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此一時彼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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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祈一連三天收到了太皇太後親筆寫的勸誡信,內容不長,但言辭激烈,句句都是怪罪之語。

    不止是他,連“榮升”皇太後的劉婕妤都沒有落下,讓她規勸孫祈,趕緊啟程。

    劉皇太後多年夙願得嚐,行事也有些飄,叫太皇太後在信上罵了一通,彷如是被潑了一桶冰水,整個人冷靜了許多。

    她對太皇太後又敬又怕,京中這般催促,她也不敢不從。

    隻是,她在孫祈那裏碰了軟釘子。

    母子兩人倒也沒有生嫌隙,隻是比之遠在京城的太皇太後,劉皇太後自然更考量孫祈的立場。

    孫祈擔心半途上出差池,想早些舉行大典。

    劉皇太後一心為兒子,立場一下子就不堅定了,更別提規勸成功。

    她琢磨來琢磨去,又去尋謝皇太後,想請這位也出麵一回。

    謝皇太後知道劉皇太後的意思,拉一個同盟,表示勸過了、隻是勸不住,將來太皇太後跟前也好交代。

    她從前就不管後宮這些你來我往的事兒,現今又怎麽會去當那個同盟,推說親娘勸不住親兒子,她就更勸不了了。

    她們這裏耽擱住了,卻沒有耽擱孫祈為大典做準備。

    不管主張回京的大臣們如何進言,孫祈一意孤行。

    禮部蘇侍郎先前隨順德帝南下,此刻不得不擔負起大典籌備之事,可這活兒委實不輕鬆。

    大典上用的物什樣樣都有標準、講規矩,京裏一切俱全,江南行宮要什麽沒什麽,全得重頭再來。

    平心而論,還不如快些回京來得方便。

    偏孫祈不聽,蘇侍郎勸了幾回,眼看著沒有成效,隻能寫信給遠在京城的紀尚書倒苦水。

    成國公父子比蔣慕淵晚了三天回到行宮,當時已經是燒也燒沒了,即位的也即位了。

    作為功勳老臣,自當效忠新帝。

    哪曾想新帝眼下第一樁大事是遷都。

    一場大火,燒出了皇位傳承,卻燒不出回京之路。

    成國公懇切勸了孫祈,铩羽而歸,請了蔣慕淵吃酒,歎道:“親生的,隻這頑固脾氣,就是親生的。”

    蔣慕淵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搖頭。

    舉國大喪,停喜樂,卻停不住各地起義。

    那根弦被龐登入關、順德帝棄京南逃給崩斷了,前些時日他們一直在平息,可順德帝的駕崩無疑是雪上加霜。

    順德帝死於大火,說白了就是橫死,不吉利。

    賊寇四起、這個教那個教的好一通煽動,把這些年的天災、無休止的戰火全蓋到了順德帝腦袋上。

    天子失德,上天才會降罪懲罰。

    那龐登入關前,上天警示天子,落雷於皇城宮室,天子不知悔改,才會有如此結局。

    若百姓們再不站出來,天災會繼續降臨,上天在懲罰他們。

    蔣慕淵看著各個州府送到行宮來的當地狀況折子,按了按眉心。

    他對這些其實很熟悉,前朝各代,那些“教主”們的說辭基本大同小異,而且他在前世也見得多了。

    蔣慕淵去見孫祈,與他說這些狀況。

    孫祈聽得很認真,末了問:“那阿淵的意思是?”

    “百姓在生活困難是極其容易煽動,不管是賊寇還是亂七八糟的教,該打壓還是打壓,”蔣慕淵道,“得繼續調兵平叛。”

    孫祈想了想,道:“糧草軍需隻能支持京畿一帶的戰事,再遠負擔不起,不如先讓各地州府自行解決,再看狀況吧。”

    這裏講的京畿,已然是江南地界。

    蔣慕淵抿了抿唇,還想再說什麽,餘光瞥見了書案上的信箋。

    他認得那字跡,是太皇太後親筆。

    孫祈察覺到蔣慕淵在看,他幹脆拿出來:“阿淵也讀一讀,朕被皇祖母罵得狗血淋頭。”

    太皇太後的身份,不管罵了有用沒用,但她可以這麽罵孫祈。

    蔣慕淵卻是不行的,或者說,他與孫祈議政,和從前順德帝在的時候,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

    順德帝固執,蔣慕淵能以晚輩的身份和他周旋,可以嬉皮笑臉謀好處,甚至是耍花招,幾聲“舅舅”叫了,又給順德帝搭好梯子,做舅舅的保住了臉麵,真不至於和外甥置氣。

    對上孫祈,蔣慕淵不能那樣,他們是平輩。

    說回來,不是太皇太後、皇太後這樣的身份,蔣慕淵哪怕是孫祈的長輩,都不能要求孫祈這樣、那樣。

    如何與孫祈對話,這是蔣慕淵眼前麵臨的問題。

    不得不說,孫睿至死都在給他埋坑。

    那些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各種教,其中必然有孫睿死前的安排,否則老百姓怎麽會知道華英宮走水。

    朝野一片亂象,蔣慕淵不可能不管,所以他和孫祈之間,必然會有矛盾。

    蔣慕淵看完親筆信,還了回去,沒有再堅持提派兵之事,而是道:“我想明日回去一趟,我很擔心太皇太後。聖上要在這裏舉行大典,但政務繁重,三公具在北方,很是不便……”

    “阿淵的擔心,也是朕的擔心,”孫祈點了點頭,“阿淵去一趟也好,你父母妻兒也在那兒,此番能一塊回來,自是再好不過。三公年事已高,路途遙遠,但朕缺不了他們輔佐,還是希望阿淵能護送他們入京。”

    翌日一早,蔣慕淵便離開江南北上。

    劉皇太後著急請了孫祈過去,急切問道:“祈兒怎麽能讓阿淵回去呢?”

    “怎麽了?”孫祈問。

    “孫恪在舊都,我怕阿淵和孫恪……”劉皇太後緊張著,“你一日沒有行大典,我一日擔心,太皇太後的手諭裏字字責罵,孫恪可就在她眼前。”

    “母後!”孫祈沉聲道,“朕才是正統,朕是父皇的長子!皇祖母不至於那麽糊塗!”

    “誰都知道你皇祖母對你父皇失望至極!”劉皇太後歎了一聲,“再者,即便不是孫恪,阿淵最最喜歡的一直都是孫栩,不是我們仕兒!”

    孫祈道:“您曾經跟我說,要與阿淵交好,要拉攏他。”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不是你當皇子爭太子之位的時候了。”

    孫祈笑了笑:“是啊,此一時彼一時,他喜歡的是孫栩還是仕兒,都改變不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