”我低聲說道:“是個好男人,努力抓住啊。”

    柳鈺卻開口道:“離別覆手兩三言,說的是這時候才對……你……一路走好。”

    我心裏明白,這古代再見一麵又不隻是猴年馬月了,故意哈哈一笑,我抬眼看到陳大公子望過來的目光,猛然一彎腰,朝著柳鈺臉頰狠狠的啵了一口,伸手把自己耳朵上的菊花摘下來,帶在她發上。趁她驚了一下還沒反應過的時候,直起腰來策馬一溜煙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柳鈺還在我身後呆呆的看著我,我卻不再回頭,揮揮手大喊道:“保重!”就這樣策馬狂奔直到再感覺不到她的目光。

    要是你那大公子誤會可就不怪我了哦!

    *

    我足足給自己買了兩大包裹吃食,還有一把油紙傘,幾十隻上好箭矢配上新馬鞍,我心滿意足的策馬離開蘇州城,甚至把和柳鈺的離別都拋在了腦後。往貴川的路不是特別好走,南方雨水也多,帶一把油紙傘的確是正確選擇,少了柳鈺路途竟然莫名艱難起來。

    甚至有一場暴雨把我困在了山路上,泥濘到我每踏出一步就是踏進了沼澤一般,褲腿短靴中灌滿了泥水,每踏出一步都咯吱冒泡。而那匹浮世堂給準備的戰馬也困在泥淖中,我費力的牽著馬頂著狂風暴雨,幾乎要溺死在雨水裏。

    而我也確定了,那些浮世堂的人隻是來保護柳鈺的,等到隻有我一個人就都跑的無影無蹤了,還一個個叫著嫂子,真不知道說的是誰!

    等到了大雨停歇,我再休整出發的時候,整個人都覺得有幾分昏昏沉沉。我比誰都清楚自己已經開始發燒了,可我對古代草藥完全不了解,根本不敢去上山找藥。想要點酒精發汗又連著走了幾日找不到村落,就在我都快要堅持不住連連叫苦的時候,竟然遇上了山賊。

    我匍匐在馬上,有幾分無力的撐在馬鞍上,看著一幫布衣鬥笠的野漢子們呼嘯著拿著簡陋的刀斧錘頭從山上跑下來,沒什麽霸氣倒是直接的緊,衝下來就去扯我的馬韁,還有幾個把刀架在我腰上,伸手就去拽裝滿吃食的布袋。我拿起長弓,卻扯不動弓弦,這雖說是山賊,但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個普通村民,我總不能跟殺死野獸一樣同下殺手吧。

    “這是個婆娘!”有人猛然拽掉了我的鬥笠,我又實在懶得去跟他們動手,索性往馬鞍上一躺,喊道:“快點拿,給我留點吃的——”

    “這婆娘長得忒醜!”一個老男人指著我的臉大叫道。臥槽,多久沒人嘲笑過我臉上的傷疤了,我躬身過去一個巴掌甩上去:“閉上你的臭嘴,就你長這報複社會的樣子,別來嫌棄我!”

    “身材還是不錯的。”另一個男人朝我腰上摸來,我抬手打向他的鹹豬手:“是山賊就拿東西,再碰我,我挖掉你眼睛!”他卻膽大的笑嘻嘻來抓我的手,我左手冷不丁被他抓住傷口,這幾日雨水浸透紗布本就有幾分想要發炎的征兆,讓他一攥我疼得太陽穴都猛然一跳,抬腳踹過去,咬住舌尖才沒慘叫出口。

    “滾開!老娘今日不舒服。懶得與你們計較,竟然蹬鼻子上臉!”我拿起匕首就要作勢嚇唬他,這些山賊一身匪氣,更是不要臉起來,生生要把我從馬上拽下來。我惱火起來,卻沒想到那抓住我手的人不知輕重又是一捏!

    疼得我幾乎一個哆嗦滾下來,真他媽是人善被人騎,我要是上來就弄斷他們的胳膊,看還敢不敢這樣對我。而頭痛又沒有力氣,我落下馬幾乎再動彈不得,卻忽然聽見一陣陣喝止,有人拽開了這幫山賊,我還沒看清是誰,就猛地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真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狼狽的時候,被雨水困在山上足有好多天,我好久沒有感受到幹燥溫暖的衣物帶來的觸感。而團團黑暗的睡夢中,我卻隱隱感受到了溫暖的被褥,我剛想動動腦袋又深深墜入睡眠。而再次醒來時,則感受到一隻手拆開了我左手的繃帶,好幾個圍在我身邊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都是繃帶濕了,又捂了好幾天,傷口沾了泥水,現在皮肉內都鼓起了膿,這可麻煩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怎麽爛成了這幅樣子,你之前在浙地的時候不都說養的挺好了。”一個女聲傳來,倒是陌生極了。

    “誰知道,她怎麽這麽糟蹋自己。你們也是,為什麽不跟著。”

    “我們幾個都想著從蘇州到貴川也不遠,沿途都是我們的人也沒什麽危險,那想著這幾日連綿大雨……”有幾個聲音解釋道。

    “你們還之前跟我打賭,說這柳七是被女人附身的,我都說絕對是個純爺們,你見哪個女人能冒著雨牽著馬走這麽多天!”

    “就是就是,於三娘你還跟我打賭!你說一個女人怎麽可能從狼口中生生拽斷自己的手指!”

    “所以說你肯定輸定了,這次的賭注你要記著啊!”

    那個陌生的女聲說道:“哼,老娘打賭這麽多年就沒輸過,她要是男人我就脫了長褲隻穿裙子繞著寨子跑三圈!”

    我昏昏沉沉睜開眼,隻看著自己躺在幹淨的竹榻上,而床邊擁了一幫男男女女,見我張口,齊聲聲叫道:“嫂子!”

    ……滾。

    當我定睛看清,身邊不但有握著我左手的冷大夫,甚至還有當初離開京城那夜,出現在二爺身邊的胖熊貓廚子和長得跟店小二一樣的矮小男子,我一瞬間以為自己花了眼。

    我這是……又兜兜轉轉到了浮世堂門口麽?

    一個頗有風姿的束發紅衣女子忽的撲上來:“丫頭,你是女子吧!”

    “……屁話。”我啞著嗓子憋出兩個字。

    “我就知道!之前在京城偷偷見過你,真正的女子都會在行動的時候不由自主的抬手護住胸口的,而且再怎麽狂野,那走路姿態與抬手姿勢也還是有女子模樣的!”那女人應當就是於三娘,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那幾個擁在榻邊的男子傻了眼,而冷大夫則是臉紅紅白白,甚至不敢抬眼看我。

    “你們輸了,別忘了賭約!”

    “……什麽賭約?”我費力的抬頭問。

    “讓他們隨便跑到街上抓住哪些行動不便的老大爺哭哭淒淒說自己懷了大爺的孩子。”於三娘挑挑眉毛說道。

    大姐,雖然素未相識,請讓我給你點一百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