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堪回首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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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商說:“鈴鐺,和我一起回汴京吧。”



    弦歌反問:“為何?”



    對啊,為什麽呢?她為何要與自己一同回汴京?



    因為大梁她的母國?因為汴京曾是她長大的地方?可無論是哪個理由,齊商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遑論說服她?



    “你不想,看看你爹娘嗎?”



    弦歌捏在手中的桂花糕陡然裂開,一半掉落在裙子上,一半掉在地上。弦歌蹙眉,將指尖的那點殘渣放進嘴裏,然後將裙子上的碎糕點一點點撿起來放進手心,甚至將地上那小半塊也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再一點不剩的吃掉。



    那一瞬間,齊商突然很想知道,這些年她到底經曆了什麽。



    曾經的顧家大xiǎo jiě,對吃食講究到了近乎刁鑽的地步,莫說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是絕對不會吃的,便是火候不夠,或者涼了些許的東西都是碰也不會碰的。



    看著齊商震驚的表情,弦歌笑了:“很驚訝?有時候我自己都會驚訝。可是又能如何?我早已不是那個養尊處優的大xiǎo jiě。”



    “鈴鐺。”齊商眼中盡是掙紮和憐惜。



    “你不是問過我這些年我去了哪裏嗎?”弦歌深吸一口氣,娓娓道來,“那日我偷跑去九華山,結果被人捉住,想要用我引我爹來。後來爹沒來,娘來了,然後娘為了護我,死在了那些人手裏。再後來,我被人抓住了。”



    “我過了兩年不見天日的日子,那時我總是想,當初該和娘死在一起的,也好過日複一日的折磨。或許是我命不該絕,竟然活了下來。記得剛開始的時候,我死活不肯吃飯,那人就打我,把飯倒在地上逼我趴在地上將已經餿了的飯舔幹淨……那兩年,磨光了我所有的銳氣和自尊,現在的我,一無所有……”



    那晚,她和娘沒能等來爹爹。



    那個帶頭的黑衣蒙麵人回來時,罵罵咧咧的:“顧羨之被打入天牢了,看來是來不了了。”隨後看到縮在牆角衣衫淩亂,死死抱著弦歌的葉霓裳,微微一愣,隨即怒道:“誰他娘幹的!”



    那幾rén miàn麵相覷,不敢做聲。



    “老子說過什麽全都當耳邊風了是不是!都什麽時候了竟然還惦記著這檔子事!”那人氣不打一處來,一腳將其中一人踹翻,那人的臉上被葉霓裳撓出了四道血痕,看上去格外刺眼。



    麵上有血痕的人不滿:“怕什麽,不過一個娘們,哥兒幾個樂一樂怎麽了?”



    “還敢頂嘴!”帶頭人又補了幾腳,略帶深意的看了一眼弦歌,不知為何,弦歌竟在他眼中看到了慌張和害怕。



    那一夜,是她過得最煎熬的一夜。



    眼見著天要亮了,弦歌才在擔驚受怕中慢慢睡去。可沒睡多久,便被人搖醒。



    弦歌揉了揉水光迷蒙的眼睛,正要說話,卻被葉霓裳捂住了嘴:“別出聲,娘帶你走。”葉霓裳說著,從發髻上扯出一支發針,在弦歌腳上的銀鈴上用力一挑,竟生生將那銀鈴的開合口挑開,裏麵的小銀石掉落出來。



    弦歌眼睛一亮。



    弦歌下意識的環視四周,發現那群人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雖然心下有疑問,卻也並未多言,她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逃出去。



    葉霓裳拉著弦歌的小手躡手躡腳的走出山洞,隨後飛快的跑起來。



    兩人不知道跑了多久,弦歌累的上氣不接下氣,最後被腳下的藤蔓絆倒,葉霓裳被她一扯也差點摔倒。



    “鈴鐺,有沒有事?”



    “娘,我跑不動了。”



    “乖,再忍忍,等下了山就好了!”



