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到了臘月二十八，明天就是除夕了。誌濤的那個村子也都熱鬧起來了，在外打工的人也都回到了家裏，每家每戶都在忙著炸些麻糖和丸子，準備過年的時候吃。有的已經在自家的門樓wài guà上了大大的紅紅的燈籠，讓人看著就喜慶。

    誌濤這些天來也沒閑著，帶著爺爺奶奶和小林瑄一直往鎮上跑，他給老兩口買了很多新衣服，也給小林瑄也買了好看的衣服，每次從鎮上回到家，每個人的手裏都會拿著些東西，就是林瑄的小手裏也拿著些玩具。

    林瑄和誌濤的感情在這幾天突飛猛進，有時候晚上都要跟誌濤一塊睡，弄得誌濤哭笑不得，他可真麽有看孩子的經驗。她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著，叫的誌濤心花怒放的，誌濤抱著她也不覺得累。

    和家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也是寶貴的。夜晚，誌濤躺在炕上，看著對麵睡著的老兩口和林瑄，沒有睡意。他明天就要坐火車回濱西了，回到那個他自認為的大城市。他不是不喜歡陪著爺爺奶奶和林瑄，而是為了他們，他必須離開，到那個大城市裏去真正的打拚一番，這樣才能掙很多的錢，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以前誌濤真的對錢很不在意，可是在家的這幾天，他突然就領悟到了錢的重要性，明白了自己將來的生活，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回來的時候他帶了不少的錢，可看看爺爺奶奶住的這三間破屋，自己拿著的錢根本不能給他們蓋上一幢和領居家一樣的房子。爺爺奶奶都這麽老了，難道就讓他們以後的日子一直在這破屋子裏度過。還有小林瑄，她才三周歲，以後要吃好穿好，要上學接受教育，這哪一項不需要錢，而他在濱西市，要不是李全給自己的這些算是報恩的錢，他怎麽可能讓他們過個好年？

    一想到這些，誌濤突然發覺自己根本不是一個人，自己曾經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想法一直是錯誤的，因為他有爺爺奶奶，還有林瑄。誌濤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有些讓自己喘不過來氣。

    誌濤摸著黑找到了自己的包，用手往裏一探，數了數，包裏應該還有**萬的樣子，這些都留給爺爺奶奶，樂觀點，應該可以頂上了兩三年。誌濤暫時放了心，那就是說他至少有個兩三年時間去奮鬥去打拚。

    正想著，誌濤聽見對麵的炕上有動靜，借著從窗戶外射進來的月光，他看見爺爺從炕上爬了起來，披了一件棉襖向他這裏走過來，誌濤以為自己的動作太大吵醒了爺爺，便輕聲說道：“爺，是不是吵醒你了？”

    爺爺坐在炕邊，誌濤看不清爺爺的臉，隻覺得黑乎乎的人影在身邊，他聽見爺爺也小聲說道：“濤子，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嗯，嗯？你怎麽知道我就走了？”誌濤先是肯定接著就是疑問，他沒有告訴爺爺奶奶自己明天就要走，爺爺怎麽會知道，難道他能掐會算？

    記得小時候，爺爺總是摸著誌濤的小手，說道，來，讓爺爺看看。他用手指著誌濤的掌紋，笑嘻嘻的說道，這是濤子的金錢線，哦，蠻長的嘛，看來我們家濤子將來是個大財主。那時候，誌濤還真信了，認為他爺爺真的會看手相。

    “你不在的時候，我看過你的包，見到了你買的火車票。”爺爺解釋道。

    “哦，我把你們老兩口知道我要走，會傷心，就沒有提前告訴你們。”誌濤說道，想想明天就要走了，心中又是一陣酸楚。

    “濤子，你給我說實話，你從哪裏弄來那麽多錢？”爺爺問道，他雖然看著誌濤從小長大，誌濤是個什麽樣的孩子，他清楚的很，可是人是會變的，尤其接觸了外麵的花花世界，能有多少人獨善其身，守得住自己的底線和信仰，誌濤那麽小就出去麵對大城市的yòu huò，他可真害怕誌濤走了歪道。

