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三爺想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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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臨安的帳子在大營東南角,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安排的,這邊除卻往來巡邏的金吾衛之外,避開了其他往來的官員,是處清靜地。
沈臨安特意囑咐了他不在時,不要隨意出大帳。雖說這身男裝扮得精巧,但是先前沈家幾樁大宴都是她在操持,官員之中多有人認識她。
不過,沈臨安也說,這北辰山上風光最好之處被圍進了皇家獵苑,因此每年春獵都有些本不用隨行的官員會混跡其中,隻要沒人言明追究到陛下跟前,其實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沈臨安去侍奉聖駕之前夏初瑤特意問了此番隨行的官員大概有哪些,好在都不是與她特別相熟,也沒什麽仇怨的,想來認出她也不會告到聖上麵前。
隻是扭頭看見掀簾進來的佩劍護衛時,夏初瑤微微一愣,剛放下的心又馬上揪了起來。
“三夫人?”徐子翔是金吾衛中郎將,這一次領命負責在獵苑裏護衛聖駕安全,眼下剛剛紮營,自然是要來檢查各帳情況的。
他是沈臨淵的副將,私下與沈臨淵也交情甚好,往昔自然是常與沈臨淵和夏棠結伴同遊的。即便是扮了男裝,隻一眼,便也看穿了眼前的人。
“夫人應該知道,此行官員是不能帶家眷隨行的吧?”不等夏初瑤開口,徐子翔便蹙眉,聲音裏帶著幾分冷意“禮部的名單上寫的是國公府的隨從禦風,三夫人如今這般模樣,是想做這欺君騙主之事嗎?”
他見過夏棠與沈臨淵相攜恩愛的模樣,見過她被賜婚另嫁之後,沈臨淵消沉悲痛的情狀,也將如今夏棠對沈臨淵的無情和與沈臨安的恩愛看在眼裏。
他討厭眼前這個女人,辜負沈臨淵的一腔深情,還那麽快便見異思遷,這般作為,與水性楊花又有什麽兩樣?
“徐中郎言重了,我家三爺這幾日身子不好,妾身實在放心不下,才有此一舉,跟來照顧,還請徐中郎體恤妾身牽掛三爺之心,讓妾身留在此處吧。”夏初瑤話說得懇切,隻是她也明白,單憑徐子翔剛剛那句“欺君騙主”就能明白,徐子翔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夫人這番話,還是留到陛下麵前再解釋吧。末將奉命護衛聖駕,這等事情,不敢不報,還請夫人見諒。”
換做別人,他或許會賣個人情,隻是這位沈三夫人前些日子還去了趟素心的院子,聽說她是受了母親之請才去的,也不知道她對素心說了些什麽,最近素心在他麵前多有幾分心神恍惚,竟還勸他少去找她。
他費盡心力才爭取到了今日這般局麵,對於想要破壞他與素心關係的人,徐子翔斷然沒有包容的道理。
“徐中郎”眼看徐子翔朝她作了個禮,轉身便要出去稟報,夏初瑤蹙眉喚了一聲。
她怎麽就這麽倒黴,才到北辰山就有人要去告發她,雖然沈臨安跟她說了即便是聖上知道了,今次有三皇子和德妃在,最多也不過是責問兩句,可這事兒鬧到陛下麵前,對沈臨安終歸是不好。
“徐中郎這般急匆匆的,是準備去哪裏?父皇他們還在議事,這會兒你也不需得過去。”
剛準備追上去再勸上一勸,卻聽得外麵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
“三殿下來得正好,末將剛剛發現有人喬裝打扮,混入獵苑,正準備去跟陛下稟報此事。”出門撞見褚雲舒的時候,徐子翔也有幾分驚訝,還以為這會兒所有人都在大帳裏議事,沒想到三皇子會往這裏來。
“喬裝打扮,混入獵苑?”抬眼便瞧見掀開門簾出來的夏初瑤,褚雲舒折扇一展,卻是笑了,“徐中郎說的不會是三夫人吧?三夫人是受了本王相邀來的獵苑,可不是隨便混進來的。”
“可是,這禮部的名單”
“徐中郎也該知道家眷不能隨行的規矩,這名單也是本王安排的,不這樣也不能讓三夫人到北辰山來嘛,徐中郎便給本王一個麵子,把這件事壓一壓,別去打擾父皇了。”說起來這件事情還真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褚雲舒笑著合上扇骨,拍了拍徐子翔的肩膀,“你也知道柳相的脾氣,若是他知道本王此舉,回去又該罰本王了。”
聽褚雲舒提起柳相,徐子翔終於有了幾分猶豫,畢竟同為被柳相折磨過的同門,如今他入宮當差,常能遇到柳相,便也越發能體會麵對柳相時的那份煎熬。
“別人便也罷了,你看這三夫人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定是半分都威脅不到聖駕安危的,你放心吧。”眼看徐子翔終於點頭應了,褚雲舒也算鬆了口氣。
心中不免感歎自家舅舅在年輕一輩的官員裏的影響力簡直是根深蒂固,隨便一講,都能叫人生出幾分同仇敵愾,同氣連枝的心情來。
“三夫人不必謝本王,本王也是受了臨安所托,過來看看的。”等得徐子翔匆匆離去,見夏初瑤出帳來朝他作禮道謝,褚雲舒收了折扇,沒有走的打算,“臨安還有一會兒才能回來,夫人若是得閑,不如與本王對弈兩局?”
