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夜:(中)頒獎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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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想若是有人讓我住在一根枯樹幹裏,天天無事可做,隻能仰望那一小塊天空的變化,最後我也會慢慢習慣。我會等著聽路過的飛鳥或欣賞雲朵的分合,就像我在牢裏等著看律師的奇特領帶,或是在另一個世界裏,我耐心等到星期六,終於有機會抱著瑪莉一樣。而且仔細想想,我並不是待在枯樹幹裏,世上比我更為不幸的人多得是。這也是媽媽的看法,她以前經常這麽說:人到最後什麽事都會習以為常。



    —《異鄉人》:加繆。



    (一)



    我來到頒獎典禮的入口,在人事部工作的小妹讓我簽到。我找到落雷姐所在小組的名單,發現今天紀嚴也來了。簽完到後,我進入了會場,抬起頭仔細打量一下四周,發現會場的布置是劇院式的形式,在會議廳內麵向講台擺放一排排座椅,而中間則留有較寬的過道。時值7點45分,會場裏麵已經是人頭攢動。我朝前望去,看到了胖子向我揮動的大手,他已經為我留下了空位。而胖子的左邊是活潑靈動的妖妖,前麵則是一身白衣,很久不見的紀嚴。我頓了頓身子,向他們走了過去。



    “老弟,我可想死你了”胖子一邊哈哈笑著,一邊對我說道。



    “來了啊,郭哥”妖妖也微笑著問道。



    “好久不見。”紀嚴向我轉過身子,露出他那標牌似的燦爛笑容,同時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向他們一一問好,然後坐在了紀嚴的旁邊。



    (二)



    “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我向紀嚴搭訕。因為我心裏明白紀嚴鬼靈師的身份,加之旁邊雜人混雜,所以我說的話普通無常。



    “是啊,好久不見了”紀嚴微笑著回複。



    我們隨意聊了一會兒後,頒獎典禮要正式開始了。



    “這裏人多,我先出去,等一會兒你上台領完獎後,來拐角處的廁所這裏,我有話和你說。”



    紀嚴向我眨了眨眼睛示意後,便起身離開了。



    “這個怪人去哪裏了?”胖子見紀嚴走後,探過頭來問我。



    “我也不知道,他沒和我說”我向胖子尷尬地笑了笑。



    “哎,對了,落蕾姐呢?”



    “你說落蕾姐啊,因為她是咱們的小組長,所以不和我們坐在一起,喏,看到最前排的那排座位了嗎?上麵放著標識牌的那個,落蕾姐她們一會兒就坐那裏。”



    我順著胖子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最前麵的那排座椅前麵固定著一排桌子,而桌子上麵則是各個小組長的身份牌。此間,我無意間向左邊開著的門瞥了一眼。突然,我驚訝的發現,門口的拐角處居然閃現著黑衣男子的身影,在他旁邊,紅衣小女孩的眼睛妖豔逼人,似乎要把人的靈魂吸收到深不見底的深淵。



    我的腦中被打了一個激靈,“黑衣男人到底是誰?是秋多美嗎?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究竟有什麽目的。”可惜,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黑衣人的影子便消失不見了。



    (三)



    等到各位領導入座後,頒獎典禮正式開始了。我看到落蕾姐穿了一套黑色的正裝,就坐在我的前方。她舉止優雅、正襟危坐,看來是為這場會議作了認真的準備。而接下來,便是漫長的領導講話,而對於這些形式泛泛的空洞演講,我提不起一點興趣。我轉過頭看了看胖子和妖妖。發現妖妖不知道用手機正在和誰在聊天,發覺我在看她後,妖妖對我淺淺一笑。在目前我所接觸過的女孩中,我最看不懂的就是妖妖的眼睛。想到這裏,我心裏無奈地笑了笑。



    “哎呦,好煩呐,這些領導不停吧嗒吧嗒地說,不知道他們講到什麽時候才結束呢?”胖子忍不住埋怨道。



    “胖哥,你要淡定啊,看看我們郭哥,男人可得向他一樣穩重才會有女孩子喜歡呢。”妖妖開玩笑地調侃道。



    “那倒是。我的確應該得向小郭學習。不過,論起小郭那溫文爾雅的氣質,把胖子我打死可都學不會呢”



    聽到胖子的這句話後,我尷尬地笑了笑。



    “先生,您好,這是一位先生讓我轉交給您的信。”



    這時,一位穿著huáng sèt恤並弓著背的青年穿過過道,來到了我的麵前。他將信迅速地丟在我的手裏,而不等我來的及說一句話,那青年便一股煙地溜了。



    “那人誰啊?神經病啊”胖子見狀有點生氣地罵道,妖妖則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幾眼,應和著胖子說了幾句。



    “沒事的,應該是一個朋友托他給我帶的信。”



    我安撫了一下胖子和妖妖。上麵領導正在講話,所以我們這裏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音。我轉過身去端正了姿勢,沒有再繼續講話。



    (四)



    我打開了青年丟給我的信,心裏思忖:這究竟是一封什麽樣的信,又是誰寫給我的呢?



