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夜 :秋多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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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假歸來,百無聊賴。砌杯熱茶,懶懶地坐在書桌之前。外麵的冬天像是一位正在報複辜負了自己的負心郎的幽怨女子,用冷酷的態度吹著凜冽的寒風,訴說著自己心中的不平。

    我認認真真地讀完了夏目先生的kokoro(心),合上書頁。閉目沉思。自己此時的心情也早已由讀書之前的新奇與興奮轉變成了現在的陰鬱沉重。

    夏目先生這部作品的筆鋒徐緩沉靜,敘述文章的話語雖然“慢”但卻不會使人生出枯燥乏味之感,相反,卻引人入勝。文章中寫道:“世上不會有像是從壞人模子鑄出來的壞人,平時都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而到了關鍵時刻,就搖身變成壞人,所以也才可怕,大意不得的。”私以為這段話就是本書的精髓。

    文章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我認識了一位先生、後來接得先生一位長信(其時,先生已不在人世。”)信中講述了“先生”在大學時代同朋友k一同愛上房東漂亮的獨生女兒。“先生”設計使k自殺,自己如願以償,但婚後時常遭受良心和道義的譴責,最後也自殺而死。

    我起初是以“置身物外”的態度嚐試著讀這本書的,可是越往後讀,越是發現自己身處其中,文章中所描寫的自私利己、無助悵惘的心理特征不也是在說自己嗎?我們的內心世界亦是如此的“汙穢不堪”。當不存在利害關係衝突時,人與人可以相安無事,和諧友好。可一旦產生了利害關係的衝突時,我們每個人都會變得很卑劣、很醜陋,愈是浸泡在紅塵世俗之中,這種特征愈發明顯。但是我又這樣想到:假如把自己的身體與精神割裂開來,拋卻那充斥著物質的空虛的外在,而保持自己精神的潔淨單純,是否會活的更加愉快、更加灑脫呢?這不得而知。但是這樣的境界似乎隻有那些虔誠的苦行僧可以做到吧。

    我高中時認識一個女同學,她性格自閉,很少言語,總是靜靜的一個人。這種安靜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後來有一次偶然的機會,使我得知其中緣由。原來她的父親是一位承擔著家庭重擔的生活艱辛的男人,靠開出租車維持生計,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她的父親出了車禍,雙腿截肢,母親為了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拋棄了她和父親,拿著家中僅有的積蓄,又嫁了他人,她的母親待他一向很好,可關鍵時候,卻變得鐵石心腸。

    以此實例、再結合夏目先生撼人心魄的作品,突然發覺我們的道義之心是如此的脆弱,無論對方是誰,我們都不可以放心的讓自己的心依賴他人,因為我們每個人的所作所為都擺脫不了自己內心的狹隘,衝不破的巨網。

    (一)

    “峰哥,當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村子裏了,我不知道該前往何方,但我的心已經足夠堅強。不知為何,在這離別之際,我就隻想到了你,想到了我們之前發生過的點點滴滴。一直以來,我有一種強烈的想要被你理解的,它猶如一隻藏在我心底的嗜血之蟲,一點點、一點點地地將我吞噬,直到有一天,我全身陷入了思戀的泥沼,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這種,是愛。如果說我的人生當中還閃耀著唯一的一絲光的話,我也希望它隻能被你一個人看到,因為我心中這唯一的一絲明媚絕不會屬於別人,它隻會為你一個人獨自綻放。但是,我的理性讓我深深地明白,我的這種愛是不屬於世俗的,它好比一朵帶刺的玫瑰,雖然豔麗,但暗藏殺機,而我並不害怕,如果你能接受我,我縱使飛蛾撲火,粉身碎骨,那也心甘情願,毫無怨言。但我知道你不會,並且我害怕讓這種愛會讓你受到傷害,所以我隻能望而卻步。

    有時候我想,上帝對我是多麽的殘忍啊!他隻是用一副男兒之軀就將我對你的愛阻擋在這世俗的刀劍上,讓我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再前進一步。

    有人說:人們寧願去關心一個蹩腳演員的吃喝拉撒和雞毛蒜皮,而不願去了解一個普通人波濤洶湧的內心世界。我想,這話不完全正確。懂你的人終究懂你,不懂的人終究不懂,我們做不到被全世界所理解,而是要嚐試著去理解這個世界。人生漫漫,隻要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相互真誠就可以了。所以,我寫這封信的原因就是為了向你呈現一個真實的我,因為既然我愛你,我對你就應該是毫無保留的坦誠。你還記得我小時候養過的那隻貓嗎?它黑色的毛皮上摻雜著一捋可愛的雪白,綿綿的胡須會隨著打呼嚕的聲音而輕輕地抖動,它非常的溫柔可愛,以至於我當時把所有的愛心都傾注在了它的身上,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才使我明白了每一個人的身體裏都藏著一顆魔鬼的心。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從食堂吃飯回來,老遠便看見幾個同學在用力地扯拽著小貓的身體,小貓在他們的手中拚命地嘶喊掙紮,而他們的臉上卻洋溢著歡快愉悅的笑容,看到這種場景,我哭喊著跑上前去,想要從他們的手裏奪下小貓,可是他們卻當著我的麵,把小貓從七層樓高的地方扔了下去,當我來到小貓身旁的時候,隻看到了暗紅的鮮血與一動不動的屍體,我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可是,這些孩子們對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卻絲毫沒有罪惡感,就好像嬰兒得不到naishui,而不停地哭嚎,而不知道這樣做,不但會傷害到自己,也會令別人厭惡。他們的世界永遠是以自己為中心的,討好父母也與愛無關,僅僅是為了自己得到更多的好處。而這些嬰孩不就是沒有規則束縛之下的成年人嘛?就像一粒橡子,潛藏著所有的橡樹,當我們掀開,那一層一層的罩紗,就露出了最裏麵的裸的真實的惡。

