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你之所求,我之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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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張妙丹的藥,一夜之後,葛先生的病情有了好轉,雖然還有發熱的症狀,卻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意識模糊了,精神好些的時候,還能叫了慕千尋在一旁口述病症,讓她記錄,與她探討病情。

    張妙丹本就想再找幾個有疫病症狀的人來診診,看了穆玄青讓沈臨安捎給他的信之後,便決定北去看看沿河其他幾座城裏的災民。

    他本想以需要助手的借口,帶夏初瑤一同前往。奈何這丫頭扭了一股勁非要南去,倒是陳詞見她為難,主動要求隨行,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應下。

    “等此間事了,我會去陳留國,你……”君和城外,陳詞看了一眼在數步開外看著他們的沈臨安,頓了一頓,才又跟夏初瑤繼續說道,“你若要找我,傳信西園就好。”

    “日後等有機會,我定去西園找你們喝酒。”夏初瑤笑著應了,如今陳詞能放下一切,她也算鬆了口氣。

    那日他從黑風寨回來之後,夏初瑤與他細講了這半年中發生的事情,陳詞也未言其他,隻說既然她無事,他便也沒什麽牽掛,既然晉國回不去,便打算應了厲園主之邀,去陳留國隱居。

    “隻是,阿城他……”

    “他已經不是孩子了,也該有他自己的選擇,陳大哥無需太介懷。”夏初瑤見他憂心,側頭看了一眼沈臨安。

    陳詞本打算帶阿城一起去西園,可阿城非說要追隨她,不願再跟著陳詞。

    若是往昔,她必不會應允,隻是想到那日在黑風寨阿城說的話,夏初瑤倒覺得在讓阿城留在陳詞身邊也有些不妥,隻是她也不便帶了他同行。好在慕大夫說阿城的身子還需得好生調養,沈臨安便應了讓他先留在君和城,之後隨慕家一起回濱州調養,等得他養好了身子,再送他去找夏初瑤。

    阿城雖然多有不願,卻也不敢太過違拗夏初瑤的意思,隻能應下。

    “丫頭,如今的桑澤城不是你該去的地方,遇此機緣,等同新生,執念往世,我怕你不得善果,跟在他身邊,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一旁牽了馬過來的張妙丹對上夏初瑤的一張小臉,便忍不住皺眉勸到。

    這兩日聽得縣衙裏的人說起她與沈臨安的關係,雖然有些替穆玄青惋惜,可是如今對夏初瑤來說,安心當夏棠也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真人不是修道嗎,何時又開始信佛了?”這些勸她別去晉國的話,這兩日夏初瑤在張妙丹這裏聽得多了,這會兒也隻是笑著帶過,不願再多言。

    他這般苦勸,倒叫她越發覺得,這桑澤城裏必然是出事了,她心中總是揣著幾分忐忑,想著要盡快動身回去才好。

    “這個你拿著,萬事小心,等得研製出了克製疫情的藥,我便回桑澤城,你若無處可去,可以在晉國等我。”將帶出來的最後一瓶丹藥塞到了夏初瑤手裏,張妙丹也知再勸無果,隻與眾人告別後,和陳詞一起上馬出發。

    “今日滄州的物資送過來了,我先前讓滄州知州送了出關的文牒過來,你便是要走,也等拿了文牒,明日再說。”轉身回城,擦身而過時,卻被沈臨安拉住。

    “勞三爺費心了,”夏初瑤抬目看他,這兩日他都在忙賑災之事,眼下烏青麵上慘白盡顯,本想勸他注意休息,話到嘴邊卻也隻是咽了下去,隻是俯身朝他作了一禮,“阿城的事,也麻煩三爺了。”

    “你……你我之間,無需這般客氣。”不遠處君和城的知縣還在等他,沈臨安也隻是輕聲說了一句,便先她一步轉身離去了。

    雨散之後,徐州的天氣一日比一日好,夏初瑤站在明晃晃的太陽下,看著一身官服的他快步離去的背影,竟是覺得心如刀絞,有些喘不上氣來。

    明明路是她選的,話也是她說的,可為何這會兒她竟是生出了幾分後悔之意來?