    一夜沒吃東西,弦歌已經沒多少力氣,最後實在是跑不動了。葉霓裳見狀,咬牙將她塞進一個山洞中,鄭重其事的交代:“聽著,你就待在這裏,等著爹爹來救你。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絕對不要出來,明白嗎?”



    “那娘呢?”弦歌慌了,一把扯住葉霓裳的衣袖不肯鬆手。



    “娘沒事的。記著娘說的話,無論聽到什麽看到什麽,都絕對不要出來,明白嗎?”



    “娘……”弦歌的聲音帶著哭腔,仍舊不肯放手。



    “還有,今後無論怎樣,都要活下去。哪怕再難再苦,都要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才有希望。明白嗎?”



    “嗯。”弦歌淚流滿麵,胡亂的點頭。



    “乖孩子。若是以後爹和娘不在你身邊了,你都要學著保護自己,知道嗎?”



    “嗯。”娘像是交代後事一般,讓弦歌愈發心慌。



    葉霓裳捧著弦歌的臉看了好久,終於放開她,轉身出了山洞,並將旁邊的樹枝往這邊撥,把整個洞口都給擋住了。



    弦歌曾不止一次的想,若當初自己死活不讓娘走,或者堅持跟著她,會不會結果就不一樣了?



    又過了一天一夜,弦歌可謂度日如年。這其中,她隨時神經都是緊繃著的,根本不敢有一刻的放鬆。



    她等了一天,沒能等來爹爹和娘親,甚至臉麒麟都沒能等來,而是等來了那個人,那個讓她恐懼到骨子裏的人,那個成為她一生的陰影的人。



    弦歌再度醒來,整個人被關在一個極度狹小,四周圍全是密閉的地方,除了角落有一個僅能容納一隻碗通過的空隙。



    房間裏除了一個馬桶,什麽都沒有。



    弦歌便在這裏,過了兩年。



    生不如死的兩年。



    兩年裏,那人將弦歌作為藥人給她吃了各種各樣的毒藥解藥,往她體內種了各種各樣的蠱蟲,弦歌隨時都在生不如死的疼痛中疼暈過去,再在挖心刺骨的疼痛中醒過來。



    為了煉藥,甚至經常用弦歌的血來做引子。



    每次取血,那人都是隨手在弦歌手上和腿上一劃,然後便由著她流血。除非那刀割得太深,血流不止,才會粗略的替她包紮一下。



    而她身上那些疤,也都是由此而來。



    再不然,就是那人心情不好喝醉了酒,便會將弦歌暴打一頓。



    曾經的天之驕女,就這樣生生墜入雲泥。



    那些曾經的驕傲自尊光芒萬丈,統統被擊碎,變得如此不值一提。



    這是弦歌三年來第一次提到過去,原本以為這種撕開傷疤讓別人欣賞的行為會讓她生不如死,可不知為何,弦歌的語氣一直淡淡的,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鈴鐺,不怕了不怕了。”齊商一把將弦歌攬進懷裏,眉頭擰成“川”字,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憤恨。



    那個人,該死!



    “和我回大梁吧,隻要有我在一日,便能保你安然無憂。”齊商想了想,道,“還有,你父母的屍骨,我悄悄的派人收斂了,我帶你回去看他們,可好?”



    齊商能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身子的僵硬,隨之而來的是止不住的顫抖。



    “可是哪裏不舒服?”齊商鬆開弦歌,焦急的問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弦歌瞪大了雙眼,死死抓住齊商的衣袖,臉上滿是不敢相信。這幾個字,幾乎是她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是,我從未騙過你。”



    突然,弦歌的眼眶紅了,大顆大顆的眼淚狠狠的砸下來,砸進了齊商的心裏。



    那天,他分明是和弦歌有約的,若是他去了……



    若是他去了……



    齊商垂了眼眸,籠在寬袖中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幾乎要爆裂開。



    她經曆的那些,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齊商此時的心情,已經複雜到難以言表。