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守衛說著話的空當，從宣和殿裏頭又傳出來一陣陣的爭執聲，隱約還能聽到有人嗚嗚嗚哭泣的聲響。

    想來，戰況十分激烈。

    顧青姿倒是沒與守衛理論，把端在手裏頭的花茶給遞到守衛跟前，“……既然我不能入內，就麻煩你幫忙把東西送進去。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我閑時自己晾曬的桂花香花茶，有提神及緩解情緒的作用。宣和殿這幾日事兒不少，奈何我也幫不上忙，也隻能送個熱茶，讓大夥不至於口渴了。”

    守衛接了過。

    顧青姿也沒多留戀，帶著自己的兩名貼身丫鬟，扭頭就走。

    待兩盞燈籠飄出了老遠，覓春才敢開口問話，“姑娘，您送的茶都被攔在殿外了，如此一來又見不著皇上，這不就白費了您的一片心思嗎？”

    相比之下，顧青姿氣定神閑，“擔心這個做什麽？左右等著看好戲就成了。”

    正好一陣寒風迎麵撲來，涼絲絲的，顧青姿把脖子往毛絨絨的領口裏縮了縮，再抱緊了小手爐，懶得再多說。

    隔日，顧青姿早早就上李府去了。

    還是平淡無奇的反複練字。

    隻是較之前陣子，她現在順手了不少，還跟著學會了好些字的寫法讀音及解釋。

    麵對先生李子鴻不客氣的指正及脾性，現在也能泰然處之了。

    她今日很認真，布置的任務早早就完成了一大半，為此還被李子鴻表揚了，說她進步了不少。

    顧青姿虛心回了幾句，便組織了下語言，把她的打算給說了一說，“近來宮裏發生了不少事，我也有些事需要處理，否則總是記掛著，無法集中十二分的精神力。故而，我想與先生您商量商量，這段時日我能否隻學個半日，再剩個半日的時間由我自個兒分配？”

    ……不僅是宮裏的事即將會更多，她也會更忙活。

    羅貴妃如今已經被纏住，她便想著趁這個機會，把能在短時間內解決的事兒先給處理了，剩下的便可以慢慢來，她也不用兩頭分心，久了便什麽事都辦不好。

    保不準還要給壞了事。

    她思來想去，這階段唯有如此分配時間才是最恰當。既不會耽誤她的課程，也有足夠的空間來麵對各種幺蛾子。

    李子鴻一聽，自然不樂意，“讀書這種東西杜絕一心二用，更何況你如今將將起步，基礎還沒打實。早知道你這般驕傲自滿，我便不去道那兩句表揚的話了。”

    他斜了顧青姿一眼，誤以為是跟前的少女經不得表揚。

    顧青姿很冤枉，又不能把自己的那些盤算和盤托出，隻得耐著心思解釋；李子鴻卻是不答應，覺得她的讀書態度不夠端正。

    他憤怒地拂了拂袖子，“公主既然不能靜下心來求學，當初又為何死皮賴臉要拜入李某門下？如此兒戲，這可不是想學好的態度！李某對學生向來沒什麽要求，但是一定要有端正的求學態度，隻要你願學，李某便傾盡所能教授……公主沒半點基礎也就罷了，這才幾日便有了小心思，倒不如就此分別，您自尋高明！”

    一席話說得鏗鏘有力，顧青姿則聽得頭皮發麻。

    她不是這個意思！

    拜入李大家門下如此難得，她自然是想著抓住機遇讓自己得到最大的提升。

    可眼下問題重重，她對外是高高在上的當朝嫡出五公主，風光尊貴，誰又知曉她所麵對的嚴峻現狀？

    ……不論如何，羅貴妃那邊她一定要先下手為強，否則等她緩過氣來，她想要翻身便十分艱難。

    一步錯，便步步錯，她不願重蹈覆轍。

    顧青姿瞅著氣得直瞪眼的李大家，總算悟出他為何會被稱為嚴師。

    這樣的嚴師，若是加上一心求學的莘莘學子，自然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可眼下，她麵臨著艱難的抉擇。

    顧青姿兩相為難，一時不知要如何是好，屋門卻是被推了開，一張精致麵容探了進來。

    “唔，看樣子你們還真吵起來了。”

    來人語不驚人死不休。

    李子鴻一扭頭，見到不請自來的那張麵孔，鼻子都要氣歪了，“我說過多少次了，進來之前要敲門！”

    “哦。”那人平平淡淡應了一聲，利索地退出了門外，又攏緊了兩扇門之後，才慢條斯理地敲響了門，“先生，我能進來嗎？”

    李子鴻的雙眸瞪得越發大了，“不能，這裏沒你的事，你愛哪待著就去哪裏待著！”

    顧青姿乖乖待在一旁，不敢有所動作，安安靜靜地聽著先生聲嘶力竭地吼出這麽一句。

    卻不想，門外的那人依然推門而入。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男子唇角的笑意，“先生別氣了，小心給氣壞了身子。不僅要氣壞身子，還要多長出幾條皺紋，這麽一來，婉婉該要嫌棄您又老了。”

    李子鴻：“……”

    當真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他硬生生憋了一口氣，好一會才一掌拍在案台上，“哎喲喂，氣死我了！這一個個的，都是討債鬼！我李某是做了什麽孽，別人家的學生一個比一個貼心，輪到我這裏，一個比一個不像話！”

    他是真的生氣，扭著頭不願去看跟前的兩位學生。

    顧青姿看著門口那人噙著笑從從容容關好門，又從從容容踱步過來，再從從容容立在了她的身側。

    她低低問了聲好，“……師兄怎麽來了？”

    沈容答：“哦，我原本在隔壁那個湖邊垂釣的，不想先生的嗓子太大，倒是把我的魚給嚇跑了，我便過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

    顧青姿都驚呆了，下意識地側頭看看還在鬧別扭的李大嚴師。

    她這位師兄可不得了，說話如此直接了當，一點麵子都沒給先生留；依著他出現在李府的頻率，竟還能好端端活到現在，可見先生氣歸氣，還是善良的。

    不僅善良，竟對師兄的“耿直”並沒多大反應，八成是習慣了。

    她不禁思索起方才先生怒吼出口的那句話，迅速得出了結論——先生大抵真的是上輩子做了什麽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