    *******

    午後城門外那一閃而過的後悔叫夏初瑤有幾分心神不寧,等得入夜時拿到了禦風送過來的文牒後,她也不願再等明日,收拾好包袱之後,便準備趁夜南去。

    “夫人,你現在就要走?”禦風得了沈臨安的令,本該送了文牒別走,這會兒見著夏初瑤出門來,見她一副遠行打扮,驚訝開口。

    到如今,就連池光都改口叫她“夏將軍”了,在知道她身份的人裏,也隻有禦風還叫她“夫人”。

    夏初瑤沒想到他還在門口,微微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已經耽擱了許久,我想快些回去。”

    “可是……”

    “日後三爺身邊,就勞你多加照顧了,即便是再忙,也要提醒他注意休息。”這幾日沈臨安為著賑災之事,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外奔走,也不知道是真的很忙,還是為了躲他,自那日之後,他再沒回過後院。偶然一見,也是在葛先生房中。

    想起午後他滿麵憔悴的模樣,夏初瑤便覺心疼。

    “夫人,你這一去要走多久,還會回來嗎?”禦風蹙眉,眼中多有幾分急色,她這般說,總叫他覺得,這是要一去不回了。

    這幾日,公子都不準他過問夫人的事情,他便一直看著忍著。可是,眼看她真要走了,眼看身邊的人都沒人留她,連公子都說隨她去,禦風是真有點心慌。

    “以後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時候不早了,我們就此別過,你多保重。”他這樣問,夏初瑤也不知要如何答,抿唇默了須臾,終也隻是朝他抱拳作禮,言罷,轉身往外走。

    “公子這會兒送藥去慕大夫那裏了,夫人若是要走,至少去和公子道個別吧。”公子說了,她要走,不準攔。可是,禦風就是沒辦法這般眼睜睜看著她就這麽走了。

    當初落鬆苑裏不告而別,公子為著這事兒持劍夜闖晉王府,他雖然麵上不顯,可禦風知道他那些時日,日日都在為著夫人離去之事憂心,否則,也不會日日坐在書房裏,隻望著院裏那個新紮的秋千出神。

    他不明白,當初聽到夫人在徐州遇到了水患,公子那般不顧身死地趕來,為的不就是把夫人找回去嗎?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卻又要再一次放任她離開。

    “知道了。”走了幾步,聽得禦風的話,夏初瑤步子一頓,垂目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與來和她匯合的楚離一起,往西邊的廂房去了。

    月光清亮,清輝盡灑。

    剛到月門處,便見著了站在廊下的沈臨安。

    他微微偏頭,與一旁的慕千尋在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沈臨安一雙眼落在院裏,目光柔柔,映著燈火,唇畔的弧度都是溫柔的。

    那一瞬,退卻湧上心頭。道別的話就如同一顆哽在喉頭的刺,夏初瑤突然就止步不敢再上前。

    她的那些勇敢和決絕,到了沈臨安麵前,消散無蹤。

    “我們走吧。”她站在一叢樹影裏,最後看了沈臨安一眼,終是轉身輕喚了一旁的楚離,與他一起,快步離去。

    風過長廊,吹得燈影晃動。

    “沈大人,怎麽了?”本是在與他說前些時日盧陽城的情況,說到一半,卻發現身旁的人突然頓住了話頭,側頭往月門處看,慕千尋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花影之下,並無人影。

    “沒什麽,盧陽城裏過兩日隻怕是還需要派些人進去清理屍首,否則大雨再來,隻怕後果不堪設想。我這便去點派人手,需要帶去的草藥,還有如何處理屍體,這些,都要勞煩慕大夫費心指點了。”沈臨安目光一晃,隨即轉了回來,也隻是抿唇笑著,回到了先前的話題。

    他知道她會走,卻沒想到她竟是狠得下心來,再次不辭而別。

    *******

    一路出了君和城,看著前麵策馬急行的人,楚離也是滿心焦灼。

    昨日得了穆玄青的令,要他阻止夏將軍去晉國。

    桑澤城來信,說威遠侯府上的二公子半月前身染重病,侯爺遍尋良醫無果,眼看是要熬不過這幾日了。

    想來張真人也是為著這件事情,這幾日一直勸她不要南去。

    這張真人都勸不住,他又怎麽可能做到?他又不能這會兒將人綁了,直接強行帶回故洗城去吧?

