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套話記

字數:4764   加入書籤

A+A-




    文子欺自幼就放浪不受管教,文公那等刻板嚴厲之人都沒能收住他,越管教越反叛,錯眼不見就讓他溜去了戰場,幸得他自己也算是闖出了幾分名堂,文公嘴上不同意,情知也攔不住,所以就睜隻眼閉隻眼由他去了。

    可自打秦將軍戰死後,文公的態度又變的堅定不可逆,到底戰場不是鬧著玩的,秦將軍那等勇武之人都栽了,何況他一個大家公子,是以這三年來,無數次逼迫他入朝為官,都被他偷奸耍滑的躲過去。

    再然後,文公便懶得搭理他了,其實說到底文子欺並非爛泥扶不上牆,他隻是不愛跟那些士人官宦為伍,可當昨日聽聞文公被誣陷後,他忽然就覺著老頭怪心酸,克己剛正一輩子有什麽用,還不是照樣不落好。

    大長公主說官家要用他的時候,他首先是下意識的抗拒,再然後就想著聽聽是要作甚,說得過去的話幹點什麽也無妨。

    “外祖母,官家跟您說什麽了,跟文老頭有關嗎?”

    “跟他倒是沒什麽關係,怎麽,你阿爹又怎麽了,他沒事你也不能問他。”

    文子欺嘿嘿笑,“看您說的,那好歹是我親爹,他好著呢,我出點事他都不能怎麽著。”

    “阿尼陀佛,休得胡說八道,你是要上戰場的人,不能信口胡言,佛祖會當真的。”大長公主戳他眉頭,非逼著他把方才的話吐了。

    “哎呀外祖母,您倒是還記得您要說甚?”

    “都是讓你鬧得。”大長公主笑睨他,“是說起此次采選來,我琢磨著看看有什麽周正的娘子,你也老大不小的,身邊該有個人……”

    “外祖母!”文子欺洋裝生氣,“您再說我可走了。”

    “好好好,說官家的事。”大長公主拿他也是沒辦法,“不是說此次采選有些個郎君嗎,官家的意思想要把他們集中起來組建一支預備軍,想要尋一個信得過的士族公子領軍,說是子欺很合適,不過也沒說定,知道你不好請,還得看你的意思。”

    把那些郎君組建成軍隊!文子欺第一反應是開什麽玩笑,緊接著一琢磨,又覺得官家用意很深,從開始說要采選郎君開始,他就隱約感覺有甚由頭,本來以為他最大的用意是在秦未身上,再者供士人們享樂也無可厚非。

    可現在他居然要把一部分人訓練起來,難保不是為著私用,官家要建一支隱秘的留著私用的軍隊做甚!

    心中稍微一琢磨,文子欺便覺得這事他得接,一來他擅長於軍中操練,同時也算是找了個說得過去的事情做,好歹能讓文老頭消停兩日。

    文子欺歪著腦袋琢磨了半晌,一張臉扭成了包子褶,猶豫著問道,“官家這算是何意那,這些個郎君個個嬌弱,要來有甚用,那不是瞎耽誤功夫嗎,我可不想訓一幫廢物蛋浪費時間。”

    大長公主就知道他是這個態度,勸道:“也不能這樣說,那些郎君不過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沒有那樣嬌弱的,再說了什麽兵不是練出來的,官家既然有心要練兵,自然不是閑來鬧著玩的,找信得過的孩子幫他操練,那指定不能虧待,我琢磨著這事可行,你再好好想想呢?”

    文子欺老大不情願的,“外祖母,您可不能唬我,反正我是信您的,但要是讓我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肯定撂挑子。”

    大長公主笑,“那不能,官家既然都說到我這裏來了,不敢糊弄我的,你就去試兩日,不行再推了便是。”

    文子欺這才嘿嘿一笑,“那我就信您了,看在您的麵子上就去瞧瞧,省的文老頭跟我阿姊整日拎我耳朵。”

    大長公主開懷,“就知道你是這副德行,行了,這事就交給我,我去替你說。”

    “嘿嘿,還是外祖母疼我。”

    正說笑著,外頭有女侍進屋回稟,“大長公主,幾位娘子這就到了。”

    大長公主笑笑,“我知道了,喚她們進來便是。”

    娘子!什麽娘子!文子欺蹭的就站起來,“外祖母,您既然有女客,我這就先回去了,我還忙著那!”

    “你給我回來!”大長公主一把揪住他,“看你敢跑了,都是些相熟的娘子,正巧來了,你跟人家打聲招呼又如何!”

