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 低頭思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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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禮之把程晉之的這種急切,形容成“要娶媳婦兒的前一天的傻小子”。

    當然,在他的眼裏,程晉之成親之前的那幾晚,比現在這個傻小子還傻上十倍。

    傻到讓哥哥妹妹們都沒眼看。

    程晉之才不管程禮之打趣他什麽,這裏也沒有外人,什麽揶揄都比不上林琬有分量。

    蔣慕淵讓寒雷去自個兒那兒把裝信箋的木盒子拿過來,然後打開,從中取出厚厚的信箋。

    他也不用拆出來翻看其中內容,隻看信封背麵的落款日子,就能把需要的一點一點分出來。

    程禮之和程言之擠了擠眼,小公爺夫婦感情甚篤,怕是每封信都反反複複地看,句句記在心中了。

    蔣慕淵的確都記得,挑了與林琬有關的內容,念給程晉之聽。

    從程晉之最初出征時,到他一箭射殺梁肅,再到他霞關下失去蹤影,此後遲遲遍尋不著,之後,他終是獲救,挪到了莊子上養傷……

    林琬激動過、振奮過、彷徨過,複又堅定,到最後終是一顆心落了底,能不顧其他,放肆哭出來宣泄心中情緒。

    程晉之聽得眼睛通紅,有好幾次,都沒有忍住淚,就這麽順著眼角滑落,隱入了鬢角。

    程禮之也不笑話弟弟了,自個兒背過身去,重重抿了抿唇。

    夫妻同心,但兄弟感情亦是真切,林琬體會到的滋味,他們做哥哥的同樣如此。

    他和程言之雖然不會句句向程晉之講述,但隨著信中提及的林琬的思念,也把這數月間的起伏又在心頭走了一遍。

    真是為了這個弟弟操透了心!

    程言之明白程禮之的感受,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晉之沒有出聲,等蔣慕淵全部念完了,才哽著聲音,道:“我都不知道給她寫信時說什麽了……”

    他與林琬自幼相識,他見過林琬小時候被討厭的蟲子嚇哭的樣子,林琬也見過他從樹上摔下來鼻青眼腫的模樣。

    可直到蔣慕淵娶親那一日,程晉之才突然叫林琬勾了心,這個認識了那麽多年的小姑娘,原來這麽好看,這麽讓他歡喜。

    與很多夫妻按部就班的行六禮不同,林琬應下婚事時,程晉之甚至還在北境戰場上,打一場不知道何時能歸的仗。

    程晉之一直覺得對不住林琬,彼時狀況,林琬承受了很多不該她承受的壓力。

    他想一心一意待她好,結果成親不久,他又披掛出征。

    愧疚,更多的是心疼。

    “又叫她吃苦了。”程晉之道。

    蔣慕淵道:“都叫秦夫人舌戰群婦,給罵回去了。”

    程晉之失蹤,肅寧伯府和林尚書府上,麵對那些虛情假意的擔心,委實不好開口,哪怕有些幸災樂禍之語,亦不方便回擊。

    反倒是秦夫人那樣的身份,可以頂回去,膽敢在她跟前說這樁婚事一個字不好的,全被她罵得掩麵而走。

    程晉之不禁笑了笑。

    他知道,秦夫人能罵得那般中氣十足、誰來也不懼,其中根源,是林琬對他有信心,是他的媳婦兒從頭到尾、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她堅信自己沒有嫁錯人,她堅信這就是她想要的婚姻、愛慕的丈夫,才給了幫她出頭的秦夫人底氣。

    越明白林琬的心,程晉之就越想念林琬。

    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想,剛才該答應父親,回京養傷去,也就能見著林琬了。

    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他打消了。

    喬靖還占著蜀地呢,這場戰事還遠沒有結束,他不能退。

    他要殺更多的敵人,立更多的戰功,才能不辜負林琬的心意。

    林琬的丈夫啊,必須是個大英雄。

    最後,程晉之還是頂著一口氣,聽從蔣慕淵的建議,給林琬寫一封信。

    他還不能隨意活動身體,寫出來的字與鬼畫符無二。

    可他寫得很認真,哪怕這張信紙上就隻有兩行詩。

    程晉之寫的是李太白的詩句。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他忘不了林琬與他說的明月光,也是這道清冷的月光,支持著他活了下來。

    神智最混沌的時候,他的心中都存滿了思念。

    程晉之相信,林琬能看得懂這句詩的意思。

    他想家了,也想她了。

    這封信會隨著蔣慕淵的家書一道快馬入京。

    蔣慕淵封了火漆,正要尋驚雨來安排,後者就拿著兩封信進來了。

    一封是周五爺從明州送來的,另一封是聽風從京中寄的,兩封前後腳到達。

    蔣慕淵打開看了,燭光下,神色沉沉。

    兩廂對照,他已經弄明白了來龍去脈。

    孫睿以明州為刀,卻不想那刀子被五爺先開了刃,一刀下去,鮮血噴湧。

    他反受其傷,被聖上罰了閉門思過。

    可蔣慕淵清楚,孫睿太瘋了,就算他閉門了,也難保不再興事。

    周五爺能提前一步安排好明州事情,能把趙方史的進退都握在手中,卻不能斷言孫睿不會反撲。

    兩年時間,足夠孫睿在明州按下一顆顆棋子了。

    趙方史廢了,孫睿也可能有其他代替品,東異的狀況不容樂觀。

    餘將軍已經開始募兵,收效普通,好在他知道拿著雞毛當令箭,把海域防備都抓在了手裏。

    算算日子,平海關的戰船很快就能抵達,以江南現有的兵力、添上支援,再算上枝江大戰後還能繼續作戰的水師,勉勉強強能用。

    當然,隻是防禦而已,他們人不多,船更少,想去海麵上與東異打海戰,那是癡人說夢。

    周五爺提醒了一句,他探查過東異那兒,對方的確有興兵的打算。

    還沒有宣戰發兵,是東異裏頭亦有分歧,五爺借著些關係,能極力讓反對宣戰的人堅持到底。

    他說要拖到來年開春,就一定要拖下去。

    蔣慕淵清楚周五爺盡力了,為了江南太平,他們若不能徹底打下蜀地,也必須要讓喬靖再吃幾個大虧。

    要刀刀砍到喬靖的痛楚,就需要王琅遞更多的消息。

    這擔子對王琅自然沉重,卻是不得不做。

    金安雅對賈大娘點了點頭,露出滿麵笑容,出了金樓,坐著轎子往府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