聽得是沈臨安托他過來的,夏初瑤心中一暖,也明白褚雲舒不走,大抵是怕再有人來為難,隻是他說起下棋,夏初瑤便有幾分為難了。
父侯喜歡下棋,娘親也是好手,她雖然不好此道,不過自小父侯便要他們兄妹幾人都要精通棋藝,畢竟,這布棋謀局與行軍布陣也有相通之處。
隻是,這三皇子突然說要與她對弈,夏初瑤總覺得,他此舉並非隻是想要打發時間,而是有心試探。
心中有幾分顧忌,下棋時便有幾分束手束腳。不過夏初瑤也看得出來,這三皇子似乎也的確在試探她,這一盤子落得多有幾分飄忽不定。
“夫人棋藝精湛,想必是得了夏尚書真傳吧。”這棋下了一半,看著棋盤上白子盤桓之勢,褚雲舒手裏的黑子落得越發隨意了。
“家父素來事忙,哪裏得閑教妾身這些。”雖說她也不知這真正的夏棠到底棋藝如何,不過就憑那夏尚書對她和周氏的態度,夏棠的棋藝斷不會是夏尚書教的。
“夏尚書擔任刑部尚書多年,為著刑部諸事盡心操勞,倒是少了些與家人團聚的機會。想來夫人也見過,有時候刑部為著一樁大案,一忙起來便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審理,有時候在刑部一留便是十餘日,連回府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夏初瑤自棋盤上抬起眼,看向捏了黑子垂眸看他的褚雲舒,一時不明白他突然提起這些是何用意?
“不過這些年朝中似乎也沒有什麽大案,能叫夏尚書忙得半月不著家的,大概也就是十年前那樁案子了。本王記得,當時不僅是刑部,六部都是忙得焦頭爛額。”
“夫人可還記得,當時夏府的情形?”那張清俊的臉上沒有了溫和的笑,薄唇輕抿,望向她的眼裏帶著幾分清冷。
十年前的案子,說的,是東晉王貪贓叛國一案。
“當時妾身隻有八歲,府中之事,多的也記不清了。”
“夫人記不得夏府的情形,不過本王倒是記得些上書房裏的光景,”落子清脆,截斷了白子的攻勢,“那個時候本王才明白,有時候,能給人致命一擊的,往往都是身邊最為親近之人,夫人知道為什麽嗎?”
