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妃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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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兩月裏,慕北易籍由賀刺史貪汙受賄一事,將施氏與賀氏二族盤根錯節的利害拔出了幹淨。僅施氏一族,流放五人,發配充軍十餘。其餘女子及笄者充營妓,未及笄者填舂巷。那幾個年紀輕輕的水靈靈的施家貴族小姐,排成一列從九仙門入了北宮,再進了舂巷。半月之後,一個個地被抬著出來。

    穢款雖巨,卻隻是受賄之款。施氏與賀氏膽大包天,施妃的父親又曾是鴻臚寺卿,但從沒有過任何不臣之心。縱是如此,慕北易如此決斷也算得上登基以來第一回量重刑,處極法。朝堂之上雖有微詞,卻都被駭住了關竅,生怕被這雷霆之怒牽連。

    慕北易鮮少怒形於色的,枕春卻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的狠辣與冷漠。使人有些害怕。再想明白的時候,才知道其中的隱晦。賀刺史猖獗多年,卻無本奏,全因施氏聖寵又有太後撐腰。如今施氏一被厭棄,便有三省連本。

    原來不僅後宮的榮辱牽連朝廷,朝廷的眼睛也看著後宮的陰晴。

    大夥兒都不累嗎。

    又想到前朝父親安青山為官從無把柄,心中鬆了口氣。如此又聽了家中消息,賀刺史落馬,庶妹安畫棠的親事便落空了。如今的樂京有臉麵的族女,都先定親再及笄而後成親。母親塗氏的意思是,雖然是庶出也要顧及安氏榮耀,請枕春再觀望一番。

    枕春想了想也覺好笑,宮中雖然親貴多,到底也是暗流洶湧的,怎麽能隻將眼光落在宮中。除去祺淑妃與薛楚鈴那頭,那位薛生員德行壞了,自不可考量。與她交好的連月陽、端木若家世都算卑微的。柳安然倒是顯赫,族中兄弟皆已成親。玉婉儀如今得了女兒,那可是慕北易現下疼在心尖兒上的大公主,以後飛黃騰達平步青雲,猶未可知。若要去問玉婉儀孟氏,也不為不可,隻是怕她心氣高傲不肯聽個庶女婚事,才要鬧了不爽快。

    如此還有雅婕妤。

    說到雅婕妤,枕春真真兒覺得是個奇人。雅婕妤薑氏資曆深、人溫和、素有寬仁美譽。除去沒有子嗣外,樣樣都是頂好的。這後宮是非眾多,最難抽身,她卻個個都不得罪。若說著家世,隻聽蘇白說,薑家是做長史的,雖比不上柳安然父親那樣的大都護,卻也是好門戶。隻是薑家在廣漢郡實在太遠,枕春也隻得打消念頭,回信說無果。

    立冬那日起了霜,早晨起來冷冷的。枕春賴了賴床,正猶疑著要不要下來,便見桃花進來稟道:“小主可回去躺著罷,這會兒不必起來了。”

    枕春迷迷糊糊:“甚麽時辰了?該請安了不曾?”便又在暖和的被窩裏蹭了蹭。

    桃花低聲道:“祺淑妃娘娘那頭傳了旨意,今日有事兒,各宮不必請安了。”

    “哦……”枕春心中疑竇,卻抵不住懶困,又眠了一會。

    這一眠便到了正午才起來。

    枕春正在鏡前貫釵,小喜子躡手躡腳進來,遮遮掩掩道:“小主,宮裏出事兒啦!”

    “怎麽的?”枕春手上簪勢一頓。

    “施妃娘娘,昨兒晚上在玉芙宮千禧殿主位的正梁上,那個啦!”

    “甚麽?”枕春驚得身上微冷,“不是好好的還留了妃位嗎,她往日裏那般厲害又要強的。”

    小喜子回道:“也不為別的,說來也巧。這回填舂巷的施氏罪女之中,有個十一歲的,是施妃娘娘的小妹妹,嫡親嫡親的。昨日這個小施氏挺不過去,死在了舂巷裏。按道理來說,應是掖庭司將其屍骨抬去埋了便是,可不知怎的,竟走錯了路!”

    枕春臉色一變:“走錯了路?”

    “可不是嗎。”小喜子繪聲繪色說道:“奴才聽說的真真切切。那掖庭司收殮屍骨的內侍應從九仙門出去,可不知怎麽走到了西宮。那個時候也巧,正是日暮時分。”

    枕春頷首:“施氏生她那雙皇子的時候,也是日暮時分。”

    小喜子點頭:“正是。施妃自從被拘在玉芙宮,人每到日暮時分便有些癡癡糊塗。她那時候正盛裝守在玉芙宮門口,說她的皇子要回來了。”

    “嗬。”枕春倒吸一口涼氣。

    “那施妃滿頭珠翠紅衣碧裙,扶著玉芙宮門口的欄杆守望,就看見一行人抬了個東西過來。她嚷著那是她的兩個皇兒,便掙紮著要出去看。侍衛們得了陛下的令,哪裏敢讓她出去,便攔住了。這一處扭打起來,正嚇著了內侍們,手上不知怎的一鬆,那小施氏發青的屍體便落在地上,一個軲轆兒滾在了施妃腳邊。”

    蘇白聽得小喜子說得駭人,連忙嗬斥:“什麽樣的事也敢拿到小主麵前來說!”

    枕春止道:“無妨,我也不是膽小如鼠的人,小喜子若不說,我便還不知道緣故。”便將頭上的金簪換了銀的,“後來呢?”

    “施妃見一個小女孩兒僵僵的屍體滾在腳邊兒,臉頰凹陷瞪眼張嘴,不肯瞑目的模樣。定睛觀來,正是她的嫡親嫡親的小妹妹。便是一聲癲狂尖叫,抱著那屍體,跪在地上又哭又笑。然後便聽說,是晚上的時候吊了脖子,今日清晨起霜,她身邊的婢女妙意進殿抹霜才看見。說是舌頭老長了!”小喜子誠懇道,“小主,你說這事兒怪不怪,尋常內侍怎會隨意走錯路,如今祺淑妃娘娘攝理六宮最是嚴謹的。別人們都說是小施氏的鬼魂打牆,繞路找她親姐姐呢!”

    枕春輕輕歎了一口氣,摘了腕兒間紅瑪瑙的鐲子:“哪有那些怪力亂神,這話不可胡說。況且……正是祺淑妃攝理六宮,才會走錯路罷。”雖然說不上憐憫施氏,可施氏之死自然是有人添柴加火的結果。可最大的一把火,是來自祺淑妃的權術指使,還是慕北易的刻意冷漠呢。

    施氏之死隻靜了一日,便讓祺淑妃發了喪。就好像那日的聖旨上,打發施氏兒子一般,限一日畢。施氏沒有追封也沒有諡號,就連當初為婕妤卻追封了恣妃的墨氏也比不上。妃施氏三個字,就打發了這個年輕的隻有二十一歲的,曾是帝城最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