    我拆開了信封,開始起來。



    開頭:“峰哥,我讀了你寫的故事,發現你還是老樣子,性格一點也沒變。不過,我也寫了一個故事,我不知道,你看了後,會有什麽意見?



    正文:我有一個好朋友a,我們無話不談。他是一個睿智的人,可以解決我心中所有的煩惱。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我越是長大,越是難以把心融入周遭。這似乎就是孤獨吧?我心裏暗暗想到。但因為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孤獨,所以不敢妄下結論。於是我問a:“什麽是孤獨呢”。a聽到我的問題後,思索片刻,反問道:“你最害怕什麽?”我告訴他:“我怕高,因為我有恐高症。”a聽完我的回答後,說道:“孤獨,便是無所畏懼。越成熟,便會越孤獨。”這樣的dá àn讓我更加困惑,我問a:為什麽孤獨會是無所畏懼?”“嗯,你真的想知道嗎?”“是的,我想知道。”看到我堅定地表情,a緩緩地開口:“那你要付出代價。”a領著我登上了學校裏最高的一層樓,炫目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我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額頭,仔細觀察周圍的一切。我的雙腿止不住的打顫。緊繃的神經讓我能夠聽清楚身邊微風經過的聲音。我告訴自己:“不能後退。”a走在我的身後,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往下看,那裏就是孤獨。”我探著頭小心翼翼地往底下看去,突然,隻覺得身子一飄,a把我推了下去。我死了。



    我坐在一條靜寞的長條椅上,腳下鋪滿枯黃的落葉。雖然秋日明媚的陽光讓一切都變得明亮,但秋風卻卻讓一切變得很冷。我很憤怒,a為什麽要把我殺死。a卻一臉嚴肅地對我說:“噓,別出聲,好好看。”我的目光順著a的聲音投去,我的眼皮底下便是自己的屍體。第一次,我如此靜靜地看著自己,看著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看著自己死後所陳現出的難看姿勢。我屍體上的溫度漸漸消退,流出的鮮血漸漸凝固,呈現出憂鬱的黯紅。



    我的身邊有很多人經過:帶著金色邊框眼鏡的老師、



    我心中暗戀已久的女神,以及一起上課學習的同學、剛剛相識的女友和殷殷期盼的父母



    老師說這孩子真傻。搖著頭歎著氣走開了。



    同學說好恐怖啊。連忙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卻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地瞄了兩眼。



    女友說“:好惡心啊,昨天我們居然還在一張床上。”



    女神說“:我以前是不是見過這個人啊!”



    父母呢則哭的死去活來。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們如此悲切的眼神。



    但是誰都不知道,此刻的我其實是多麽想讓別人在我身體上放上一朵花啊,一朵漂亮的、溫柔的花,一朵可以拂去我鮮血腥氣的花。



    我想:人都死了,為什麽要哭泣?哭泣隻能帶來悲傷,卻改變不了死亡。一個人如果感到痛苦的話,用心來感受就好了,為什麽一定要媚俗地哭泣,去向別人證明自己的感情?然而這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死了。有花兒陪伴著我,我們一起,死在秋日的陽光下了。



    天色漸漸變晚。白天的喧囂漸漸消失,浮騰起了夜晚肅殺的幕布。有人過來清理了我的屍體,於是我連自己的屍體也看不見了。清冷的月光撒在我的身上,我紅色的心開始漸漸融化。黑色的烏雲遮擋住了月光,我的靈魂也開始消失不見。於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存在的一切證據,全都銷聲匿跡。所以,我已經不再用繼續探索孤獨的意義,a對我說:“你自己已經成為孤獨本身。”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隻是自己的影子,此後的餘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複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複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結尾:“峰哥,故事讀完了,我想,你已經猜出我是誰了,所以我也不想繼續隱瞞下去”不錯,我就是秋多美。當然,我知道峰哥你也是一位鬼靈師,但是峰哥你的性格太過柔弱。而柔弱在鬼靈師的世界裏會成為你致命的死穴。所以不要對人抱有太多好感,你要當心,在未來的時間裏,你可能會被他人殺死,當然,也有可能,被我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