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雲辭成婚已經三年，她再也不是無依無靠的人了，本以為她和雲辭會一直相敬如賓，卻不成想他一點一點地融入她的生活，融化了她的心，在心裏，他已然是自己的親人。湛王府內一點一滴都是他們的回憶。花園裏一人吹曲一人舞，書房裏一人午睡一人作畫，廚房裏一人折菜一人做飯，新房裏挑燈夜讀……無論是他的眼他的手他的一切，她都知道隻為了她而轉，她從來不知他原來一直那樣把她捧在手心。

    三年裏發生了不少的事，四哥不知為何，著了魔似的要讓她回去他身邊，當初推開她的是他，現在後悔的也是他。她是人不是物件，不是他和白羽爭論不休的借口，她身心疲憊。

    沒有什麽事情會一成不變的，包括她。她現在過得很好，很滿足，她不想打破現在的現狀，更不想插足進他和白羽的感情，她很累，希望他能放過自己也能放過她。

    梅花林裏，華歌披著狐裘斜躺在鋪好的暖被上，發絲披散，淌了一地。她內裏本就深厚，皚皚冬日也不見半分涼意。雲辭坐在一旁執壺溫酒，心底羨慕極了華歌的好體魄，自己的身子卻贏弱不堪，藥石無醫，隻能拖一日算一日。

    “咳咳咳咳咳咳…”壓抑不住的咳嗽聲悶聲而出，華歌忙起身察看，他的病也是她所擔心的事，卻無人能治。掌心運功，源源不斷的內裏輸入他的身體。

    雲辭笑得溫柔，“我這副身子，讓歌兒費力了。”

    她這樣一直為自己耗費內力，他的心甜如蜜。

    華歌把他身上的狐裘拉緊了些，“我們回去罷，我想陪你的時間久一點。”

    雲辭知道她擔心自己，雖然暗罵自己身體不得力，還是聽話地攜了她的手回屋，能這樣和她相處的每一日他都萬分珍惜，這些日子在他眼裏都仿若是借來的，每時每刻他都想看著她，就這樣看一輩子，永遠不夠。

    梅林盡頭，被花枝掩蓋了身形的雲錦看見兩人相攜的背影，眼裏有深不見底的漩渦。他親手推出去的人兒，他要親手拿回來，他不能等了，看著她對雲辭的關心，他怕以後她便再也回不來了。

    同年冬祭前日，一紙密旨判舜王造反，君王不咎，賜死。這道密旨隻有幾位核心官員知道，百姓一無所知。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很大，傳旨的公公也於心不忍，帝王身邊的人，自然知道這道無中生有的罪名是為了什麽，自古紅顏多禍水！

    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花，刺得跪地的人裸露在外的皮膚生疼。雲辭先回過神來，苦笑一聲接了旨，轉身給身後的人把狐裘上的帽子戴上，擋了風雪。

    華歌呆呆地看著他，眼裏悲痛的神情讓雲辭揪心地疼。他把她攬進懷裏，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再也見不到她了，三年時間還是沒能讓他滿足，他貪心得想要一天一天又一天，四哥終於坐不住了。

    華歌在他一下一下的安撫下，任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衫。她沒有一點點辦法，她救不了他！這個認知讓她生出從未有的絕望，在父親死的時候，家族被滿門抄斬的時候，她知道她所背負的責任，知道自己的敵人。可現在，她難道要去殺了四哥？四哥是個好皇帝呀，可好皇帝又為什麽要做出這樣殘害手足的事情來？她好累，好累呀。如果華叔叔的死，尚且可以歸到戰死沙場，那雲辭造反之事，可是真的欲加之罪！

    她在他懷裏抬起頭看他，眼含希翼。“我們走好不好，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

    雲辭何嚐不想和她遠走高飛，他含笑看著她，卻搖頭拒絕了她。他怎麽能讓她一直過著被通緝被抓捕的日子，四哥不會善罷甘休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的目的就是為了她，他們能逃到哪裏去，何況自己的身子必須名貴藥材補著，他不能拖累她，他隻想她好好的，她這一生已經那麽難那麽苦，為何還要加上自己呢。

    他眼裏的深情刺痛了她，她怎麽能不知道他都是為了她，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他還在想著她！她知道他的性子，她悲慟地說不出話來，動手綁了傳旨的公公，給他嘴裏塞上布條。“暗一，我回來之前你要保證你的主子毫發不損，你可明白？”

