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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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家人入城,城門附近的百姓,手上能空閑的,都探著頭來張望兩眼。

    京中確有不少騎馬出行的,也有姑娘家戴著帷帽出京跑馬,但這種以女子為主,身著衣甲、手提兵器的騎兵還是很稀罕的。

    再者,都說小公爺要登皇位,那今兒回來的這位夫人,豈不就是將來的皇後娘娘了。

    沒見過的都好奇,見過的還想再看兩眼,以後說給旁人聽,定是羨煞人了。

    顧雲錦下了馬,把韁繩和長槍都交給了聽風。

    聽風機靈極了,騎兵出現在視野之中時,他就跑到這兒候著了。

    “夫人,”他笑著道,“爺天天盼著您回來,他這些天忙,知道您今天能到,緊趕慢趕著擠出時間來,就為了能早些見著您。”

    “你不替他叫苦,我也知道他辛苦。”顧雲錦打趣了一句,小跑著往城牆上去。

    蔣慕淵就站在台階口,看著顧雲錦越跑越快,最後幾乎是飛撲一般,他趕緊長開雙臂把人接住。

    甲衣不比日常衣裝,擱著人疼,夫妻兩人卻是誰也沒有鬆手,緊緊抱了好一會兒。

    要說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但此時此刻,胸中滿溢而出的全是思念和依戀。

    “這半年,可真久。”顧雲錦歎了一聲。

    以前也有分別半年甚至更久的時候,可興許是經曆的事情多了,日子都顯得慢長了

    蔣慕淵摟著她笑。

    城牆上風大,吹亂了顧雲錦的頭發。

    蔣慕淵拉著她,靠著城牆蹲下身,把她的發髻解開。

    為了方便戴頭盔,顧雲錦的頭發也不與家中時一般,就與軍中將士們一樣束了個小揪揪。

    蔣慕淵讓顧雲錦背對著她,將她散下的長發都抓到手中。

    手指小心梳理,把碎發一點點聚攏捋順,紮成一束馬尾。

    “好了。”蔣慕淵笑道。

    顧雲錦搖晃著腦袋,又抬手抓了一把:“哪兒來的頭繩?”

    “過來路上,有小販叫賣,我看顏色鮮豔,就挑了一根。”蔣慕淵答。

    顧雲錦笑個不停。

    蔣慕淵把她拉起身,一手抱著她的頭盔,一手牽著,兩人沿著城牆緩緩走。

    顧雲錦扣著蔣慕淵的手指,先開了口:“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了些消息,你要奪位,是真的嗎?”

    蔣慕淵點頭:“是真的。”

    顧雲錦應了一聲,偏過頭看了蔣慕淵一眼。

    半道上聽說這些時,她驚訝過。

    可驚訝之後,是長長的思考。

    蔣慕淵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顧雲錦一清二楚,他為何要做這樣的選擇,靜下心來想想,她也能明白。

    家國天下,對蔣慕淵太重了,每一個字都不可缺。

    蔣慕淵幾次與她說過,今生不會重蹈前世覆轍,他們得活到老,得兒女滿堂,他們還有祐哥兒。

    天家不祐,他自己祐,便是為了兒子,也不得不爭這個天下。

    顧雲錦都懂,所以她更是心痛。

    痛蔣慕淵的艱難。

    他本無意金鑾殿,他在不知道順德帝真正屬意的是孫禛的時候,也曾為順德帝疑心他權重而小心翼翼,如今卻不得不走。

    顧雲思怕顧雲錦苦惱,路上也曾來勸解過她幾句。

    前途未知,那就隻能堅定得走,一如顧雲思當年堅持讓長房入京,一如蔣慕淵今日走上爭權路。

    顧雲錦知道這些道理,她深深望著蔣慕淵的眼睛,道:“我支持你。”

    蔣慕淵伸手抱緊了妻子,心頭滾燙。

    有些話都不必說,他們心意相通,言語反倒是累贅了。

    顧雲錦的這一聲“支持”,對蔣慕淵而言,就遠勝千言萬語。

    蔣慕淵有心牽著顧雲錦從這裏走到雍安門,聽她說說守城時的狀況,也說說此番去玉門的經過,可他實在是分身乏術,隻能作罷。

    夫妻兩人下了城牆,蔣慕淵回衙門,顧雲錦去了慈心宮。

    太皇太後見到英姿颯爽的顧雲錦,眼前一亮:“哪兒來的花木蘭?”

    顧雲錦道:“我也覺得這身好看,您看看我這馬尾,小公爺剛親手紮的,還挺爽利。”

    “下回試試讓他紮個飛燕,難死他!”太皇太後笑了會兒,終是握著顧雲錦的手,道,“還得給我們雲錦丫頭做新衣裳。”

    中宮冠服,一針一線全要趕製。

    顧雲錦道:“您不用擔心我,雖然有些意外,但我不是個扯後腿的。”

    太皇太後摟著顧雲錦,用力拍了拍她的背,以示鼓勵。

    顧雲錦去看兒子時,換了身柔軟衣裳。

    祐哥兒好幾日沒有見過母親了,扯著嗓子哭了一通,又抽抽搭搭地抱著顧雲錦不鬆手。

    顧雲錦哄了好一會兒,才不得不硬著心腸把孩子交給奶娘,自己往燕清真人住處去。

    剛才,蔣慕淵與她說了勸服真人的進展不大,顧雲錦便想自己來試試。

    燕清真人倒不至於給她閉門羹吃,隻是神色淡淡的,在顧雲錦開口之前,就先搖了頭。

    顧雲錦問道:“真人覺得,孫祈能當一個好皇帝?”

    “怕是不能。”燕清道長說得直接。

    “小公爺可以,現在看著,似乎也就他可以了,要不然,太皇太後也不至於如此。”顧雲錦道。

    “小公爺是可以,”燕清真人歎道,“可孫家是沒人了嗎?貧道就不說小王爺了,也不說兩位小殿下,便是今日小公爺發兵南下,逼新帝退位,你們從宗親裏抱一個回來把他按在龍椅上,攝政治國,貧道都能把故事給你們說圓了!

    但江山改姓,不行!

    夫人,你們不該如此執著。”

    顧雲錦搖了搖頭,道:“真人有一句說得不對,我恰恰是不想也不該執著的那一個。

    蔣慕淵是小公爺,承爵為國公,如您所言成攝政王,他的身份再變,我們蔣氏還是住在國公府,現在多大,以後也多大。

    整個後院,誰也進不來,我就是這麽一個小心眼的女人,我霸著丈夫,天下誰也說我不得。

    言官禦史,難道還會管攝政王懼內?

    可我的丈夫若是天子,我是中宮,我們夫妻堅持後宮再無他人,不止禦史罵我,老百姓都要罵我幾句。

    以前怎麽罵順德帝的虞氏,以後就怎麽罵我。

    我為何寧可背罵名也要如此?

    若是天下平順,小公爺與我都不需如此執著。

    為天下攝政,但得為了子孫登位。

    小公爺在一天,國公府無憂,可他會老的,被我們按在龍椅上的小皇帝會長大的,到時候,矛盾定生。

    等大長公主百年,等小公爺百年,皇權之下,我的孩子們如何生存?

    真人敢說,到了那時候,我那個一手就抓了玉璽的祐哥兒,能活下去嗎?

    真人學識融貫古今,各種故事都聽過,曆朝曆代,攝政王可有一位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