    (二)

    這件事發生之後,我對除你之外的人,還尚且存有希望,但後來我明白,這種希望是虛幻的,它隻是一種狗兒般的搖尾乞憐罷了。而徹底使我堅強起來的是後來我家中所發生的一係列變故。

    我5歲那年,父親出外做生意掙到了錢,回來後在村子裏蓋了座小洋樓。那個時候,我家是全村唯一一戶住得起小二樓(隻有兩層的樓房)的人家,引得村子裏的人對此都非常羨慕。我原本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快樂幸福地進行下去,但後來我才發現一個人不幸的前兆就是要他在此之前產生關於幸福的錯誤幻覺,而他必須經曆過一些非人的痛苦與折磨後才能真正懂得:何謂幸福。

    不久後,災禍便降臨了。父親得了食道癌,臥病在床,整個人什麽東西都吃不進去,身體也一天天變得消瘦。而在此期間,沒有一個人來問候父親。原本我以為令人稱讚的家庭轉瞬間卻變成了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這種轉變來得是如此迅速,以至於年幼的我還沒有做好承受這一切的心理準備。一切都放佛隻是一場夢而已。

    (三)

    人就是這樣,得意的時候以為自己什麽都有,落魄了才知道自己原來一無所有。我記得紅樓夢裏的好了歌是這樣說的: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今何在?荒塚一堆草沒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金銀忘不了,終朝隻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世人都曉神仙好,隻有兒孫忘不了,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這首歌細細思來,發現人的確不過如此。

    父親有一個遠方親戚,是一個跑大車運輸的司機。在父親生病之後,隔三差五地便提著一些東西來到我家,顯得倒是有情有義的樣子。我一開始也以為是這樣,但是後來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一天晚上,這個遠方親戚又來到我家。晚上睡覺的時候,不知為何,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在皎潔的月光下夾雜著幾卷清涼的風,不知道是在宣示著人間的悲涼還是體現著秋天的蕭瑟。

    我和父親,還有母親睡在一張床上,遠房的表叔睡在隔壁房間的另外一張床上。我側耳聽著牆壁上的掛鍾滴答滴答地響著,不知不覺,夜已經深了。但我絲毫沒有倦意,我想,我會不會就此融化在這時間的長條裏?和著外麵滴答的時鍾聲音,就這樣不停的走下去?我的旅途從此之後不會再被賦予什麽意義,因為我的存在就是時間的存在。

    又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感到困倦了,就在我在半睡半醒之間,我發現母親正躡手躡腳地朝外麵走去,這麽晚了,母親要去幹什麽?我奇怪地想到。正當我想偷偷地跟著母親出去的時候,我發覺父親醒了,他使勁憋住咳嗽後失去規律的呼吸開始急促了,熱氣觸及到了我的脊背。他緩緩的伸過手臂用力地摟著我,不讓我動身,並在我耳邊輕輕地告訴我:“睡吧,孩子。”我覺得父親的心中此時並不平靜,因為他寬厚的手掌不受抑製的輕輕抖動著,他就像是一個狂風巨浪裏的水手一樣,緊緊地掌著舵,不管海上如何驚濤駭浪,他總是要保持沉穩。我聽從了父親的話,慢慢地睡去了。但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睡後,父親眼角留下的眼淚。

    隨著時間的流逝,父親一天比一天虛弱了,甚至到了最後,父親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而就在父親去世前的頭一天,遠房的表叔照舊來到我家,隻是,這一次,我發現他的目光裏不再是虛與委蛇了,而是那種裸的貪婪。晚上的時候,我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地跟著母親走了出去,我發現她來到了表叔的房間前停了下來,接著回頭看了看便走了進去。我跟了過來,悄悄地透過門縫觀察著裏麵的一切,借著月光,我發現了極其恐怖的一幕,那是地獄裏的火海,吐著凶惡的火舌想要將我吞噬,我心裏的所有慈悲與善良在哪一個瞬間被活生生地抽走,一絲不剩了。

    (四)

    眼前的一幕把幼小的我推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使我完成了心性上的最大轉變,換句話說是一種涅槃重生似的偉大。而這帶給了我一種力量,是一種毀滅嘲笑著人生般的力量,憑借著這種力量,我將戰無不勝。

    另一方麵,母親帶給我的屈辱讓我開始逐漸思考rufang這個原本高貴的字眼,這本質上是一件多麽高尚的藝術品啊,它是生命的源泉,是人性的光輝。但是,今天我卻見到了它另外的一麵:它是一種邪欲的開始。正是母親不可饒恕的罪過才玷汙了它本體裏的純潔與高尚。而我誓必要清楚這些髒物,我的心告訴我,你,秋多美,你要開始學會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