    暗影處出來的暗一第一次把真實的情緒外露，“暗一以命為證！”

    經曆過戰場拚殺錘煉的華歌身上突然四散的暴戾之氣讓在場的人大氣也不敢出，轉身離開了舜王府。

    禦書房門外跪了整整半日，雲錦避而不見。側門白羽提著做好的點心進了禦書房。

    門外大雪紛飛，寒風凜冽，一抹白影在雪地裏跪了半日像個雪人兒。雲錦站在門後緊緊地注視著雪地裏的人，她越在乎他心裏的妒忌就越發明顯。

    白羽進了禦書房，把點心放在案上，走到他的身邊。“她會生病的。”

    柔弱女子雪地裏跪了半日，膝蓋肯定會落下病根，她會生病，而你會心疼。

    雲錦目光不離雪地裏背脊挺得筆直的女子，或許得不到的真的是最好的。“她不會，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當初隨他上戰場殺敵斬將，暴雨中把他從幾尺深的泥土中刨出來，為他過刀山火海陣……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他當初怎麽會放她離開他身邊！

    白羽心仿若針紮，他們的從前她沒有辦法參與，雖然最後站在他身邊的是自己，可是他的心卻又回到了她身邊，從小便聽人說世間情愛最甜，可他們幾人的情愛俱是苦。

    華歌用內力護住了自己的膝蓋，想讓四哥心軟放過雲辭，她卻是低估四哥了。四哥了解她的一切，想必早算好了她能撐到何時罷。記不清自己跪了多久，每一刻都是煎熬，她怕，她怕流逝的時間能讓她隨時再也見不到雲辭！膝蓋已經麻木沒有知覺，天邊已經翻起了魚肚白。刺骨的寒風像是知道此時發生的事情，呼呼作響不曾停歇。

    遠處一人抱著一白衣男子欲走愈近，待到了華歌麵前把人放了下來，自己卻跪在了華歌身前。

    看著被放在自己懷裏的人，華歌愣愣地像被人抽走了魂魄。雲辭很高，卻因為常年靠藥材維持生命，所以很瘦。雲辭很好看，盡管他沒有勻稱健康的身材，依然有如沐春風般的美麗。雲辭話很少，內心卻比誰都炙熱，比如對她或者對任何一個窮困潦倒的人……

    那般溫暖的人此刻毫無溫度地躺在她懷裏，永遠心疼著她充滿愛意的眼眸，此刻也緊緊閉上。華歌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龐，多希望這是個夢，像他們在府裏，她摸他的臉，他明明是醒著卻裝睡的樣子。可是懷裏的人卻永遠不會再醒過來了，再沒有人會溫柔地看她，包容她，給她溫暖的懷抱了。

    暗一拿出包袱裏的紙遞給她，全是他認識她的一點一滴。那般小心翼翼如獲至寶，她抱著他一起看他寫給她的信，就仿佛在書房裏，她給他念書一般。

    到死他都想著她的一切，他知道她的性格，怕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先她而去！

    寒風呼嘯，紙張隨風而去，暗一言出必踐，自盡在了她和雲辭身邊，以命相護！

    華歌用自己臉頰去蹭懷裏的人，一片冰冷，源源不斷地輸送自己的內裏給他，雲辭最怕冷了，偏偏每次都陪她在雪地裏煮酒賞花，這世上她再沒有依靠了。眼淚無聲而下，落在了雲辭臉上，不知是她的還是雲辭也知道她此時的心情，終於一張口噴了出來，白雪紅血，紅得瀲灩。

    門後的雲錦再也忍不住，開門出來將暈過去她抱進禦書房，這是他的歌兒，再也沒有其他人可以帶走他的歌兒。

    白羽目睹了這一切，卻突然再也不羨慕也不嫉妒華歌了。她從心底裏覺得她可憐，雖然她得到了自己心愛的男人的愛，但這正是她悲劇的源頭。她本就命運多舛，家族成了權力爭奪的犧牲品，小小年紀便背負了太多，終於在放下家族複興重擔之後卻跌入了一個更深的漩渦，她可憐她。

    看著雲錦如獲至寶地看著龍床上的女子時，她卻已經看到了她的結局。雲錦，這輩子你都得不到她了，這個當初被你自己推開的女子，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會屬於你，她的心已經隨著雲辭的死徹底的離開了你，真是可憐，他們都是可憐之人，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