夏初瑤心中一凜,抿唇不言。手邊的棋局勢一定,褚雲舒那最後一子,轉輸為贏。
“南邊山穀裏風光甚好,等得臨安得閑了,夫人可以讓他帶你過去瞧瞧。”掃了一眼棋局,褚雲舒起身,麵上又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言罷,不等夏初瑤作禮,便徑自大步離去。
褚雲舒的話言猶在耳,收拾棋局的夏初瑤神思有些飄忽。
他今日此語,總有幾分警示的意味,聽他所言,這夏尚書與十年前東晉王之案似乎也是牽扯頗深。
夏初瑤突然覺得,這沈夏兩家的關係,尤其是夏家與沈臨安的關係,並非她想的那般簡單。當初在瓊途寺中夢到夏棠的情形又浮現在眼前,想起自己對夏棠之死的猜想,心中徒然升起一抹寒意。
這春日圍獵,正是萬物複蘇之際,首日陛下開得頭箭之後,便也隻是與德妃一起,與幾個在京中閑養的親貴一起設宴閑談去了。
餘下官員貴族們多得了閑,也不打獵,隻是結伴騎馬暢遊這北辰山,等著五日後的祭祀。
“真是給我準備的?”昨日三皇子的話叫夏初瑤心中多有幾分憂慮,不過此刻看著眼前這匹毛色光亮的良駿,心中諸多思慮便也拋之腦後,滿眼驚喜。
“此馬溫順,夫人可想試試?”不等她答話,沈臨安已經托著她的腰將她一舉,送上了馬背。
剛伸手接過韁繩,想要策馬一試,卻見得沈臨安順勢躍上馬背,落在了她身後。
“為夫騎術不精,不敢獨自騎馬,此去穀地,便有勞夫人了。”身後的人坐得穩穩當當,抬手給她指了個方向。
“那三爺你可要坐穩了。”雖然覺得這般有些不妥,不過自望都鎮上遇刺時騎過一次馬之後,已是很久沒有體會這般策馬狂奔的感覺了,昨日瞧著帳外許多人騎馬閑遊,她已是十分羨慕,今日天朗氣清,機會難得,便也不顧其他,笑著囑咐了一句,手中韁繩一抖,策馬往穀地去。
四月的北辰山,山林之中草木蔥鬱,蟲鳥和鳴。山南的穀地裏,繁花盛開,一條清溪蜿蜒而出,溪水清澈,水中遊魚三兩成群,即便是有人靠近,也不覺害怕,一副悠遊自在的模樣。
“先前三殿下說此處風光甚好,實是所言非虛。”脫了鞋襪卷了褲腿,蹲在溪邊看著那水中的遊魚,夏初瑤抬手托腮,思忖著自己下水抓魚的成功率有多高。
花香宜人,遊魚肥美,天光雲影下,若是架個火堆,吃個烤魚,簡直是暢快無比。
“山中水涼,你可別想著下去。”身後的人俯身一撈,將她自溪邊打橫抱起,順便打消了她抓魚的念頭。這才去放個馬的空檔,這丫頭便做出了一副準備下水的模樣。
草地上鋪了他的外袍,沈臨安將人放下,蹲下身替她放下褲腿,穿鞋襪。
“三爺,我自己來就好。”這般舉動叫夏初瑤嚇了一跳,伸手要去攔。
“別動。”將她的手擋了一擋,沈臨安動作未停,溫柔認真。
夏初瑤偏頭看著被渡上一層柔和天光的人,利落的線條勾勒出俊秀的輪廓,他抿唇垂目的模樣,落在她眼中,叫一顆心都有幾分動蕩。
“怎麽了?”等給她穿好鞋襪,抬眼便對上了她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
“有個秘密,三爺想不想聽?”
“什麽秘密?”她說的隨意,沈臨安微微一怔,眉頭輕蹙,要說這秘密,莫不是想跟他將她變化如此大的原因?有那麽一瞬,沈臨安突然生出了幾分害怕來。
“附耳過來,我悄悄與你說。”挑眉一笑,夏初瑤朝他勾了勾手指。
揣測著她到底要說什麽,沈臨安抿唇傾身上前。
心中思緒翻飛,麵上卻是落下一個溫熱的吻,蜻蜓點水一般擦過臉頰,卻是叫他猛然一震。
雖說已是夫妻,可平素相處之中她都多有幾分羞澀,這般突然主動親他,還是第一次。
抬眼看跟前的人俏臉上滿麵緋紅,一雙波光靈動的眸子裏清清楚楚倒影著自己的影子,沈臨安順勢將她一攬,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還不等她開口驚呼,便低頭堵住了她的唇。
輾轉廝磨,少了幾分以往的溫柔,好似是要磨盡一切的纏綿。
她本想逗他,此刻被他束住,思及身處之地,伸手想將他推開,卻是因著這唇齒間的廝磨,腦海中越發混沌,手上的力道也越發軟綿無力。
“沈大人,你在這裏嗎?”
林間傳來的聲響仿佛身邊驀然炸開的驚雷,夏初瑤終於找回了幾分神思,猛地將身前的人推開,一麵大口呼吸,一麵抬眼瞪沈臨安。
沈臨安也有幾分氣息不穩,被她這麽一瞪,便也笑了,明明是她先開始的,怎麽這會兒又怪他?
“沈臨安,你在哪兒,快來救命啊!”林子裏又炸起一聲響,這一次,帶了幾分焦急,幾分氣急敗壞。
那句“救命”終是叫沈臨安歎了口氣,起身伸手將夏初瑤也拉了起來,撿了地上的外袍,往韓參商聲音的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