    文子欺可算是知道今日挖了什麽坑等他跳了,後悔不該來,他實在是不想見這些娘子啊啊……

    ……

    秦未此時在衛尉署,剛下了晨朝回來,曹大人便愁眉苦臉長籲短歎。

    曹大人愁苦是為了查案,今日早上,官家正式下令徹查劉錫虧空一案,並任命了新的廷尉,因此案牽扯重大,遂著令廷尉,禦史台,衛尉,三署協同調查審理此案。

    其實查案這事跟衛尉扯不上多大關係,但誰讓衛尉署現在有個秦未坐鎮那,官家醉翁之意就在他,曹大人隻能跟著喝涼水倒黴。另外廷尉整署官吏都要參與調查,所以大概是不能全指望他們,亦有調衛尉來幫忙之意。

    這可不得愁壞了曹大人,他們衛尉署何曾幹過這等要命的大事,查案倒在其次,可這裏頭都牽扯著什麽人那,搞不好就是滅頂之災,他就老老實實幹點雜七雜八的不行嗎!

    曹嚴縮在桌案上,抬著眼皮子偷瞄秦未一眼,見他跟沒事人似的,又不好多問,心中暗下決定,不管做甚,堅決跟著秦將軍的步調走,他說做甚就做甚,天塌了也要趴在秦將軍腳底下,隻求自己不倒黴就成。

    結果被秦未逮了個正著,秦未笑道:“曹大人有甚疑問嗎?”

    “呃……”曹嚴尷尬無比,“那個關於劉錫的案子,秦將軍可有甚看法?”

    “劉錫啊。”秦未沉吟,“若某記得沒錯,那會曹大人還在尚書台吧?”

    “是是,秦將軍您記得不錯,某隻是區區尚書侍郎。”

    “如此。”秦未又道,“劉錫一案某不甚相熟,曹大人不如與我詳解一二,曹大人無需擔憂,官家遂命我署協理,隻是從旁協辦,取證審訊一事有廷尉跟禦史台呢。”

    這倒是好多了啊,曹嚴鬆了半口氣,斟酌著跟秦未說起劉錫一案,“不瞞秦將軍,某當時官微言輕,並不是很清楚案情內幕,此案發的極為迅速,所有證據皆於劉錫不利,如此證據確鑿,誰也無話可說,雖心中唏噓,卻無情理可講。”

    “哦?曹大人是覺得劉錫或有冤情?”

    “不不不,某不是那個意思!”曹嚴遇上秦未就變得口拙嘴笨,“也不是說有甚冤情,不過劉錫此人平日老實巴交,待人極為和善,忽然冒出這麽大一件案子來,可能大多數人心裏都會訝異吧,就是,就是有些奇怪罷了。”

    秦未沒有繼續逼問他,又另問:“某很好奇,彼時國庫當真到了湊不出軍餉的田地嗎,還是說有人故意壓著呢?”

    曹嚴腿肚子一轉,差點坐地上,這種敏感的問題能不能不要來問他呀,這要如何回答那,曹大人糾結著一張臉,搜腸刮肚的挑些能說的,“某隻是記得當年江淮等地水災戰事不斷,糧食吃緊,司農齊大人還曾為此專門上書,要求減免當年稅收,官家撥了一筆庫銀接濟百姓,倉廩以及國庫不甚寬裕是確有其事。”

    “再加上……加上邊陲戰爭耗費軍餉頗多,文公大人還曾帶領尚書台集體募捐,某當時足足兩月沒拿到月俸那。”

    秦未了然地笑笑,“某還聽聞當時文公曾替劉錫說情,既然劉錫並未認罪,可見定有隱情。”

    有隱情這話可不是他說的呀!曹大人內心無比抗拒跟秦未談話,總感覺一路被他套話,他明明什麽也沒說啊,為何秦將軍總能聽出些彎彎繞繞來那!

    曹嚴欲哭無淚,隻能更加謹慎的斟酌著自己要說的話,“文公的確替劉家求過情,隻是證據確鑿無情可贖,另外文公曾勸官家不要累及家人,隻是後來,劉家仍舊難逃一劫,當時劉家一場大火,足足燒了一天一夜,說起來真真是慘烈!”

    “劉家起了大火?”

    “是啊,劉錫定罪後很快就畏罪於牢中,原本大司馬跟文公皆勸官家饒過其妻兒,後來不知道怎麽,劉家先起了大火,據說是他們家人受不得審判結果,然後自己點了火,反正最終就是如此了,一個活口也未留。”

    曹大人一場問話下來,猶如經曆了一場審訊,活活出了一身冷汗,秦將軍的關注點實在奇怪,曹嚴不覺得自己站錯了什麽立場,卻總覺得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秦未兀自沉吟,樁樁件件都是證據確鑿,卻審出來一場冤案,不是太不尋常了嗎,另外文公為何如此篤定劉錫無罪,看起來他一定是知曉些什麽的。

    如此又過了兩日,廷尉那邊送來了案情進展,劉錫當年確然是冤審致死,另有對各項虧空的重新核算,秦未大致看了兩眼,卻發現跟之前承保上來的數額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