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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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輪胎壓出水花,艾德聞抬頭,接著發現了不遠處的女孩。
車燈在雨霧中氤氳,陸嘉洛舉著傘走向他,出租車後座下來的陌生人,從她身旁跑過。
艾德聞離開圍牆,低頭鑽進她的雨傘下,甩掉手表上的水跡,然後握住傘柄,碰到她的手,她立刻鬆開。
“你怎麽來了?”陸嘉洛問。
他把傘往上提一些,引領她朝前走,她還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腳步無意識地跟著,肩膀與他,保持幾厘米的距離。
要怪下雨天,將她的頭發變得服帖,若不是這樣,也許發絲能夠沾上他的衣服。
艾德聞回答說,“刮台風,加上周末就放了四天假。”
陸嘉洛低著眼睛留意腳下,“台風天……航班不會延誤嗎?”
“延誤了。”
馬路上仍然有很多行色匆匆的人,街邊的小飯館逐漸忙碌起來,騎車的外賣小哥冒雨和他們擦肩而過,兩旁的梧桐樹開始脫葉子了。
陸嘉洛又問一句,“什麽時候回去?”
艾德聞走得不急不慢,卻很有方向感,好像他才是在這裏上學的人,說著,“明天晚上十點半,可能延誤到一、兩點吧。”
她皺起眉,“你沒跟艾米說吧?”
“沒說,兩天而已。”
沒有跟艾米說,就是沒有回家。陸嘉洛再問,“你住哪兒?”
“酒店。”
艾德聞腳步一停,胳膊輕撞她,目光朝著前上方。
雨中竟然還能彌漫著烘焙與肉類的氣味,她從傘沿下望出去,這一節被雨水衝刷的樓梯上,麥/當勞的店門。
兩秒鍾之後,陸嘉洛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轉身衝著他發脾氣,“你幹嘛呀!”
街頭平添一點燈色,滿載乘客的公交車碾壓過路麵,迫切的想在秋夜降臨前,結束路途。
陸嘉洛和他對視,難以置信的說,“好不容易放假,你這麽遠跑回來,就為了請我吃一頓麥/當勞?”
艾德聞也受影響,不自覺的睜大一些眼睛,“不是你說想吃,沒有錢?”
最近她是過得很拮據,甚至揭不開鍋,不敢亂點外賣,但不至於餓著自己,更不至於死活都要吃一頓麥/當勞,那天是她……
隨便一說。
陸嘉洛扇形的眼睫閃動幾下,“你……”半天憋出一句,“學海洋生物學得腦子進水啊。”
下班下課的高峰時間,等有好一會兒,艾德聞端著餐盤過來,在她麵前放下,他點了三份套餐。
陸嘉洛已經用紙巾搓掉了褲腳上的泥點,扯出手腕上的皮筋,正要紮起一頭長發,看見桌上有一份是吉士漢堡,動作便慢一些。
她最喜歡吉士漢堡,不經常點其他的,從來沒有特意提起過,隻是小的時候,偶爾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麥/當勞。
吸管戳進可樂裏,陸嘉洛假裝不經意的問,“你的同學裏,女生多嗎?”
艾德聞低頭啃起漢堡,抽空說,“五六個。”
“我閑著沒事逛你ins的時候,不小心點到了你同學,長得都很漂亮啊。”
艾德聞忙於自己的晚飯,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她在說什麽,就點著頭。
點什麽頭!
陸嘉洛的五髒六腑竄上一股無名之火。
她需要喝一口冰可樂,冷靜一下。
一團包裝紙扔在餐盤上,陸嘉洛挑著薯條吃,靈光一現,“不然,你把酒店房間退了?我學校附近有一家招待所,環境又好又便宜,這樣省下的差價還可以留給我當生活費。”
艾德聞剛剛開始消滅第二枚漢堡,也舍得緩緩抬頭,認真說,“我是你堂弟,不是你的……錢包。”
以為他能說出什麽呢,虧她還緊張一下。
艾德聞原先下榻的酒店一晚六百,陸嘉洛介紹的招待所一晚九十五。
走進招待所,在一樓等他的時候,將近黃昏,他推門進來,身後拖著一隻行李箱,她見外麵天空徹底黑下來了。
bàn lǐ入住,前台的阿姨說,“沒有大床房了啊,隻有單人床的,要小一點兒,你們擠擠沒事兒吧,特價八十。”
陸嘉洛有些慌張的解釋,“不,不是,可以的,就他一個人住,我是送他上去。”
阿姨哦一聲,拉開抽屜摸鑰匙,“身/份證,押金一百。”
進電梯間,他按下樓層指示鍵,她將幾張xiàn jīn折疊,塞進褲子口袋,一邊還說著,“等我生活費到賬就轉給你。”
隱約聽見電梯上升嗡嗡作響。
陸嘉洛想起挽回一下形象,在他身旁,要仰起些頭,才能觀察到他的表情,“而且你住太遠我不放心,這裏離我學校幾步路,要是有什麽情況,我還能第一時間趕到。”
艾德聞很不給麵子的撇開臉,“算了吧。”
用鑰匙開門,房間裏空氣微微泛潮,光線陰暗,她摸到牆上的電燈開關,燈不是很亮。
門旁就是衛生間,狹窄的一條。
陸嘉洛率先進房間,活脫脫一個房屋中介,“挺幹淨嘛,還很安全,你看——”兩步就走到頭,指著雨夜說,“窗有鎖!”