    這般一想,楚離也忍不住埋怨起沈臨安來。都千裏追妻追到這裏來了,怎麽這會兒竟然不管不問,又放她走了,不加阻攔便也罷了,還這般好心替他們準備通關文牒。

    一路連過兩城,再往前便是滄州州府了,眼看天色漸亮,楚離也隻能勸她稍作休息,吃個早點。

    滄州是富庶之地,他們落腳的地方雖是小城,卻也熱鬧,天還未亮,已經有許多湯麵鋪子開了張。

    “雖然有文牒,可是如今邊境上有二皇子和沈將軍,出關之事隻怕還需得從長計議,尋個妥帖的法子才好。”桌旁楚離看著那熱氣升騰的麵鍋,隻盼著那兩碗麵永遠都煮不好。

    夏初瑤走得匆忙,他也隻來得及給沈臨安留了信。隻是這沈大人這幾日都忙得腳不沾地,也不知道那信他什麽時候能看到。

    “此事我已想過,我如今這樣,從越寧關出關太容易被認出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自滄州轉道雲州,從雲州出去,在東往晉國。”見他這般,夏初瑤也隻當他是餓了,不甚在意。

    “去雲州?”楚離猛然一驚,若是這會兒改道去雲州,那即便是沈大人晚些時候見信追來,隻怕也找不到他們了。

    “雖然要多費些時日,不過這樣比較保險。”若是隻防衛森嚴便也罷了,如今越寧關有沈臨淵,她害怕被認出來。

    “可雲州外是南澤,若是沒有識路的人領著,實在危險。”

    “放心吧,我曾去過一次南澤,自是有法子安然走出去的。”剛巧煮麵的老伯端了麵上來,隔著熱氣,夏初瑤便也沒看清她剛剛那句“放心”隻叫對麵的楚離臉色越發陰沉。

    她本也是心中煩亂,低頭吃麵,隻盼著能快些趕路,隻有離君和城越遠,才越能叫她壓下心中調馬回去的衝動。

    此際旭日初升,柔和的晨光籠著長街,給街上的房屋和行人都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

    偶爾有人騎馬疾馳而過,街上的其他人也都已經習以為常。畢竟眼下徐州遭水患,滄州這幾日受命籌集物資,他們的知州全力配合,這幾日滄州各城裏常見這般匆忙來去的官差和府兵。

    眼瞧著一匹青驄疾馳而過,還未到長街盡頭,卻又突然停了下來,馬上的人調轉馬頭,快幾步到了一個麵攤前。

    青衣束發的男子翻身下馬,一轉身,便見著了剛好從麵攤裏出來的兩人。

    “三爺!”驀然見得幾步開外的人,夏初瑤驚訝中,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你怎麽來了?”

    “我並非有意想要不辭而別,隻是想著……”想起自己昨夜不告而別,夏初瑤開口想要解釋。

    “我不是來聽你道別的,本是想叫你再等我兩日,讓我打點好一切,”不等她說完,沈臨安便開口,“也怪我未能體諒你掛念親人的心情,還以為要追上你們要花些時日,在這兒遇到,倒是幸運。”

    “三爺,你這是要做什麽?”這才瞧見沈臨安馬上的包袱,夏初瑤頗有幾分愕然。

    “那日你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我也明白,你必然是考慮了許久,才狠下心來對我說那番話。”

    “可是,明明是我跟你說想要與你白頭到老的,怎麽可以半途就把你丟下。”

    晨曦在他眼中碎開一片金亮,唇畔柔和的笑帶著他慣有的暖意,夏初瑤看著眼前這個比天光還要耀眼的人,一時愣怔。

    “我愛的,是你這個人,跟你到底是什麽身份,有什麽樣的過往都沒有關係。既然那些是沒有關係的事情,就不該讓它們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迎著她滿眼的驚愕,沈臨安上前兩步,伸手拉住了她微涼的手。她下意識地要縮手,卻被他緊緊攥住,“阿瑤也好,棠兒也好,我既然說了要照顧你一輩子的,就不會食言。”

    “可是……”

    “我知道你顧慮什麽,在知道你身份的時候,我也遲疑過,可是,直到聽到你在盧陽城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往日我心中所求甚多,可自遇到你之後,對我而言,萬事都不及你重要。”他的那些遲疑,那些顧慮,早在知她可能遇險的那一刻便想得通透明白,“如今我隻希望,你再信我一次,留在我身邊,從今以後,你之所求,便是我之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