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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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有隱約的喧鬧聲,睜開眼看到一片觸目的紅,夏初瑤有一瞬間的晃神。
她這是身處何處?
前一刻,她還在夜色裏驚惶回首,看著那一柄長劍帶著寒光落下,眼前這般情形,讓久經沙場的她都生出了幾分無措來。
“xiǎo jiě,累了一日了,先進些甜湯墊墊肚子吧。”
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夏初瑤猛打了一個寒顫,低頭發現自己的腦袋還好端端地生在脖子上,微微一愣,定了神才發現自己頭上蓋了一方紅色喜帕,身上穿的也是一身大喜的紅色。
抬手掀了喜帕,打量著掛滿紅綢,點著龍鳳高燭的房間,夏初瑤抿唇。
“xiǎo jiě?”因著她的舉動跪倒地上的婢女見她臉上的驚疑之色,顫聲換了一句。這幾日她家xiǎo jiě時常做出些叫他們提心吊膽的舉動來,今次好不容易挨到了行完禮,如今這新房裏隻剩了她們兩個人,若是xiǎo jiě再做出什麽衝動之舉,她一個人可攔不住。
“去把甜湯拿來吧。”垂目看著跪在地上幾乎要哭出來的婢女,夏初瑤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
“這是一早便燉著的,還是姑爺特意吩咐的,就怕xiǎo jiě餓著。”忙起身去將外間溫熱的甜湯捧一碗遞到夏初瑤手裏,粉衫的婢子言語間滿是小心翼翼,“姑爺這般掛心xiǎo jiě,想來日後一定對xiǎo jiě很好的,xiǎo jiě便聽夫人的勸,看開些,日後好生和新姑爺過日子吧。”
粉衫的婢子喚作沉碧,作為陪嫁丫鬟,伺候了她家xiǎo jiě多年,說起話來,自是比一般的奴婢親近些,句句關切,更像是照顧她的姐姐。
“我又何嚐不想看開些”甜湯燉得濃稠,夏初瑤本是低頭用勺子輕輕攪動著,聽得沉碧的話,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沉沉歎了口氣。
雖然此刻眼前的情形不甚明了,她首先要做的,便是不動聲色地套出更多消息來。
“三公子雖然比不得沈將軍戰功顯赫,卻也是飽讀詩書,自小便頗有才名,隻等明年春闈考了功名,同是鎮國公家的公子,日後成就定然不輸給二公子。何況,奴婢看得出來,三公子待xiǎo jiě體貼溫柔,與xiǎo jiě也算是良配。”
自賜婚的聖旨下來之後,xiǎo jiě一直哭鬧尋死,這場倉促卻盛大的婚禮,還是沈家一手操辦的。這幾日的大事小事,全是新姑爺在張羅,每一件事情都極力顧及了夏家的顏麵和xiǎo jiě的周全,看得出是個會疼人的人。
先前沉碧也為著xiǎo jiě這突如其來的賜婚感到不平和傷心,如今看到新姑爺是這樣的性子,若是xiǎo jiě能放下沈將軍,如今這樁也算得上是好姻緣。
“良配?”
“可不是麽,雖說這婚事是聖上的旨意,可奴婢瞧著三公子比沈將軍好太多,單是沈將軍牽扯上驪陽公主這一條,xiǎo jiě就該離他遠些。”
驪陽公主?這個名號,夏初瑤倒是聽說過。
大齊皇帝褚雲天征唯一的女兒,最受寵的公主,飛揚跋扈,欺女霸男,長得國色天香,豔名遠播,連晉國都常有她的傳聞。
鎮國公府和驪陽公主,她這是跑到大齊來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潔如玉的脖頸,夏初瑤站了起來,拂開擋在身前的沉碧,直奔銅鏡而去。
柳葉黛眉,一雙玲瓏剔透的眸子裏便是帶著震驚,都是柔軟得如水一般。珠簾晃動的鳳冠下,一頭長發烏黑如墨,襯得一張小臉白得透明,消瘦的兩頰,纖細的脖頸,即便是罩了厚重的喜服,也能看出纖薄的身形,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跑了一般。
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可是十二歲就能騎馬射箭,十五歲入伍領兵,征戰沙場斬敵無數的晉國大將軍夏初瑤,哪裏是這般弱質纖纖的病秧子。
抬手將自己白皙纖細的手翻來覆去的看,夏初瑤失了智般笑著退了兩步。這哪裏還是那雙拿慣了刀劍,長滿了繭子的手。
她確定自己之前是死了的,那一劍斬下來,近在咫尺,她甚至在人頭落地前還能看到眼前鮮血飛濺。如今換了具身子,她竟然重新活過來了?