艾德聞掀開床上的被子,沒有想象中煙頭燙出的窟窿,往床上一坐,輕聲歎著,“跟你就沒好事……”
她深感歉意,坐到床上他的身邊,“你生日還有兩個月?有準備請假回家嗎?”
他胳膊一伸就碰到行李箱,拉來一旁,想也不想的說,“十二月放冬假。”
她一臉的原來如此,又說,“我都想好了,讓許女士包幾斤餃子,她包的餃子遠近馳名,饞到鄰居厚著臉皮shàng mén蹭吃蹭喝,等你生日前一天,我一定送貨到你家。”
艾德聞轉回頭,看著她,要說什麽,也消失在這一分一秒,與她的距離之間。
今天陸嘉洛忘記刷睫毛膏,口紅被吃掉了顏色,頭發還紮在後腦勺,露出瓷白細長的脖子,黑色一字肩的上衣,緊貼著美好的胸脯。
黯淡的燈光下,他臉龐的輪廓感更淺,卻顯得眼眶更深一些,瞳孔是漆黑,不了解他,此刻會以為他是一個冰冷的、陰鬱的人,他的氣質是可以隨著光照不同,而變化的奇妙。
陸嘉洛腦子裏突然蹦出前台那個阿姨說,床很小。
她站身起來,說著,“晚上要查寢,不能太晚回去。”
他撐住兩腿的膝頭,也要起身,“我送你。”
陸嘉洛擋住他,“不用了!”
她撿起地上的雨傘,“你早點休息,明天下午沒課,到時候再來找你。”
晚上八點半,窗外雨要停了。
蔣芙坐上窗台,叼上一根煙,單手點著火,低頭瞄見有人打著令她眼熟的傘,走進宿舍樓。
果然,幾分鍾之後,寢室門被打開,她便說,“回來啦,要不要來一根?”
陸嘉洛搖了搖頭,“洗澡。”
深夜十一點,寢室熄燈,雨聲又漸漸沉重。
做完睡前的最後一件事情,定下明早起床的鬧鍾,卻無法入眠。
陸嘉洛平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說,“我有一個朋友,她喜歡上一個不可以喜歡的人,就是有不可抗力的因素,絕對不可能在一起,你們說她該怎麽辦?”
阿寧別有意味的,“呦——”
蔣芙替她講解,“一般用‘我有一個朋友’開頭的,其實就是‘我’。”
陸嘉洛爽快的坦誠,“好吧,是我。”
阿寧又疑惑的問,“可你說的這個人,好像不是莫燃吧?那莫燃怎麽辦?”
提到了莫燃。陸嘉洛扯起被子蓋住頭,聲音悶在裏麵,“今晚我什麽都沒說!”
朝夕共處同一片屋簷下,都知道陸嘉洛隻是性格上的小辣椒,人還是傻白甜。
蔣芙翻身趴在床上,對著她的床頭喊,“你個慫包,起來!”
對麵床沒吭聲。
她繼續說,“讓我們進行兩秒之內快問快答環節,準備好了沒?”
陸嘉洛從被子底下冒出頭,“……你說。”
蔣芙問,“米飯還是漢堡?”
她回答,“漢堡。”
“雞腿還是雞翅?”
“雞翅。”
“可樂還是咖啡?”
“咖啡。”
“莫燃還是他?”
“他……”陸嘉洛脫口而出,隻有一個音節,連臨時變卦的機會都不給她。
在黑暗的房間裏,剩下沉默、雨打窗戶。
從阿寧床位的方向,傳出一聲歎息。
蔣芙好笑的問,“你歎什麽氣?”
“應景。”阿寧說。
思考已久的陸嘉洛說,“你們發現沒有,我都是回答後麵的,這屬於回答的慣性。”
蔣芙敷衍的出聲,“哦——”
阿寧手臂揮出床簾,豪氣的說著,“你盡管找借口,說服得了你自己,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