    “爺，我的這些錢都是幹淨的，絕對都是我掙來的。”誌濤很老實的回答道。

    “你別騙你爺，我問過鄰居家的李老二了，他說打工一年能弄個三四萬就是多的了，你看看你的錢，比那三四萬多多了。”爺爺帶著訓斥的口吻說道。

    爺爺昨天剛去了鄰居家，問了問從南方打工回來的李家二兒子，他說一年打工下來，除去吃穿用，能拿到家的也就三四萬，這還算是多的呢。爺爺一想誌濤出去才半年左右，論體力誌濤比不過李老二，幹體力活掙錢絕對比不過李老二，可包裏的錢卻比李老二的多得多，感到錢的來路不正，必須問問誌濤，讓他一五一十的給自己交代清楚。

    誌濤看爺爺不相信自己，自己又不能將錢是怎麽來的給爺爺說清楚，再說這錢的來曆能說的那麽清楚嗎，就說自己無意間救了個**老大，那**老大賞了自己十來萬塊錢，爺爺能信嗎，這不就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嘛。誌濤苦苦思考著，希望能編出一個聽起來可信的理由。

    “你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在外麵幹了壞事不敢說！”

    爺爺一看誌濤不說話了，以為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就著起急來，一巴掌拍在了誌濤的被子上。

    “爺，看你說的，我在你身邊從小長大，我能幹壞事？”誌濤安慰道。

    “那你倒給我說說看，錢是怎麽來的。”爺爺生氣的說道，急著要誌濤一個解釋。

    “我這些錢也是打工掙來的，給一位老板打工，這個老板是個做建材生意的，特有錢，這人一有錢了，就會被別人給惦記上，有一次我跟我們老板去銀行取錢，剛把二百萬取出來，一出銀行門就遇到了搶錢的，看樣子那些搶錢的人就是衝著我們老板來的，他們要奪我們老板手中的xiāng zǐ，沒想到我們老板要錢不要命，就是不鬆手，我跟在老板旁邊，總不能不去幫忙呀，就幫著老板和搶錢的那幾個人廝打起來了，結果那些人火了，從身上掏出了刀子，要去紮我那不舍得鬆手的老板，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老板挨刀子吧，我就跟他們奪刀子，結果我就被刺傷了，我們老板沒事，後來從銀行裏出來幾個保安，那幾個搶錢的人看情形不妙，就沒再去奪老板的xiāng zǐ。”

    誌濤一口氣給爺爺講了個驚心動魄的小故事，為了讓爺爺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的，他還將那個包著紗布的手臂展示給爺爺看。

    “我為老板挽回了兩百萬的損失，又為他擋了一刀，難道他不該給我個錢補償一下嘛，他要是不給，別人誰還跟他這樣的老板幹活呢？”

    這就像用“刀傷，老板，錢”等詞編個故事，有的人編的故事，就如誌濤真實經曆過的，有的人編的故事，就如誌濤所說的這樣，結果都是一樣的，自己得到了一筆錢。

    誌濤說的事雖然讓爺爺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爺爺還是相信了，因為在爺爺看來，誌濤還不是一個撒謊的孩子，從小他撒謊就會臉紅，根本不是個撒謊的料。其實誌濤說著說著也臉紅，隻是天黑，他爺爺看不到。

    “哦，你可千萬不能幹壞事，任何時間都不能幹！”爺爺相信了誌濤的話，又再次提醒道。

    “知道了，爺爺，哦，對了。”誌濤將雙肩包推到爺爺身邊，又說道：“爺，這些錢你先拿著，這樣以後的一段日子裏，你和奶奶，還有瑄瑄就吃穿不愁了。”

    誌濤想明天走的時候把這些錢給了爺爺，既然爺爺現在過來了，他就想現在把錢給了他，明天他走的時候就省了一樁事。

    爺爺並沒有收下這錢，而是將包推到了誌濤那邊。

    “爺爺，你得收下，我在那邊也用不著這些錢的。”誌濤伸手去推包，摸到爺爺的手。

    “濤子，爺爺求你件事。”爺爺說這就話的時候，口氣顯得很蒼涼。

    誌濤聽爺爺說話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並說出了“求”這個字，這讓誌濤感到很意外也很疑惑。

