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姿聽他這麽一說，這才悟出了他的意圖來……敢情嫌棄她寫的字醜，是想親自教她怎麽寫。

    她覺得很意外，憑空冒出了個師兄，還主動提及教她寫出一手好字來。

    這個師兄果真負責任。

    大抵見她沒回話，以為她在糾結，男子又朗聲道：“你無須為難，這一點回頭我與先生他老人家私下商量，你隻管認真學好。”

    既然都這麽說了，顧青姿便道了謝。

    ……她自然也想擁有一手好字，好亮瞎後宮那些人的眼。

    隻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學生埋汰教導自己的先生字寫得太醜甚至還進一步從先生手中“搶生意”的事；卻也能從這樁事中看出，跟前的這位師兄與先生李子鴻的關係委實是十分好的，否則也不敢胡來。

    這一日，顧青姿依然練字練到手快抽筋了。

    看著師兄性子似乎不錯，她還偷偷套了話，問了她抄寫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

    事實證明，他才是得了李大家真傳的那一個，“……師妹別想太多，若想要基本功紮實，寫字放不了。邊學邊寫，邊寫邊學，待熟能生巧的時候，你便不會如現在這般吃力了。”

    意思竟和先生說得八九不離十。

    顧青姿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便沒再糾結在這個事上。

    臨近傍晚，又到了回宮的時候。

    顧青姿聽說婉婉染了病，本是想候上一會，待她從醫館回來了好問一下病情如何；誰知她左等右等的，連李大家的身影都沒見著；眼看著夕陽西下了，她隻得收拾一番先上了馬車。

    回到迎春宮，便有小宮女自覺推門進來稟了今日宮裏的大事。

    她一麵用著晚膳，一麵細細聽著。

    總而言之，除了柔淑妃及羅貴妃還在因著多年前滑胎一事僵著之外，也沒什麽大事。

    依然是還沒鬧出個結果。

    顧青姿早有預料。

    柔淑妃及羅貴妃都是四妃之一，此事關係重大，馬虎不得，沒審上個幾日是結不了的；二人勉強能談得上勢均力敵，這樁事想要得到完美解決，還得再往後推一推。

    她用過膳，並沒往皇後的長寧宮跑。

    而是坐在桌幾旁，一麵消食，一麵琢磨著要不要幫著推一把。

    ……柔淑妃滑胎是發生在六七年前的事了。

    也確實是羅貴妃從中作梗，害得她小產。

    她之所以知道內幕，說起來也得益於她的癡傻。

    那會她不過八九歲的年紀，六妹妹顧雙馨已經被養得十分驕縱。大抵是因為年紀小，又覺得她不過是一個傻子，在她跟前說起話來口無遮攔，甚至還模仿羅貴妃對付其他宮妃的手段，直接在她身上試驗。

    顧天香總與她形影不離，整她的時候，兩姐妹更是齊心協力，嘻嘻哈哈的，這鬧來鬧去的，便在她跟前抖出了許多關於羅貴妃的不堪事跡。

    她在她們手裏頭吃了不少苦，卻也得到了一些了不得的小秘密。

    羅貴妃暗中害得柔淑妃滑胎便是其中之一。

    因著太過久遠，顧青姿能記起的不多，隻有那麽兩三件；可這兩三件若是全捅出去，足夠讓羅貴妃跌下神壇，永無翻身之日。

    故而，她那日才無懼與羅貴妃翻臉，心裏頭早已有了讓她萬劫不複的初步謀劃。

    ……如今想來，也不知羅貴妃是如何想的，竟是讓她們給知道了這麽多的事情；後宮水深，稍一不慎就是禍從口出，她不是太過自信了，就是心太大了。

    屋外涼風陣陣，從沒關緊的窗戶吹了進來。

    阿秀走過去，把窗戶上了梢。

    覓春則是拿了一件厚實的披風罩在她的肩頭上，她輕輕觸了觸自家主子的手，涼絲絲的，當下便皺了眉，“主子您身子將好呢，可得少吹點寒風。”

    顧青姿笑了笑，讓兩名貼身宮女坐在跟前。

    “外祖母會給我們準備機靈可靠的人進宮來，大抵是在這兩日，屆時我們就不用畏手畏腳了。”

    覓春很高興，“那敢情好。”

    顧青姿則是吩咐起阿秀，“以後覓春跟我上李府去，你便留在宮裏統籌大局。若是有什麽事，便快快遣人知會我。”

    阿秀應允。

    主仆三人在屋子裏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多的是顧青姿抱著手爐盯著跳躍著火苗的燈盞想事情，覓春阿秀則是各自忙活著自己手頭的事。

    閨房裏不免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顧青姿自是沒放在心上，冷不防的，覓春不知何時靠了過來。

    “主子，您看。”覓春朝門的方向努了努嘴，麵上騰起了怒意來，“又在偷聽了，看我不把她揍得滿地找牙！”

    屋子的兩扇門關得緊緊的，卻有一條人影正好落在了門上，看那輪廓，應該是探雪無疑了。

    顧青姿沒阻止，瞅著覓春不知從哪摸出了隻木棍輕手輕腳往門那邊去了。

    阿秀坐在一旁做著針線，見此回頭來問，“主子，探雪是羅貴妃的人，如此一來會不會打草驚蛇了？”

    顧青姿輕笑了一聲，簡單答道：“無妨，她在我這裏的日子過得太逍遙了，是該給她添點生機了。”

    看覓春平日裏見到人時總是氣得牙癢癢的，大抵是想揍探雪很久了；她一向是個善解人意的好主子，自然要滿足覓春這個小心願。

    至於什麽打草驚蛇，羅貴妃如今深陷漩渦裏，哪裏騰得出時間來顧著探雪這顆棋子？

    隨著哐當一聲，兩扇門冷不防被拉了開，覓春興奮的聲音傳了來，“……讓你偷聽讓你送情報，別以為長得美就高人一等了！你盡管去找那位告狀，看看那位現在有沒有時間管你！”

    木棍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響傳了來，伴著一陣陣的哀嚎聲。

    那條影子抱頭逃竄，覓春還沒解恨，提著木棍就追出去了。

    顧青姿懶洋洋地走到了窗邊，借著外頭屋簷下高懸著的燈籠所發出的光亮，冷眼瞅著在亭廊上一逃一追的身影。

    大抵是探雪呼救的聲音太過尖銳，又有一個人急忙忙地從旁側下人房裏跑了出來。

    “誒，來人啊，要出人命了！”

    那人一麵尖著嗓子呼救，一麵想奪下覓春手裏的凶器；卻不想，木棍劈頭蓋臉便往她身上落了下。

    馬上又添了個新鮮的哀叫。

    “今日誰攔我，我就揍誰！”

    顧青姿沒吭聲，由著覓春如瘋魔了一般，繞著亭廊或柱子或整個院子追著探雪及珍兒打。

    她又看了幾眼，心裏頭則在琢磨著，這兩個人是時候要清出迎春宮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