“xiǎo jiě,你這是怎麽了?”沉碧緊跟了出來,聲音裏多有幾分緊張。
“沒什麽,隻是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你說的沒錯,我是應該看開些才好。”一雙眼還在盯著自己的手出神,夏初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發生的一切。
“弟妹,我們進來了。”沉碧本想上前扶她,卻被外麵響起的腳步聲打斷,還不等夏初瑤坐回床榻邊去,外麵的人便已經推門進來。
錦繡青衫的男子肩上架著個步履虛浮,醉得厲害的人,那人一身大紅的喜服紮了夏初瑤的眼。
“今晚臨安喝得多了些,就勞煩弟妹好生照顧了。”沒料想新娘子竟然這般掀了蓋頭站在外間,青衫男子愣了一愣,隨即才笑道,言罷,扶著醉酒的新郎往裏間去,放到了床上。
出來見著這新娘子半分不關心醉酒的沈臨安,隻愣愣地站在那裏看著他們,沈臨寒也隻是輕歎了口氣,囑咐了她照顧沈臨安,便轉身告辭。
這夏尚書家的xiǎo jiě想嫁的人,全京城的人都清楚,如今為何沒嫁成,原因也是人盡皆知,沈家這門倉促的婚事,雖然說是聖恩,在帝都百姓的眼裏,卻是個實打實的笑話,不管是這夏家的新嫁娘,還是他的三弟沈臨安,都是苦命的人。
沉碧跟著沈臨寒出了門,說是去打水來,一時間屋裏便隻剩了夏初瑤與床上的新郎。
有那麽一瞬,夏初瑤想著趁機出逃。轉念卻又放棄了,就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不出百十步,定然要被抓回來。
床上仰躺著的人一動不動,夏初瑤遲疑了幾秒,便走了過去。
身上是與她相配的紅色喜服,一張清俊蒼白的臉因著酒醉,頰上染了兩抹紅,如今一雙如沉潭般靜默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明明半分醉意也無,分外清明。
“”剛剛看他醉得厲害,沒成想竟然醒著,夏初瑤對上他的視線,眨了眨眼不說話。
“夏棠。”削薄好看的唇微微開合,聲音略帶沙啞。
夏棠?是她現在的名字?夏初瑤依舊不言語,也不動,看著他。
“過了今日之後,你便是我的妻了,”明明是她居高臨下看他,夏初瑤卻總覺得被他看得有幾分壓迫的意味,他眸子微微一垂,複而又回到了她臉上,“你可怨我?”
“要怨,大抵也輪不到怨你,該怨那沈臨淵。”
大齊鎮國公沈府,剛剛進來那人叫新郎臨安,喚她弟妹。雖然不太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她卻是知道自己到什麽地方了。
大齊雲麾將軍沈臨淵,鎮國公沈朔之子,年僅二十四,用兵如神,戰功卓著。她曾在戰場上與他連戰三場未分勝負,結果在夜襲大齊軍營時,被切斷後援中了埋伏,死在了沈臨淵的劍下。
如今倒好,重新活過來不僅到了敵國,還進了沈府,這身子的主人好像還與那沈臨淵有不得不說的故事。
“大哥他並不知情,隻是”那雙映著燭光有幾分瑰麗的眸子裏閃過痛苦的神色,看得沈臨安沒有再說下去。她大抵是該怨大哥的吧,若不是他被驪陽公主看上,便也不會有這道胡亂賜婚的聖旨。
“xiǎo jiě,替三爺擦把臉醒醒酒吧。”外麵打了熱水回來的沉碧進屋瞧見沈臨安竟然醒著,嚇了一跳,抬眼望一旁淡然俯視著三爺的夏初瑤。
“沉碧,以後要改口喚夫人了。”沈臨安坐了起來,接過沉碧遞過來的浸濕了的棉帕,擦了擦臉,遞了回去,“下去吧,我與夫人要歇息了。”
“是。”沉碧應了一聲,臨退出去前,還頗為不放心地看了夏初瑤一眼,這才抬步出了房間,替他們關了門。
“你是自願的嗎?”
沈臨安坐在床邊,思忖了片刻,剛想起身去外間,卻驀然聽得靜立在一旁的新娘問了一句。
她的聲音涼涼軟軟,帶著幾分疑惑,沈臨安朝她望過去,又見她眨了眨眼睛:“我是奉了旨不得不嫁給你,那你呢,是自願娶我的嗎?”
“聖上之命,父母之言。”他倒是說不上願不願意,父親和祖母早就催他娶妻,他這些年也沒特別喜歡過哪個姑娘,娶誰對他來說,都沒太大的差別。
“我暫時還不想跟了你,要不我們打個商量,你情我願之前,先分房睡?”看著沈臨安身後那一張大床,夏初瑤歎了口氣,不等他言語,轉身往外間去,她記得外麵有個軟榻來著。
剛轉身還未邁開步子,手便被人拽住了,隻輕輕一扯,整個人便就勢倒在了錦繡鴛鴦的喜被上,帶著幾分酒氣的身子壓了上來。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答應你?”近在咫尺,看到那雙玲瓏剔透的眼裏有幾分驚懼,沈臨安笑問。
“讀了那麽多聖賢書,總該講點道理的。”手被他按在頭頂,身子被壓著,連反抗都沒辦法,夏初瑤瞪眼。
“你今晚嫁給我,與我圓房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洞房花燭夜,說要分房睡,是誰不講道理?”沈臨安瞧著她的表情,笑意更甚了。
手裏的皓腕纖細,仿佛稍微用力就怕捏碎,貼得近了才發現她厚重的喜服下是那般瘦骨嶙峋的嬌小身軀,消瘦得叫人心疼。
“我那樣提議,隻是不想讓我怨你罷了。”這具不中用的身子讓她半分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夏初瑤已經基本上放棄了掙紮。若是不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隻有等著就地被他給辦了。
好在眼前的人突然鬆了手,起了身。身上的力道全部抽離,夏初瑤坐起了身子,揉了揉手腕,便看著他去一旁的櫃子裏抱了床被子出來。
剛想起身去接過,卻見他自己抬腳往外走。窸窸窣窣一陣之後,外間便沒了動靜。
等了一等,確定沈臨安是在外麵睡了,夏初瑤這才脫了鞋爬上床,扯了錦被,合衣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