    “爺爺，你有事就說，說什麽求不求的，我是你孫子，你說什麽我照做就是。”

    作為一個在爺爺身邊長大的人，誌濤眼裏爺爺比父親還親，他說的什麽要求，誌濤都會無條件答應，更何況，爺爺奶奶年紀都大了，把什麽都看淡了，能有什麽非分的要求。

    誌濤聽得見，爺爺好像在長吸一口氣，似乎是要鼓足勇氣說下麵的話。

    “濤子，你明天走的時候，把瑄瑄也帶走吧。”爺爺哽咽的說道。

    一聽這話，誌濤感覺頭上響起了一聲炸雷，弄得自己蒙蒙的，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的爺爺會提這麽一個要求。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顧不得被窩外的寒冷。

    “爺，你說什麽？”誌濤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把瑄瑄帶走吧，帶到你打工的那座城市，讓她跟著你。”爺爺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哭的很小聲，也很傷心。

    “為什麽呀，瑄瑄在這裏給你們老兩口做個伴，不好嗎？”

    誌濤怎麽也想不明白，爺爺為什麽會提這麽一個要求，他一直是個慈祥的人，不是狠心之人啊。

    “瑄瑄在我們身邊，我們當然高興呀，他在我們身邊，我就覺得濤子你也在我們身邊。”爺爺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說的每句話都能表達好，讓誌濤能聽清楚，他哀歎了一聲，說道：“可是我們老了，真的老了，沒有力氣再帶一個娃了，你爹他又不管瑄瑄，瑄瑄在我們這裏其實是在受罪呀。”

    誌濤聽著，知道爺爺也是迫不得已提出這樣的要求，可他該不該答應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第一眼見到林瑄，就知道她營養不良，所以他為她買了很多東西，吃的穿的都有，他又要把錢也給了老兩口，將來也能給林瑄買很多東西，能助她健康成長。誌濤以為林瑄的問題解決了，可是他錯了，真的錯了，爺爺奶奶是真老了，真的不能養一個娃了，體力上和心理上都在告訴老兩口，他們能彼此照顧好，就已經是很大的福了。

    想想爺爺奶奶現在的生活，誌濤真的知道瑄瑄不適合再在這裏呆著了，可他再想想自己，爺爺的這個請求，他真的不能輕易答應，他在濱西市其實落腳未穩，很多東西都存在很大的變數。今天他是拿著十來萬回家了，可明年是不是還能這麽xìng yùn，他不確定，他就是靠給李美芬的店打工，靠著李美芬對自己那種母愛般的關心，才能過的有個人樣。要是他身邊突然多出個瑄瑄，他每天還要照顧她，自己的生活質量必定下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否有能力將瑄瑄照顧好。

    爺爺的這個要求讓誌濤著實犯了難。

    誌濤思考著，久久沒說話，爺爺看誌濤很為難，又說道：“濤子，你別有啥壓力，這件事你能辦就辦，不能辦的話爺爺也不勉強。”

    “爺爺，您去休息吧，容我再想想，想想好吧，我一時也給不了你回答。”誌濤勸道，他覺得被窩外冷，老年人冬天最怕冷，讓爺爺在這裏坐著等，不是他這個孫子想看到的。

    爺爺也不想讓誌濤認為自己在逼他，就說著“好”，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炕上，蓋上了被子。

    誌濤和爺爺必定要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誌濤重重地躺回到炕上，發出一陣悶響，就如誌濤現在的心情，沉沉的。他現在有必要從新對自己的生活有個更清醒的認識，原來他以為自己的生活挺好，在濱西市吃穿不愁，還能攢點錢下來，可以說是悠哉樂哉。他睜著眼，看著黑漆漆的房頂，再重新評估了一下自己的生活，發現其實自己的生活危機四伏，毫無穩定感可言，他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完全是靠運氣，和他的能力毫無關係。這樣的話，他還有能力再帶個小女孩在身邊嘛。

    越是想，他就越覺得自己的生活狼狽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