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毒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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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昭儀滿腹心事,一個人坐到了下午。

    宮女進來稟報,說是今兒給禦書房的甜羹已經備好送去了,陶昭儀也隻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剛過未正,外頭突然傳來動靜,原是聖上禦駕到了。

    陶昭儀如大夢初醒般回了神,簡單整理了儀容,急匆匆迎了出去。

    她福身行禮,卻叫聖上扶住,讓她不用多禮。

    陶昭儀溫順應了,心裏擂鼓一般。

    往日盼著聖上多往她這兒來,今日,倒是反著了,可她不敢露出端倪。

    聖上神態自若,道:“朕看下午日光好,叫你一道去賞花,你素來愛看花,正巧到時節了。”

    陶昭儀強壓下不安,露出驚喜笑容來,暖聲暖氣的:“是到了好時節了,春花一開,顯得臣妾素淨寡淡,臣妾換身衣裳?”

    “去換吧,”聖上笑著道,“換身能和春花鬥豔的,再戴個發釵,朕記得你有一隻紅玉的,就戴那隻,看著襯人。”

    陶昭儀喜笑顏開,叫了嬤嬤宮女們,去內殿更衣梳妝。

    直到坐在鏡子前,她臉上的笑容才收了,心中疑慮更深。

    聖上是偏寵虞氏,這天下人人知道,但私底下與其他嬪妃相處時,也不至於真就那麽疏離、冷言冷語,總還是有溫情時候的。

    陶昭儀伴君小二十年,自然也有溫馨記憶,說些甜言蜜語。

    可柔軟至今日這般,回憶起來,恐怕也有七八年不曾有了。

    陶昭儀覺得反常,又覺得是這兩天的疑神疑鬼使得她看聖上做什麽都不合常情。

    兩股念頭在腦海裏反複,她無法斷言任何一種。

    紅玉發釵戴在頭上,鏡中人仿佛如年輕時一般俏麗,陶昭儀不敢叫聖上多等,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出去了。

    聖上與陶昭儀一道看花,自不喜歡一堆人在邊上,隻留了韓公公近身,其餘嬤嬤、宮女、內侍們,全落在後頭,不遠不近隨著。

    禦花園裏的春意濃了許多。

    一路走,言語交談全是日常瑣事,陶昭儀應著、答著,隻覺得一切如之前的十數年一般,並未差別。

    她的心一點點落了下去。

    不管消失的小內侍是怎麽一回事,起碼,她是昭儀,她有皇子,那日深夜她裝了睡。

    “朕聽底下人說,昨晚上去你宮裏拿甜羹時,你正和宣兒看花。”

    陶昭儀道:“走走消食,宣兒打小就時不時陪臣妾看花,以前臣妾還愛考他,讓他背與花有關的詩詞,再大些,又要他自己作詩,昨兒與他回憶,他還記得他作的詩,說全是花花草草的,他一個男兒怪不好意思的。”

    聖上笑了起來:“這孩子,花花草草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等給他娶了媳婦兒,情情愛愛的詩,不也一樣要念?”

    陶昭儀的眼睛一亮,順著聖上的話,道:“他這個年紀,身邊添個人也合適,大殿下當年娶妻時,也是這個歲數。”

    “是。”聖上應了聲,卻沒有展開說。

    陶昭儀雖心切,但也知道不能一味著急,隻今兒開了頭,下回還是有機會的。

    聖上睨了她一眼,心想,原是在說幼年之時,也難怪孫宣當時會一直笑。

    遠處,一內侍加快步子過來,附耳與韓公公說了兩句。

    韓公公轉達道:“聖上,有緊要的折子……”

    聖上聞言,一臉敗興樣子,道:“你伺候昭儀看花,朕去去就回。”

    陶昭儀訝異,想說自己宮中的人手就跟在後頭,這兒不缺人伺候,韓公公該跟著回禦書房,可她話未出口,韓公公先應了。

    見聖上匆匆離去,陶昭儀也隻好作罷。

    擱在往時,如此好的機會,陶昭儀必定向韓公公詢問聖上身體,重重關心一番,請韓公公在禦前多替自己美言幾句,但此時她不敢問,她不想主動提起那些。

    陶昭儀垂頭看花,韓公公卻一步上前,緊緊站在了她的身後。

    “你……”才說一個字,她敏銳察覺,有東西紮在了她的胳膊上,不重,卻讓她整條胳膊麻了。

    陶昭儀難以置信地看著韓公公。

    韓公公低聲道:“娘娘,您別怪奴才,這是聖上的意思,奴才隻是做事罷了。”

    陶昭儀喘不過氣了,仿佛有一雙手,緊緊握住了她的心髒。

    先前被強壓下去的不安和疑心瞬間翻湧,她拚勁最後一點力氣,大叫出聲。

    與此同時,韓公公叫得比她還大聲:“娘娘!娘娘您怎麽了?哎呀有蜂子!快來人呐,有蜂子!”

    後頭的嬤嬤宮女們一窩蜂奔上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陶昭儀身子軟綿綿往地上墜,把要扶住她的韓公公都帶倒了。

    兩個嬤嬤擠到陶昭儀身邊,一道使勁兒,都沒有把自家主子拽直了。

    胖臉的嬤嬤下意識地去掐陶昭儀的人中。

    毫無反應。

    甚至,她看到陶昭儀眼中的光全散了。

    鼻頭探不到氣息了,她的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嬤嬤嗷了聲,在侍衛衝過來幫忙時,厥過去了。

    禦花園裏亂套了。

    文英殿中,孫宣正吃茶,倏地胸口發悶,他不小心叫茶水嗆了,好一通咳嗽。

    好不容易止住了,心口卻還是極其不適,讓他坐立難安。

    外頭傳來跑步聲,來報信的人甚至顧不上等人通稟,蒙頭就衝進了殿內,跪倒在孫宣跟前。

    “殿下!娘娘、娘娘歿了!”

    孫宣手中的折子啪的掉到了地上。

    眾人皆是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兒。

    昭儀娘娘身體康健,沒有長久臥病,怎麽忽然就……

    這麽短的時間,孫祈也沒有品出這事對自己是喜怒哀樂裏的哪一樣,他隻是下意識地擺出了長兄的姿態,道:“你說的是昭儀娘娘?什麽叫歿了?怎麽歿的?說明白!”

    那內侍嗚嗚哭:“娘娘賞花,叫毒蜂子給蟄了,當時就不行了,都沒挨到請禦醫!”

    孫宣懵得厲害,雙手捂住了臉,十根手指都在發抖,還是叫孫淼提醒了一聲,他才醒過神來,撒腿往後宮跑。

    孫祈也招呼弟弟們跟著一道去。

    歿的是一位有皇子的昭儀,他們依著規矩,也該去一趟。

    春風迎麵而來,帶了幾片花瓣,孫祈伸手抓了,又眯著眼看天上的太陽。

    的確,春光明媚時,陶昭儀也愛花,但賞花叫毒蜂子蟄得丟了性命,這世上,真的有這麽倒黴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